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逃》长夜不寐

17、第十七章

　　翌日早晨，树洞里。

　　陆谖长而细密的睫毛突然颤了几下，一缕微光映在他的侧脸上，给他的脸部轮廓镀上一层精致的阴影。

　　陆谖缓缓睁开了他酸涩的双眼。

　　这是哪儿……陆谖晕晕乎乎地想，等盯着头顶上的空气盯了半晌，这才后知后觉醒悟，哦，这是树洞。

　　嗯……树洞…陆谖刚醒来那种感官迟钝消退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炸裂般的头痛，以及嫌事不够大凑热闹一般酸痛无力的身体。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觉得哪里不对，眼角余光不经意间一瞟，正好看到北野虎一张大脸近在咫尺。

　　！！！

　　陆谖顿时一张脸红透了，像他还在醉似的。他慌忙掀开被子，一看，北野虎上身的衣服不知所踪，所幸下身一件没少。陆谖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

　　“怎么了？”正当陆谖庆幸还好什么也没发生的时候，北野虎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些早晨特有的慵懒气息。

　　陆谖正莫名的有一种做贼心虚之感，闻声浑身打了个激灵，低头一看，北野虎好像丝毫不在意在别人面前裸着，此刻正露出一大片腹肌，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没……没事。”陆谖磕巴了一下，嗓子有点发干。

　　“你脸怎么这么红？”北野虎半眯着眼睛看着陆谖一张大红脸，看起来还没完全清醒。

　　陆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便没有回答。谁知北野虎好像并不准备就此善罢甘休，便下意识的伸出一只手就要往陆谖脸上凑，但他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将伸了一半的手又给缩了回来：“你不会酒还没醒吧？”

　　陆谖静默着摇了摇头。

　　北野虎一看，得，这么沉默寡言，严肃认真，肯定是酒已经醒了。

　　那为什么脸这么红？

　　北野虎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略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陆谖，接着大着胆子掀开了被子。

　　陆谖不明所以，瞪大了眼睛用眼神表示：你干嘛？

　　北野虎却没注意到他这眼神，只是掀开被子看了一眼，便抬头没个正经的笑了一下：“欸，陆哥，这有什么嘛，这有什么好脸红的，大家都会有的，这种事情不用害羞的。”

　　陆谖深深体会到这山区十八弯的误解，偏偏真的如北野虎所见所闻，他的确是有点反应，不过那也确实属于正常生理反应。陆谖这下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一急之下，翻身下床就往外躲。

　　“陆哥！陆哥！你去哪儿？”北野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谖却头也不回，径直走出了树洞。

　　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难得好天气，陆谖甚至觉得这么好的天气，此刻应该点支烟放松一下。城市里的空气和天空总是太喧嚣，可能是因为那片天空下的人们太匆忙。高楼林立，车流穿梭，每个人脸上挂着随时可换的面具，在这片天空下，浑浑噩噩的奔忙，日复一日的复制着每一天的生活，然后就此稀里糊涂结束自己的一生。

　　等到北野虎从树洞里追出来，陆谖才突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他是不是可以自己走了？

　　果然，北野虎比他更早领悟到这一点，就见他从树洞里走出来，冲面前的陆谖粲然一笑：“陆哥，太好了，你能走了。”

　　陆谖见他主动缓解尴尬，便适时的回应了一下，点点头道：“嗯，能走了，多谢你。”

　　“谢什么啊，”北野虎走到他身边，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陆谖也没拒绝，又听他说：“其实在这儿也挺好的，是不是？”

　　陆谖望着面前一片温馨祥和的戈勒波德，由衷觉得他这句话说的不错。

　　“不过，”陆谖淡声道，“等过几天，等我腿再康复一点，就去问简有没有出去的办法，我要把你送出去。”

　　“把我送出去？”北野虎闻言似乎有些难以理解。

　　“嗯，你是跟着我一起来的，尽管我也不知道你怎么过来的，不过一切迹象表明，你确实不是自愿来到这的，所以，为了对你负责，我得把你送回去。”

　　“可是这里挺好的啊。”北野虎道。

　　陆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在这里挺好，可是外面还有你的父母朋友，或许还有你的老师恋人，他们都在牵挂着你，你不应该让他们担心。”

　　北野虎立刻反驳道：“我没谈过恋爱。”

　　陆谖点点头，无奈道：“麻烦你把重点听全。”

　　北野虎若有所思起来，的确，他是一对父母唯一的儿子，也是校篮球队届时的队长，还有很多牵挂着他的朋友和老师，可是，北野虎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愣了一会，不可置信的盯着陆谖。

　　“你不走吗？”

　　陆谖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便平静的表示肯定：“嗯。”

　　北野虎顿时慌了，他难以置信的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走吗？”

