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宝贝3]Binary Link》汐如止水

14、真相

　　斑驳的街灯，繁华的西新宿大街，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永不消停的节奏。
　　健良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黑漆漆的头颅以及灰暗的世界。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处。怀中的软糖兽一直不敢吱声，它从未见过健良这样消沉，又怕向来口无遮拦的自己会说错什么话更令他难受，只好选择沉默。
　　乌云满布的夜空开始闪动着雷光，无声，却满带威胁。
　　意识到一场大雨的即将来临，街上的人渐渐变得稀少。
　　健良抬起头环视了一眼，突然扯开一个讽刺的笑容。这似乎只在电影才能看到的陈旧桥段竟然会降落在自己身上——雷、雨天与被拒绝的人。
　　事实上，失恋的打击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令他难以承受，反而像放下一个背负多年的沉重包袱，得到了彻底的解脱。并不是他不够坚持，也不是将这次告白仅仅当作感情上的一次试验。他喜欢着留姬，这个毋庸置疑。只是这样的结果，他认为足够了。
　　他不清楚自己强迫她在友情与爱情之间必须做出抉择的行为是不是太过自私，但是他可以确认，停滞不前，甚至沉湎在过去的自欺行为是不对的。哪怕他纠正的方式确实夹带着一定不纯目的，也掺杂了一些卑劣的想法……
　　这大概是报应吧。
　　从现在开始，他和留姬之间的关系将永远无法回到从前。
　　可是没有什么事情是永恒不变的，他一直很清楚。
　　也许他该趁这段时间好好审视一下自己和留姬关系。至少，不能让自己影响到留姬的生活，尤其他作为一个男生，平常相处之间也该把握好分寸，以免尴尬。
　　“轰隆”一声，沉闷的雷声将他从游离状态中拉回。刺眼的闪电从灯光和高楼间隙中划过，照亮了整个新宿。远处最显眼高耸的东京都厅随即被蒙上一层诡秘的白色，仅是一霎，天地又重回到无际的黑暗中。
　　在那一瞬间，健良忽然决定好了去处。
　　刚想迈开步伐，一把熟悉的少女音突地唤住了他——
　　“阿健哥哥！”
　　他愕然回望，是一个扎着可爱的粉色双马尾、脸上有小红晕以及笑起来会眯眼睛的少女，正是他的妹妹，“小春？”
　　“阿健哥哥，家里快开饭了哦，你要去哪里？”小春抱着黑大耳兽走了过来，兴致勃勃地提醒他，“今晚妈妈说做寿喜烧呢。”
　　“我……”他刚想张嘴解释，顿时又收住了。
　　小春的提醒让他突然回想起今晚发生的种种。留姬的事情也好，网络管理室的事情也好，真是糟糕透了。
　　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晦涩，他直接把软糖兽塞到小春怀里，叮嘱道：“我还有事，小春你帮我照顾好大耳兽。”
　　健良抛下这句话就跑开了。
　　“诶？阿健哥哥！”朝他的背影大呼一声，小春满腹疑窦皱起眉头，担心低语，“阿健哥哥……你究竟怎么了……”
　　眼珠子一转，目光突然停在软糖兽身上，小春缓缓弯起一抹恶作剧的笑。
　　嘿嘿，她有办法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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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瞒着孩子们进行这项计划，恐怕他们知道真相后不会原谅你，李。”山木满雄一边注视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资料，一边坐在办公椅上玩着打火机。
　　“老实说，我也不敢乞求他们的原谅……”李镇宇接下话，边移动鼠标边继续道，“正义本来就是无法定义的，就算不被理解或是唾弃也好，必须咬紧牙关坚持下去。更重要的一点，现在我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山木。”
　　“我知道……比起这个，亲手毁灭自己曾经的梦想，想必没有人会比你们野生小组的成员更心痛了。”山木惋惜道。
　　“对这个世界而言，除了这个办法，没有更好的了。由我们创造出来的……不能让这个错误再继续下去。”李镇宇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山木拍了拍他的宽肩表示理解。
　　嘭的一声，门突然被强行踹开的声音惊动了正在谈话的山木满雄和李镇宇。
　　“看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山木将手插进裤袋，轻声提醒。
　　“健良……”李镇宇皱起眉头。
　　完全无视李镇宇的话，健良笔直走向山木，忽然抬高手臂，伸手就给了他一拳，山木反应不及，顷刻被撂倒在地。
　　“健良！你做什么！”李镇宇怒喝了一声，出手阻止。
