2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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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害怕未知，所以我站在原点。
每个人都开始迈开他们的步伐，只有我，一直站在原点。直到有一天，有个人向我伸出手，跟我说：以后一起走吧。我不敢伸出手，因为害怕，因为我没有勇气去跨越那道障碍……所以我拒绝了，像鸵鸟一样躲起来了。
开始的时候，他还停留在那里等我，用期待的目光望着我……可渐渐的，他失望了，转过身，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这些东西因为一直都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所以人从不会在意唾手可得的卑微之物。就像赖以生存的空气，因为它理所当然地存在着，所以人从来不会为失去而忧虑，直到这样的理所当然失去时……才会感受到窒息的痛楚。
现在是二月初旬，留姬正陪伴外婆在东京歌舞伎座观赏《杨贵妃》，这是健良离开日本后的第二个礼拜。舞台上正演着已成仙人的贵妃追忆与玄宗的幸福时光，将玄宗所赐金钗交付方士带回作为表证的剧情。她向来对这种传统戏剧并无很大兴趣，然而当瞧到演员所扮演的杨贵妃因思念玄宗而展现出的哀戚，却令她不得不寻思起自己——
承认对健良的感觉并非朋友之间的八分喜欢，而是恋人之间的十分喜欢。
她不会再逃避了。
令人嘲弄的是，这样的结果明明就是最完美的。她喜欢着他，而他也喜欢着她。触手可得的幸福，却因为彼此追逐、逃避、忽略、执著而错过了。因为习惯了拥有，因此只会在失去之后才了解自己竟然这样在意着一个人。
在感情上她真的很失败。她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真正的想法；她没有勇气回应这份感情和面对自己的心意；她甚至有过一丝埋怨他为什么就这样走了的想法。
而与这些情感并存的是……挂念。
她想他了……最近的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记起以前的光景：他温柔的微笑，窘迫的模样，强硬的告白，坚持自我的执念……尽管很清楚他只是留学美国一个月，等他回来后还是有很多机会可以好好解释，又或是仅仅需要一通现成的越洋电话。可是，这份心意果然还是要亲自告诉他才行……
想到这里，她呆呆笑了。
“小留？”外婆关切的询问使她从晃神中回归现实。
“啊？抱歉……”她为自己的失礼而道歉，脸上浮开暗红。
秦圣子对她微微一笑，重新望向舞台。
糟糕，真丢脸……留姬在心里暗暗自嘲，只好用手托掩着侧脸，继续倦怠地欣赏无聊的表演。
歌舞伎表演结束后，她与外婆便打算乘搭大江户线回去矢来町，然而在地铁站口却遇见提着大袋小袋东西的树莉。
“树莉！”留姬唤住了她的脚步，“你在做什么？”
“哎？留姬？没什么啦，我在准备做巧克力的材料而已……”树莉如实回答后向留姬身旁的外婆鞠躬问好，“您好。”
“你好。”秦圣子也鞠躬回礼。
“巧克力？”留姬微微一怔，突然记起再过些日子就是二月十四情人节了，“哦，原来如此……”
“想不到我们的小留姬还是有这份自觉的嘛。”树莉莞尔一笑，起了坏心眼向她提议：“怎么样，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准备一下本命巧克力？”
“你、你胡说什么！我才不要呢，我又不像你，你可是有男朋友。”说完她把头撇到一边，继续小声嘀咕，“再说就算想送出去人又不在了……”
树莉曲起食指抿唇一笑，进言道：“前段时间因为十数兽的事情大家的关系变得那么糟糕，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和大家消除误会嘛。”她低头看了看手表，“怎么样？要一起去逛逛吗？”。
“那个倒是没关系，可是……”留姬望向外婆。
“没关系的，老太婆我才不会介意你们年轻人……”秦圣子理解地说着，半途却被手机铃声打断了，“喂喂，你好，是留美子呀……是的，我们准备回家了。嗯、嗯，好的。小留，你妈妈找你。”
留姬接过电话，“喂，妈妈——”
才刚贴近耳朵，一连串不停的话从手机里飘出来：“是小留吗？我是妈妈啦，怎么样？陪外婆去看歌舞伎是不是很无聊呢？妈妈的工作结束了哦，我们待会要不要一起去逛百货商场呢？啊，对了，妈妈上次在‘Liz Lisa’ 看见一条超级棒很适合你的裙子哦……”
“我没空。”她不耐烦地对着话筒简单回绝后将手机递回给外婆，“我们走吧，树莉。”