　　陆谖这次回答他的只是点头，看得出来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他深究。北野虎一时头脑一片空白，干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陆谖歪着半边身子靠在树干上，望着远方的天空沉默不语，北野虎想了半天，总算是想出一句话来：“那你是自愿来这的吗？”

　　陆谖摇头：“不是。”

　　北野虎道：“那我们就一起出去。”

　　陆谖再次摇头，却没说话。

　　北野虎还想问，却见大清早的，简从她的彩虹宫殿的方向远远向这里跑来，神色极其慌张。

　　北野虎和陆谖均是一愣，简这么慌张的过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两人便暂且忘掉了刚才的分歧。北野虎担心是庄晓生酒醒，又要刁难陆谖，便朝简的方向跑了过去。

　　“怎么了？”北野虎问。

　　简脸色看起来特别不好，再无平时的红润，还残留了许多已然干涸的泪痕。

　　“你认识去羽山的路吗？”顿了一会儿，简突然问道。

　　“你不是以前说羽山不能进的么？怎么现在又开始打听起来了。”北野虎疑惑道。

　　陆谖闻言皱了皱眉：“布莱特小姐为什么来问你？这里不是她更熟吗？”

　　“实话告诉你吧，”简不知是太着急了还是怎的，索性直说：“上次虎拿给你的治伤的药，根本不是他顺路去取的，而是去羽山脚下那片森林里求的。”

　　尽管陆谖早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的事，但由简亲口说出这件事的大概，他还是一时被震惊到了。

　　当事者倒是一脸的事不关己，还试图插话将这个话题给翻过去：“言归正传，布莱特小姐，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实不相瞒，”简皱起眉，“自从上次阿鲁特码尼卡跟你去了一次羽山脚下的森林之后，他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有地方不对劲，但具体是哪些地方，我又一时说不清楚。直到昨天傍晚，他突然表示他有急事前去羽山，我没同意，但他还是自己单独行动了。”

　　“所以他到现在还没回来？”北野虎似乎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发展。

　　上次求药一事，他也算是接触过羽山边界的人，知道那地方妖邪并不是人瞎说鼓吹，而是真的邪性。上次他虽然也是彻夜未归，但他一直在老太太那里，所以也算不上处境危险。至于阿鲁特码尼卡，就吉凶难测了。

　　“嗯，整夜没回来，”简脸色苍白，虚弱道：“我现在总算是能体会当时陆的感觉了，阿鲁特码尼卡与我相处已久，我们像密不可分的亲人一样，所以我很担心，但也无能为力，只能整宿睁着眼，等他回来。”

　　北野虎闻言，惊讶的转过脸去看陆谖，一副疑惑的表情，那意思明显是：你不是说你睡得很好吗？

　　陆谖被透露了个猝不及防，只好选择直接忽视掉他，便问简道：“那现在你是要动用人力去寻找他吗？”

　　简一听这话，忽然表情变得凌厉起来，只听她发出一声浑不似这个年龄会发出的冷笑声，接着冷声道：“动用人力？阿鲁特码尼卡在我这里，他是我的亲人，但在别人眼里，他也只不过就是个戈勒波德的随从，或者说，下人，再或者，就等同于奴隶。”

　　北野虎听得咋舌，没想到奴隶社会都消失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在这样的异国他乡扎根生长，陆谖却听出了简的言外之意。

　　很明显，简希望他们两个可以帮忙，或者说，她能找到的，现在无论从责任还是义务上，能帮到她的，就只有北野虎和自己。

　　就阿鲁特码尼卡帮助他们从皇陵里死里逃生这一件事，也该帮这个忙。

　　陆谖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来，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孩：“所以，我们现在就出发？”

　　一句问话，简的眼神却突然像星星一样亮了起来，北野虎对于陆谖近乎是突然的决定，自然没有意见。显然，小女孩的话里有话，他也听得出来。

　　“我对那个地方记得很清楚，”北野虎道，“他有没有告诉你他要去做什么事？”

　　“没有。”简摇摇头，看起来还是有点沮丧的样子。

　　也难怪，这么亲近的人，突然开始隐瞒一些东西，产生距离感，这实在让人愉快不起来。

　　“那里可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吗？”陆谖问道。

　　“有，”还没等简作答，北野虎已经抢先道：“我们上次去的时候，那地方雾气很重。”

　　“我指的不是这个，我指的是，有什么别的地方没有的东西吗？”

　　北野虎思索了一小会儿：”有个老太太，算不算？”

　　陆谖问到这儿，又没有理会北野虎，也没再往下问了。北野虎起先还纳闷，怎么问着问着突然整个人就没话了，沉默了，待到他反应过来时，这才明白陆谖为什么不再往下问了。

　　那儿最独特的的确是那老太太，简也说过，戈勒波德只有她一个名义上的医生。既然上次他去就是为了治好陆谖的腿伤，那么这次阿鲁特码尼卡再次不顾生命安危前往，自然也是为了——

　　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