　　他格开李镇宇的掣肘，倾下身揪住山木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拉近至面前。
　　“我都听见了！”健良对父亲吼了一声后转过头逼问，“山木，你究竟想做什么！”愤怒令他连敬称也抛之脑后。
　　“真是失礼啊！这是一个晚辈对前辈该用的态度吗？”连眼镜都被打掉的山木看上去十分狼狈，却依然不慌不忙应对。
　　“健良！快放手！”李镇宇抓住他的手腕警告。
　　健良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平息情绪，不情愿地松开手。
　　“坐下来，听爸爸的解释。”李镇宇推了一张椅子给他，继续道，“爸爸和山木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很多年以前，爸爸和我的朋友们，也就是野生小组的成员一直在研发数码兽这种人工智能生物，由于资金问题我们被迫终止了这个项目。但数码兽的数据开始流入网络，可这一事件只是偶然、意外的。直到几年后，网络上的数码兽开始自主行为，藉由网络的膨胀，以及关于人类历史和自然科学的数据积累容量的增长，数码兽开始了它们自己的‘进化’。后来随着网络应用普及，网上传输的数据量成指数增长，它们开始小规模地在现实世界实体化，但如今数码兽的频繁出现已经严重影响了人类的正常生活……
　　“还有一点。或许你应该知道，自从六年前‘D-Reaper’事件后，数码兽，不，应该是人工智能生命体强大的力量令世界诸多强国和极端组织趋之若鹜。如果放任这些丑恶的欲念滋生，后果恐怕不仅仅是纷争而已……”
　　“所以？”健良冷冷截断他的话。
　　“所以……”李镇宇顿了顿，和身旁的山木对视了一眼后，郑重道，“我们决定毁灭这些错误的意外。”
　　“毁灭这些错误的意外？意思是要以消灭所有数码兽为代价？你们疯了吗？”健良激动道。
　　“健良，这只是最坏的打算而已……”李镇宇用歉然的目光注视着他，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数码兽带来的灾难以及来自国家机关和社会舆论的压力已经令整个网络管理室濒临解体，但这些事情他们必须隐瞒。
　　深吸了一口，健良转过头问山木：“那冰墙系统呢？当初你们信誓旦旦宣称可以用冰墙隔断现实世界和数码世界之间的联系，为什么还会出现数码兽？为什么……大耳兽它们还能回到我们身边？”
　　山木仰头望着整个半球形大型屏幕，解释道：“去年夏天，政府内阁要员曾组织了我们这群人参加了一个会议。会议内容正是针对目前失控的Wild-One入侵现实世界的‘LOESCHUNG’计划，这个计划的主要目的是控制现在的情况，而终极目的就是清除所有数码兽。
　　“正如你所知道的一切，冰墙无故失效，东京地区成为数码兽自由出入的灰色地带，但很奇怪的是进入现实世界的Wild-One多数是失控的，而且对人类有报复性行为。这种诡异的现象自前年开始就屡屡发生，我们初步怀疑数码世界的内部可能又出现了一些未知的问题，所以和涩果子再三商议下才决定组织你们成为特殊部队，企图可以通过Wild-One之间的战斗去消灭它们。出乎我们意料的是那些自称为五大近侍的Wild-One，就连修普诺斯也无法对其数据做进一步分析，所以……”
　　“所以你们就利用我们去战斗，然后再一路收集它们的数据，研制出‘Decomposer’这种违反法则的程序……我明白了，巨岩兽只是第一个试验品，最后的目的是毁灭掉所有数码兽……”健良后退了几步，瞪着山木和李镇宇，倏地大嚷了一声，“这跟‘D-Reaper’有什么区别！”
　　“不！那是最后的手段而已……我们正努力着……健良，你很清楚，‘D-Reaper’只是一套毫无目的性的删除程式，但‘Decomposer’是可以有目的可选择性删除任何数据，在本质上是不同的。我们正试图用它去压制五大近侍和控制那些狂暴化的数码兽的增长，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们和你们的搭档啊。”李镇宇试图开解他。
　　“但是，显然你们已经准备好做最大的牺牲，不是吗？”他用冰冷的目光打量着眼前二人。
　　山木和李镇宇再次互视了一眼，同时缄默不语。
　　得到了最不想面对的答案后，他忽然勾起唇角，冷笑出声。
　　“我相信数码兽存在的意义远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爸爸、山木先生，一直以来我们大家都是那么信任你们，可是现在我很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在制造一个新的噩梦……我对你们……真是失望透了。”
　　他用极其不屑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就走。
　　背后的山木咬牙切齿地“嗤”了一声。
　　“站住！”命令的厉喝突然响起。
　　健良才停下脚步，一道人影忽然欺身上前，“啪”的一记清脆的声响，他的脸上徒然留下五个火辣辣的指印。
　　“山木！”见到儿子被掌掴，李镇宇双眉紧拢，欲言又止。
　　山木全然以长辈的目光审视他，“你根本没有资格指责我们！”