“哎？这样子没关系吗？”
“没事的，我们快走吧！”留姬拽住树莉的手臂迅速离开了。
“喂？喂？小留？小留？喂喂，真是太过分了……”电话里传来留美子不满的抱怨。
“呵呵……留美子，看来还是让我这个老太婆陪你去逛街吧。留姬现在这个年纪就让她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秦圣子边讲电话边拖曳着徐缓的步伐继续往前走。
留姬和树莉离开后来到了一间服饰店。
“春天快到了，我想买一条稍微清爽一点的围巾送给启人君。”树莉自顾挑选着围巾。
“启人他，还是那个样子吗？”留姬眉心微皱，询问道。
“没关系的，我对启人君很有信心。”树莉微微一笑，突然叹气道，“哎呀，小留姬，你现在与其担心我和启人，倒不如担心一下你和健良。”
“诶？我干嘛要担心？”她有点不悦地瞥了树莉一眼，明知故问。
“嘛，那个……想想看李君他被你拒绝了嘛……不是有句话说恋爱的伤痛就要用恋爱去治愈吗？而且美国的女孩子又那么外向开放，你猜他会不会喜欢上别人？搞不好还会直接带一个漂亮又可爱的女孩子回来日本哦！”树莉唯恐不乱胡说八道着。
“请不要做这些无聊的假设！他喜欢的人是我！”留姬立即气恼批驳。
树莉忍俊不禁，提醒道：“可是你已经拒绝过他了呀。”
“……等他回来我会跟他解释的。”她故意忽略心底的忐忑，随意敷衍一句。
“喔？那你就打算这样两手空空跟他解释和表白啊？”
“喂喂，谁说我要跟他表白了……我、我只是想先道歉，然后，然后……再说……”留姬满不在乎地说着，突然转了语气，烦躁道，“所以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才能告诉他我的心意！”
她的前后反应害得树莉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小留姬你真是可爱极了！”
“喂喂！不准笑！笨蛋树莉！”留姬不爽地跺了跺脚，“我只是因为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才想要问问你的意见而已……”
树莉缓了缓嗓子，耐心解答：“呐，留姬。其实礼物并不是最重要的哦，那只不过就跟过河的桥一样，你要借助它，告诉那个人你真实的心意而已。所以，就算不能在情人节那天送去亲手制的巧克力，或者强迫自己做根本就不擅长的料理，只要你能用心亲手做一件他会喜欢并且自己力所能及的礼物就足够了。”
他会喜欢的东西？自己可以亲手做到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
留姬皱紧眉头，陷入苦思。
“一时想不出来没关系的，等会我们去逛一下，总会有发现的。”树莉宽慰道。
和思想苦苦争斗一番后，留姬终于还是放弃了。然而见树莉依然兴趣盎然挑选着围巾，她只好独自走到玻璃橱窗前发呆。在衣物的间隙中，川流的车辆带来了一阵又一阵短暂的呼啸声，以及目不暇接的掠影。然而在同样短暂的间歇中，对面的商店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间数码兽模型专营店。
她舒开眉峰，困惑终于解开了——
“树莉，抱歉，我先出去一下。”
“哎？”树莉的反应慢了一拍，身旁的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串门铃摇晃的声音。
从服饰店出来时，树莉正好碰上刚回来的留姬。
“喂，小留姬你刚刚去哪里了？”
留姬被突然的发问吓了一跳，脸颊一红，从手提袋里拿出一盒东西展示给树莉，低声道：“没什么，只不过是看到他大概会喜欢的东西……”
“耶？不赖嘛……亲手拼一个撒多格杜兽的模型给李君，真的很有心思呢。”树莉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会喜欢吗？”她用不确定的语气再次征求树莉的意见。
“当然！”
得到所期待的肯定后，留姬松了一口气。抚摸着包装盒上的撒多格杜兽封面，她露出鲜有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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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页又一页的日历被撕下了，桌上散落的模型零件也变得越来越少。
对留姬而言，每一天吃完晚饭就回到房间拼装模型已经养成了习惯，然而有些习惯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适应，譬如说身后空荡荡的座位，不再熟悉的学校天台，以及那一段没有人陪伴的路等等。
