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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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家里的长辈说，康熙四十五年，姐姐诞下一子，可未及取名就夭折了。好在四十六年，又生了个儿子，这回取名为爱新觉罗弘是，没想到三年后同样一命呜呼。往后，她的身体变得极差，也是为此，郡王府频频纳妾，想是为了添子添丁吧。
叔父多次劝姐姐想开些，放下伤心事才可以好好生活。可，哪有这么容易，子女是母亲的心血，若是我连着失了了两个，必定伤心至死了。
“请父亲放心，我定会好好宽慰姐姐的，想着腹中胎儿，她也能坚毅。”
“希望如此吧。”
我只觉得胸闷沉重，心间似是生出个念头“我所爱的，必要全力保护”，同时另一个声音对我讲“这并不容易”。
经过漫长的等待，大概有十五、六天的样子，前厅终于传来消息，说是姐姐生了个大胖小子，不几日，我便命人备了马车，急急地向郡王府赶去。
我许久没见姐姐，不知她一切可好。
到半路上，突觉身旁的包裹在蠕动……
我的心跳停了一拍，赶紧让春草下来细细察看。害怕是蛇鼠之类，因而我站得远远的。还没等春草手里的棍儿挑起表面遮盖的布，包裹竟然自己掀起来了。
只听主仆俩一同：“啊！！！”，真是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虽然被吓得紧闭双目，但耳朵尚能辨认出熟悉的声音。
“姐，是我。”
眼前幼稚孩童五岁不及，粉扑扑的小脸儿分外可爱，但我没心情观赏。
“富察春和！你吓死我了！”
“富察景和，你真是个怂人。”
……
……
从富察府到郡王府左右不出两个时辰路程，但是雪地难行，硬是行了将近三个时辰。
出来前吃的太饱，我一个劲儿犯困。身边儿知道自己犯错的小家伙很上道儿，一会儿给送手炉，一会儿递茶点，我也就没那么气愤了。
王府，用得都是皇家赏赐的院儿，格外堂皇。我那位姐夫虽然母亲不受宠，但一生下来就被送到老贵人苏麻拉姑手里，因而得到了独一份儿的重视。待他长大成人后，封王分府，皇帝特意留下一片皇庄的地，吃穿用度不愁，我所经过的花坛，都比自家府里显得肥美。
在丫鬟的带领下，我们先走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两边的木质朱漆鲜红，想必是新刷的，或者说，王府里本就不该有一丝一毫的破败，因而下人们会对这些设施日日检查，日日修缮。
再绕过一座假山，鲤鱼池尽头便到日常会客的厅堂。途中经过一处平地，我却瞧着非常奇怪：那里被铺上了鹅卵石，石头组合的形状刚好是一个扇形，显然是精心设计的结果。我穿着厚底子绸缎绣鞋，却仍能觉得脚下触感光滑。
好奇心作祟，便向前头的婢女询问。
那婢女倒也并不避讳，反而有点得意的神态描述道：“这鹅卵石呀，是王爷亲自命人设下的，每当盛夏时节，陈夫人就会来此赤足做舞，王爷在旁抚琴，真是天作之合。”
贵族宠爱舞姬，我也略有耳闻的，记得古籍里提到过，汉代有女名飞燕，翩翩起舞的样子入过不少男儿的梦。可竟然没想到，我朝出了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堂堂王爷亲自下场伴奏。
心里想着，不经意就把上面的话说了出来，一时有点后悔。
谁道那小丫头见我有兴致问，便更加积极地聊：“饶是那飞燕，恐怕也不及陈夫人的媚态，方才奴婢说盛夏，因为那时花朵儿都成熟了，围绕着中间的扇形鹅卵次第开放，别提多美了，老爷特意管此处叫沉香屏呢”
沉香屏。
陈香屏。
果然好宠爱。
说话间，已来到了姐姐的房门口，我再也没心思去想别的事儿，加快两步跑了进去。
“慢点儿！如今已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像小时候般淘气。”
姐姐半靠在床上，上半身披了厚厚的斗篷，见我进来立刻把胳膊伸出，招我近坐。我怕她凉着，于是赶紧攥住她的手，这种姐妹间相互依偎的感觉，真的好久没有过了。
曾经我们常常手拉着手聊天，她给我讲小时候的故事，我给他剥新进的柑橘。但是后来，姐姐失去了健康，阿玛也不让我频繁打扰了。
我刚要说今日带来了许多补品来，有鹿茸，有人参，还有前几天新打的野味。姐姐却以一连串的问题先开口了：“听说你生了场大病，好利索没有？近年来你可有新作文章？家中老师还是那位方先生么？婶婶有没有给你请乐律师傅？对了，恒儿呢？恒儿可开始习字？”
