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末海洋》哑止

4、第 4 章

　　等徐边吃完那一笼香肠，再一回头，冯千张已经靠在床边睡着了。他撇撇嘴，干脆也关了电脑，把灯一关就往沙发上倒。躺了两秒他认命似的站起来去床边看冯千张，使出吃奶的劲儿把被子从那人身下抽出来马马虎虎地盖在他身上。

　　“秦……”冯千张眼睛微微睁了一条缝，嘴里哼了声什么。

　　徐边没听清，想再问，只见那人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接着睡得人畜不分。

　　“……”感情在夸他勤快？徐边无语，自己一边睡去了。

　　第二日冯千张醒来的时候徐边已经出去了。桌上摆着一碗早已凉掉的馄饨，碗底还压着张纸条：

　　“今天必须得见文书顾问去了，如果我晚上还没回，记得给我烧纸——xb”

　　“……秀，不会发微信吗？”冯千张洗了漱，一边吃着馄饨一边看着这字条笑。他把纸条放在一边拿勺子舀馄饨，嚼了两口，又把勺子放下，拿起字条再看一遍。“这小子，字儿写得可真是好看。”

　　徐边走进方才两天没回的学校，感觉仿佛翻天覆地，实际上其实学校根本注意不到他的离开，还原封不动好好地运转着。他实在是不想回到这个地方，可是没办法，距离早申请截止日还有一周，他再不去约谈顾问估摸着自己是要凉得彻底。

　　将近十一月，小城早早地便开始降温。今天天上飘着点小雨，徐边把外套裹紧了点，突然很想吃冰淇淋。要是天上下的不是雨而是冰棒就好了。

　　“你知道吗，你觉得冷是因为身体内外温差太大，所以这个时候你应该让温差变小点。”他突然想起上次他抱怨室外太冷的时候江则这样对他说，一边递给他一支冰棒。

　　“……这种时候一般人不是会选择进室内吗？”徐边走着路腹诽，步伐却忽的一窒。

　　他脚边静静躺着一只没拆封的冰棒，还是冰凉的。巧克力味，焦糖夹心，他很喜欢的口味。像是谁从超市回来，把装得满满的塑料袋挂在自行车把手上，一没注意，放在顶上的一根冰棒偷偷滑出来落在地上。徐边左右张望了几眼，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边。

　　文书老师的办公室在教学楼的顶层。徐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嘴里毫不愧疚地叼着半支冰棒。

　　正是上课时间，偌大的教学楼落针可闻。徐边的脚步声在走廊里不过来回回荡了两遍，教室里就有人闻声张望。徐边随便地冲那人笑笑，压低脚步，接着爬楼梯。总算到了顶楼，国际部徐边一抬头，迎面撞上一个人。

　　“是你？”那人刚想道歉，没想一抬眼就对上徐边彻底黑下来的脸。刚刚下了课从教室里涌出来的学弟学妹们有的抱着电脑有的端着咖啡，闻声都望过来，一时间整条走廊鸦雀无声。

　　“看什么呢？借一步说话。”徐边冲着学弟学妹不耐烦地摆摆手，一边扯着赵敏的胳膊就近走进一间空教室。

　　“……”赵敏一言不发地瞪着他，表情像是被吓到了，又像是有些嫌恶。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就没什么想解释的吗？”徐边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心里更加暴躁，搞得好像他是欺负小姑娘的校园恶霸似的。

　　“你怎么欺负女同学呢！”像是应了他的心声，门口传来这么一句。徐边回头，居然是个更让他心烦的角色。

　　“你也给我过来！”徐边把李丽丽也拉进教室，顺手把教室门也带上了。

　　李丽丽被他拽得一踉跄，嫌弃地拍拍自己的袖子：“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还纠缠不休了？亏得人家赵敏喜欢你这么久。”

　　……

　　？？？？

　　这到底是闹哪一出啊？！

　　“等等等等等等，你从头开始说。”徐边捂着脑袋，觉得自己偏头痛都要给这校园抓马闹出来了。

　　“你不是gay吗？赵敏知道伤心了好久，你现在还要提人家伤心事，就为了看她的戏吗？”李丽丽一声冷笑。

　　“可……你不是和江则在一起吗？”徐边看向赵敏，女孩儿躲着他的目光低着头咬着下唇，依旧一言不发。

　　“那还不是为了接近你！你是同性恋还是傻逼啊？怎么这都看不出来！”李丽丽倒是气定神闲，甚至在一边的课桌上坐下了。

　　徐边头更痛了，一边困惑一边不可置信，甚至都忘了进行反驳。不喜欢别人还和别人在一起，这难道在女孩儿当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为什么啊？”徐边摸不着头脑。

　　“你自己都有个粉丝群，你不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干什么到处惹是生非？那么多单身学弟学妹，你怎么还非得荼毒人家赵敏？”李丽丽倒是不依不饶。

　　徐边一个脑袋两个大，感情是骂自己长得太好看了？

　　“但是…可是…江则知道吗？”

　　“我的天哪，要是换你的话你会让江则知道吗？”

　　“可是江则那么喜欢她……”徐边终于反应过来李丽丽的逻辑。

　　他开始生气，愤怒在他胸腔中像一只气球一样膨胀，气得他浑身发抖，气得他一身的血直冲大脑。他想起那天和江则走在放学的路上，江则突然拉住他不走了，像是怀里揣了个大秘密的样子，四处张望了半天，憋红了脸对他说，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他想起后来江则每天兴奋地给他发微信聊天记录，躺在沙发上高兴得直蹬腿，嚷着赵敏回复他消息了、赵敏和他说晚安了、赵敏答应和他一起去看电影了。他想起江则表白的那天，一个人大半夜踩着拖鞋就跑下楼敲他的门，捧着手机又哭又笑了一晚上，像个神经病。他想起江则牵着女孩儿的手，明明脸红得比女孩儿还像只煮熟了的螃蟹，嘴里倒是大大咧咧的：“儿子！来，给你介绍下，你嫂子！”