　　他厉声继续道：“我们彼此的立场不同。对于你们这几个孩子而言，维系着那些所谓的友情和牵绊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可是，你们光想着满足自己的愿望不会感到自私羞愧吗？
　　“失控的Wild-One正威胁这个世界，家长们正为你们的安全感到忧虑，你可曾想过，单凭这一点我们就要承担多少责任和压力？现在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福祉，是从长远发展的角度去判断的。试设想，就算你们的搭档没有实体化，难道它们就可以安然逃过一劫吗？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是因为我们现在面临的压力不仅仅是一个日本政府而已，而且就算到了这种地步，我们还在努力地想着如何去帮助你们留住你们的搭档……
　　“真是不识抬举呢，李健良，凭借着你那点小聪明就自私地指控我们的‘罪行’，完全忽略了我们在背后付出的努力。我问你，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吵大闹？”
　　一口气将话说完，山木抄起桌上一沓资料重重扔向他。
　　散落的纸张不少落在了健良的身上，鸦雀无声中他默默拾起几张资料翻阅。那是“Decomposer”的理想效果模拟设计图，还有一些只有黑白文字的打印稿，是剪裁了当局新闻刊报的因数码兽伤亡的人数以及财产损失的文字片段。
　　——港区码头遭受不明袭击，船只仓库损失惨重。
　　——昔日辉煌不再，大火后的高岛屋时代广场化为废墟。
　　——惊悚巨型藤蔓遍布涩谷，市民恐慌争相出逃。
　　——据官方资料统计，因不明生命体数码兽的波及，已造成多达三百六十三名人员伤亡，政府及个人财产损失达到二百亿日元……
　　一段段文字映入眼眶，他指上的力道不觉渐渐加重，“哗”一声，竟将资料掐至变形。
　　“话到这里我就直截了当讲清楚了，如今出现的都是Wild-One的变异型，凭你们的能力根本就应付不了，以后所有的一切交给我们大人来处理就行。”山木直接挑明想法。
　　“虽然很无理，但是希望你们可以谅解。我们不能让你们几个孩子一直承担这些不该承受的东西。健良，不要再掺和数码兽的事情了，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之中任何人再有意外……”虽是劝诫，但李镇宇的语气听起来更像哀求。
　　健良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上的资料。沉默了一阵，他忽然开口：“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一开始不向我们坦陈一切，而是选择隐瞒？”尽管已经清楚这些人一直就做好二手准备，但他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气氛再次恢复成之前剑拔弩张的状态。
　　山木闻言笑出声，“真是天真的问题！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那好，回答我，换做是你，如果你早就了解，那么在这件事情上会选择大义吗？”
　　健良哑口无言。如果真的到了必须要在数码兽与生存的家园选择其一的时候，他会如何？面对大耳兽的话，大概办不到吧……
　　“办不到吧？说到底不过是跟撒娇的小孩一样，被抢走玩具只会向大人无理哭闹而已。”
　　山木的嘲讽令他既愤怒又羞愧，他努力压下心里的种种负面情绪，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工作证放上桌面，边走边道：“或许你们可以用更加科学严谨的方式证明数码兽的存在，但是没有人比我们驯兽师更清楚和数码兽相遇的真正意义。我不会放弃的，因为我知道和它们重逢是注定的。这个世界，需要我们。”
　　五大近侍的目标很明确，它们一直针对的只有他们几个驯兽师还有数码兽。这已经足够证实他的想法。
　　“健良！”山木和李镇宇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暗自加快脚步，将这些声音抛得远远的。
　　一阵恶心的酸水从胃里涌出喉咙，他好想逃离这个空气污浊的地方，逃离这些无法洞悉的人心以及这个残酷又现实的世界。
　　不顾雨天冲出都厅大楼，在僻静的巷间他一拳又一拳捶在墙上，愤恨地低咒，“可恶！可恶！可恶！”
　　为什么！
　　为什么从始至终都是一场骗局！
　　为什么大家的努力和信任换来的全是肮脏丑恶的现实！
　　“可恶——”
　　撕心裂肺的吼声破喉而出，像用尽所有力气一样，他重重跪倒在地上了。恍惚中，他好像听见了自己内心一直以来信守坚持着的，苦苦支撑着的某种东西正一点一点崩裂瓦解……
　　淅淅沥沥，雨声在此刻似乎被无限放大循环。夹雪的雨水十分冰凉刺骨，但始终及不上他心中的寒意。
　　那是比绝对零度还要冰冷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