我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先应她哪个问题好：“好了好了！身体都好了！文章新做了不少，父亲还拜托学士大人纠正，大人都对小妹我赞不绝口呢，方先生回家抱孙子去了，现在我都是去孔先生处听课，额娘倒是常常催促我跟她学筝，但我对它提不起兴致呀，恒儿，还是姐姐一会儿自己问吧，他今日也来了！”
一口气回答完毕，也要窒息而亡了。
这时，恒儿迈着小碎步跑来，后头跟着的是老嬷嬷，嬷嬷将怀里抱着的小娃娃递给姐姐，俯了俯身便退到一旁。
我第一次见到姐姐这样的神态，慈祥、柔和，因为常年卧病在床加上刚刚失了血气，面庞惨白，但是却让人觉得此时此刻，她最美不过。恒儿终于见到一个比自己还要幼稚的小家伙儿，显然很高兴，手舞足蹈地在床前比划，用石头相击作响。
“鹅卵石是哪里来的？”我注意到这石头与刚刚“陈香屏”的很像。
“你与婢女闲话时，我扣了两块下来。”
“……”
本不想在姐姐面前问及陈氏的，可我担忧的表情已经入了姐姐的眼。
“哎……有哪个王爷不纳妾的？更何况我们这样的贵族家庭如果只有一房人，外界又要非议了，到时候会更麻烦。”
“姐姐说的我都懂，但是我却觉得王爷独对这位陈夫人不一般。”
在说到王爷时，姐姐的眼睛望向远方，仿佛是在讨论一个离自己很久远的人：“都随他吧，我倒是觉得陈氏极可怜，你知道她的父亲是谁？”
我觉出故事并不简单。
“陈麻子。”
我被这个结果惊呆了：“什么？街上开裁缝铺的那个陈大麻？中秋节我跟五哥哥往铺子里扔鞭炮的陈大麻？那是哪年来着。”
姐姐以点头示意我说的没错。
说到陈麻子啊……他可是我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名人。因为长相丑陋，一脸大麻子而成为小孩子们嘲笑的对象，有一次我跟家人在街上闲逛，五哥临时起意往他铺子扔了一挂鞭炮，我觉得过分了，正要阻止，哪里料到鞭炮把人家的布料点着了。
最终，父亲赔上许多银子不说，我们也被狠狠责罚。
姐姐继续：“王爷瞧不上陈麻子的出身，因此无论如何都不给陈氏抬庶福晋，直到现在她还只是个舞姬。虽然长袖善舞，可未必是真心想舞，为生活罢了。”
“要我说，抬个庶福晋也不打紧，前头那位迈氏，现下父亲是员外郎，最初不也是一介布衣吗？”
“这你就不懂了，”姐姐从小得叔父的熏陶，看问题很有眼光，“今时不同往日，新皇严苛，十二爷跟他也并不亲厚，凡事就更要谨慎，不可放纵。”
记忆飘到我落水那天，陈大麻也赶来相救的样子。
我越发为儿时所为感到惭愧了。
“我们不聊旁人，这次你给侄子带了什么礼？我早就看到你身后藏着个好大的包袱呢！”，姐姐适时地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听到这么问，我的心里早就乐开花了，给小侄子做了两件衣裳，精心点缀，一件浅蓝色的在领口和袖口绣上了细密的珍珠，另一件大红色，用金扣与玉石点缀，
“早就备下了，正等着正主儿将它们千呼万唤使出来呢！”
姐姐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成语诗句乱用，毛病改不了。”
两件衣服，最终却只留下来一件，珍珠小棉袄当时就穿在了娃娃的身上，他大概是很喜欢，一个劲儿地拨弄，而另外那件大红色的却被我带回了府上，原来小侄子不知为何，皮肤一接触金器，便会起红疹，着实可怜。
又唠了会家常，赶着太阳落下，我们姐弟俩便起身告辞。
途径“陈香屏”，心情仍旧低落，它与姐姐的院子仅一墙之隔，听到外面丝竹之声，无论铁石心肠亦或大慈大悲，都难免落寞吧。
大雪使草树变得肃杀，又或者，肃杀才是它们的本来面目。
都说瑞雪兆丰年，但是我却瞧到，雪地里农夫有忍冻劳作的难，行路人有道阻且长的难，上朝者有披星戴月的难。人生在世，都不容易。
回府的马车走出去一段儿，我听到驾车小厮发出疑惑：“奇怪，来时地上的融雪都结冰了，难走得紧！晚上天气转凉，冰反倒化了。”
怪事常常有，今年特别多，从姐姐家出来，我毫无兴致细想小厮的话，因为心里慌的很，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姐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