　　这么一来他也想起赵敏每次跟着江则来找他的时候看他的眼神。他一直把女孩儿羞红了的脸和躲躲闪闪的表情归为热恋期的病毒感染，只把女孩儿每次解不开物理题就抱着作业来找他当成是因为江则不学理科，没想到头来却……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所以江则算什么，你们的小游戏里一个npc吗？”

　　李丽丽看着他，满脸的大言不惭的讥讽：“你别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你自己不也很享受这种小游戏吗？”

　　“我什么…”

　　“你明明就是喜欢江则，还偏偏不说，一边还对赵敏那么好，就是两边都想吊着两边都想暧昧呗？渣男。”

　　“我操你妈！”徐边怒火攻心，唯一的神智念着他不能打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拳头攥紧了又放松，手里捏着的冰棒棍“啪”地一声折断了，到头来也只能对着李丽丽破口大骂。

　　“现在你倒是来假装圣人了？啧。”李丽丽根本不在怕，嘴角冷笑更甚，从桌上跳下来，拉住一直沉默的赵敏就往外走，“你倒是反省下你自己吧！死基佬。”

　　赵敏像是个小人偶似的被李丽丽拉着走，到了门口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样甩开她的手，回头盯着徐边的背影欲言又止。

　　“……对不起。”

　　徐边气得耳鸣，差点就没听见这么轻飘飘的一句。他猛地回头，早就没有女孩儿的影子了。

　　“回回神！你这次怎么回事啊，我们都很看好你的，你可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啊！”文书顾问叽里呱啦地讲了一大堆，见徐边一副根本没在听像是丢了魂了的样子，抓起支笔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对不起！走神了！您刚刚说？”徐边回过神，赶紧端正了坐姿。他一坐下不动，江则和赵敏的脸就交替着在他脑子里对着他大吼。不行，这种时候不能让这些琐事扰了自己申请大事。

　　“你注意点啊，这次你比预约的时间迟到了半个小时我都没说你什么了。自己的未来，你自己上上心啊！”导师对着他苦口婆心地教导一番，接着回去指出他新一版文书的各种问题。

　　徐边哪里又不知道这是紧要关头，什么时候都不能分心。一想起那时候母亲看着他的期待混杂着担忧的表情，一想起她只是笑着告诉他“要开心”的低落的语调，徐边就只想锤着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更争气点儿。现在就到了他所有那些日日夜夜的煎熬和痛苦即将收到成果的时候了。只要再坚持一周，只要再努力一点点——

　　“……总体来说比上一稿要好很多了！拿回去改吧，只要再改一稿然后改一改语法就可以交了。加油啊徐边！”导师合上电脑，满意地看着徐边脑袋点得像捣葱，摆摆手：“去吧！下一位同学已经等了十分钟了，你出去的时候让他进来。”

　　“谢谢老师！”徐边把电脑收进书包里，逃也似的冲出办公室。

　　“老师让你——”他对着门口站着的人说了一半，忽的顿住了。

　　好巧不巧，那抱着电脑百无聊赖地等着的人正是江则。

　　“好，谢谢你……”江则站起身一抬头，半个微笑僵在脸上。他僵了一秒，转身就要走。

　　“江则！你等等，你听我解释，刚刚李丽丽和我说……”徐边赶忙拉住江则，却被一把甩开。

　　“你没什么好解释的，现在没有我了，你也别老拿李丽丽当挡箭牌。别指望我相信你说的任何话。”江则冷冷地抛下一句。

　　“可是……”

　　江则已经走进办公室了，里面不一会儿就传出了谈话声。徐边讷讷地听了会儿，导师在对约谈延误进行道歉，江则说没事没事，导师说那就开始吧，接着是一阵沉默的打字声。

　　徐边疲惫地闭了闭眼睛。算了，他想，等早申结束，等江则冷静下来，到那个时候再说也不迟。

　　鬼使神差地，他走出校园的时候绕了个弯，经过操场的时候顿了顿，还是去他最喜欢的角落坐了会儿。冷风吹过他的头发，不一会儿就觉得冷。他发着抖把手塞进外套口袋里，触到了什么东西。他把那断了半截的冰棒杆握在手心里，一时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唉……”

　　一路心情烦躁地走回千张书店，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那小店竟然早早挂起了打烊的照片。

　　“哦？今天难不成就没起床？”徐边笑了，抬头一看，二楼那小窗倒是亮堂堂地亮着灯。仔细一看，有人影晃动，还不止一个。

　　来客人了吗？徐边眯起眼睛仔细张望。透过阳台上晒着的衣服，依稀看见窗边斜倚着个人影，高高瘦瘦，苍白得像是刚从地下捞起来还没见过光的吸血鬼。头发好久没剪的样子，刘海散落在眉间，几乎遮住眼睛。那人一脸假笑，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是冯千张。

　　他像是在听着什么人说话，时不时捏捏眉心答应几句，时不时点点头。

　　“连大叔都有社交生活啊……”徐边挠挠头，想着也不好打扰人家，干脆转身走了。

　　殊不知此刻冯千张正在心里疯狂腹诽，一边期盼着徐边早点回来，好让他赶紧把人赶走。

　　“要不然回次家吧。”徐边脚步一转，顺着巷子的另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