她并非那种恋爱至上的少女，但初次意识到这种青涩的情愫仍使她悸动不已。她不否认自己在某些方面的确是有近乎执拗的完美强迫症。正如首次在数码兽战斗落败后就曾通宵达旦钻研打败加鲁哥兽的战术，又正如此刻拼装模型，执着而倔强用工具打磨光滑每一个组装零件，重复又重复调整每一个细节，直至自己满意为止。
他会喜欢的，只要自己把真实的心意告诉他。留姬在内心洗脑般复诵着。
不，说不定他已经舍弃了。与之唱反调的声音同时也从心底的更深处传来。
真烦、真烦、真烦、真烦人——
她陷入了矛盾的郁结中，只能将一切发泄在模型上。可拼凑模型本身就是一件既枯燥又需耐心的劳作，意料之中，心不在焉的她突然发出“咝”的一声抽气，血滴在指尖上漫开，是被锉刀割伤了。
啊，真烦人！
留姬扔下工具，直接卧倒在了榻榻米上，将受伤的指尖含在嘴里。夕阳穿透障子纸润饰了一室的昏黄，她失神地睁着眼，凝睇着风铃短册映入屋内不断晃动的一页黑影。
人真的很奇怪呢。明明流着血，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然则当血止住了，伤口裸露在空气中反倒会有微微的刺痛。那时她说出那样负气的话，大概也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淌血吧……直到现在才察觉到不适。
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之前在树莉胡言乱语的挑拨下竟然生气了，还那么迅速又肯定地说出那句“他喜欢的人是我”。好像只有这样……她才会拥有一丝丝充实感……
那么……
此刻心底的那份忐忑是对他的不自信吗？不是，她迅速否定了。健良亲口对她说过“我喜欢你”，所以她绝对信任着。
那是对自己的不自信吗？不，不是。她喜欢着他啊，并且他也喜欢着自己。如此清晰明确的答案在心中浮现。
那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会感到害怕，烦躁，不安……和不甘心呢？这是恋爱期的烦恼吗？亦或是她没有意识到的另一种更为深入的问题？拥有十六年恋爱空白史的她参透不了这一切。
疲倦使她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曲卷姿势。
啊啊，什么也不想了！留姬阖上眼帘，只想静静休憩一会。
时间一分一秒过得真慢。转眼间，撒多格杜兽的模型已经完成，可要送出去的那个人却依旧杳无音讯。健良离开了这么久，她至今连一张象征意义上的明信片或是一则简单的问候邮件都没有收过，再者性格上的固执也驱使她坚持不向启人他们几个男生开口探询有关他的消息。
今日又是与往常一样的下午，放学后留姬一回到房间就换下校服，然后开始做今天布置的作业。很快，和室就只剩笔尖和作业本摩擦的沙沙声，但一声短促的”啪”令她不得不停了下来——自动铅笔的笔芯断掉了。她翻了翻文具，结果发现已经没有替换笔芯了。
“没办法了。”留姬穿上外套，打算出门一趟。
“小留，你要出门吗？”路过厨房的时候，外婆唤住了她。
“是。”
“那么可以顺便去便利店帮忙买一瓶味醂吗？今晚想做溏心鸡蛋。”
“知道了。”她记下了。
二月已经接近尾声，粲焕的日光与寒冷的气浪融和成一股令人清爽的气息。留姬独自漫步在第二本厅舍前的水之桥上，偶尔捎起一阵令人扫兴的冷风催使过往行人不得不加快脚步，她下意识拉紧了身上的皮衣，呼出一口白雾。
习惯了当回家社的她鲜少会出来散心，然而晴朗的日子在这个二月份并不常见，烦躁抑郁的心情也仿佛受到了浸染变得开豁起来，嘴角也不由自主拉开一道浅显的弧线。
嗯，真是不错的阳光——
“快点啦！健，我还想去好多好多地方，像御台场、晴空塔、浅草寺……”
突然，留姬的耳边捕捉到一把清脆流利的美式英语，这样的异声在熙攘的人群中显得十分瞩目，她被勾起了好奇心，循着声音的来向望去，然而目光率先锁定的却是一头熟悉不过的蓝发。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露出无奈又温柔的表情。
……
“健良……”留姬停下脚步，低喃出声。
“太好了，那我们可以先去御台场吗？我真想看看日本的自由女神像呢，那会跟美国纽约的有什么区别……”使用英语的女生正亲密地勾住他的手臂，津津乐道说着。
人来人往，在摩肩擦踵的间隙中，留姬和他的目光终于交汇。
健良先是怔了一下，而后舒开他最惯常的、柔和的眉眼。
“好久不见，留姬。”
“她……是谁？”
留姬失了礼仪，紧瞅着他身旁的女生，语气轻缓而生硬地挤出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