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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廿七章 你的肋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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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虽是手拉手着走,香尘却总是先迈一步,如此走了许久,转了两个弯,眼前斗然亮光耀目。这时忽然见到地上横着两具白骨,一具尸体给一把黑剑贯胸而入,另一具则是胸前肋骨几乎俱断,想来是同归于尽了的。公孙红蕖虽在香尘身后,却仍是给吓得叫出声来。香尘道:“你别怕,死人比活人还要可怕么?”
公孙红蕖忽然走向一具尸骨,香尘心想:“她怎么不怕了?”只见公孙红蕖拿起那柄黑剑,回头问香尘道:“这……这把剑已经丢了有十来年了,怎么会在这里呢?”香尘并不熟悉谷中事务,只得猜测道:“想是这人偷了去的。”指了指那断了肋骨之人,又指着那个被剑杀死的人道:“然后又用这剑杀了这人的。”
公孙红蕖看到另一具尸骨忽然眼神朦胧,险些儿晕了过去,大声哭号道:“玉郎啊,玉郎啊,我只道你早就跟她远走高飞了,哪知你却死在了这里?”香尘连忙又拉起她手输送真气,公孙红蕖缓缓摆手,道:“咱们都是将死之人,你有何苦为了我这般耗损体力?”
香尘笑道:“你都说了么,咱们早晚会死的。”公孙红蕖仰望上方,忽然凄然一笑,道:“唉,这石窟虽然有口,可我们却终究是爬不上去的,我能死在这里,我很开心,我真的很开心。”香尘听得不知所云。
公孙红蕖泪眼模糊,拭了拭眼泪,指着那具被剑刺死的尸骨,说道:“这是我爹爹。”又指着那断了肋骨的尸骨,半晌没说出话来。香尘接口道:“是玉郎?”公孙红蕖含泪点了点头,又道:“我娘从来身体不好,生了我就难产死了,后来我爹爹又娶了一个女子为妻。”
香尘接口道:“你后妈对你不好吧?”公孙红蕖摇头道:“她很好,她对谁都很好,对我也很好,只是对我爹爹很冷淡。”香尘疑道:“为什么?你爹爹强娶了人家么?”公孙红蕖道:“没有啊,那女子也是爹爹从谷外带了回来的,她很漂亮,只是神情不是很清楚,她把以前所有的事情都忘了,一点都想不起来。爹爹怜她身世,让她在谷中住下,时候久了,又问她是不是愿意嫁给她,她便答应了。
“婚后不久又有了静儿,可是……可是就在十年前,谷里来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那人误打误撞进得了山谷,因为这谷中少有外人,于是我爹爹就留他住几日,哪知那人见了我后妈便一把抱住,说……说再也不要分开了。
香尘心道:“想是造化弄人,一对好好的情侣不知为了什么而争吵,那女的便离开了,不知怎地又失忆了,后来又嫁给了新丈夫,还生了个儿子,可是此刻旧爱却忽然到来,这可叫她如何是好。倘若她当真什么都想不起来那倒也好,只是那男子找了她这许久却要这么离去么?”
只听公孙红蕖续道:“我自然爹爹生气的很,招呼我的师兄们来赶走那人,那人武功也真高,这么多人都拦他不住。”香尘听她语气颇为骄傲,心想:“这人跟她之间一定尚有许多没说的事情。”问道:“后来你爹爹亲自出手了么?”
公孙红蕖道:“是啊,谷中所有弟子都拦他不住,爹爹这才亲自出手呢,他虽然很厉害,可是我爹爹的武功又岂是他这样年轻人便能打得过的?”香尘道:“你爹爹把他擒住了么?”公孙红蕖摇头叹道:“没有,我爹爹本来得胜,便要一剑刺死了他,哪知我后妈却忽然闪身挡在他身前,对我爹爹道:‘你要杀他,连我一块杀了吧’。我爹爹下不去手,于是便放了那人出谷。”
香尘叹道:“原来你后妈到最后终究是记起他来啦?”公孙红蕖叹道:“当晚我爹爹把我狠狠责罚一顿。”香尘疑道:“他干么要责罚你?”公孙红蕖脸上一红,说道:“我也不必瞒着姑娘了,我……我见我爹爹出手,便知道他一定不是对手,于是便悄悄去告诉我后母,说爹爹要亲自跟玉大哥动手,我后母一听险些晕了过去,随即跟我来到前厅,便……便这样放了那人离开。
“哪知他表面上是真的离开了,因此我后母还伤心了许久,哪知……哪知……那日我正在山后采花,他却忽然出现,求我……求我去见我的后母,我劝道:‘我后母已经跟我爹爹成亲很久了,还有了我弟弟,是不会跟你走的。’他居然给我跪下了,说道:‘姑娘,那天她替我挡剑你是看见的,倘若你爹爹当真一剑刺死了我,我的心也随之死了岂不是好,当日我假意离开就是为了再找机会带她出来。她既然肯为了我得罪你爹爹,你说她能不跟我走么?’
“我道:‘玉大哥,你莫要跪在这里,给旁人看见了去禀报我爹爹我可又要受到责罚了。’他听了这话,连忙站起身来,想来是不想我受到牵连,我把他带到一处隐蔽的所在,他跟我说他跟我后妈的事,原来他们二人自幼相识,我后母比玉大哥大了几岁,可是……可是他们终究很好。
“只不过好像有人阻碍他们的婚事,于是我后母伤心的离开了,也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便失忆了,之后又嫁给了我爹爹。哪知这么多年来,玉大哥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根本就不曾对别的女子动过心,这一找就是整整十年,可是……唉!。”
说完长叹一声,香尘问道:“你……你很可怜他们么?”
公孙红蕖望了望父亲的尸骨,叹道:“本来我爹爹也没有做错了什么,可是他却忘了问一问他要娶的人是不是真心对他。我才明白为什么我后妈这么多年来,对我很好,对我爹爹却始终十分冷漠,原来是她心中已有了另一个人,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了。
“我见玉大哥说得声泪俱下,又怎能不去帮他,玉大哥连忙跪下给我磕头,说来生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我,可是我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他以后能始终如一的对待我后母。
“之后我便去找我后母,跟她说了这事,我后母深情木然,问我道:‘我已经嫁给了你爹爹,我还怎么再跟他去呢。’我说:‘玉大哥已经找了你这么多年,难道你就忍心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下去么?’我后母道:‘你很喜欢他吧?’
“我吓了一跳,她居然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事,她又道:‘他就是很讨女孩子喜欢,是不是?’我道:‘即便玉大哥很讨女孩子喜欢,可是他终究只钟情你一个人啊。’我后母叹道:‘我已经辜负他一次了,又怎能在此辜负你爹爹呢,何况静儿又该怎么办?’
“我们正说着,玉大哥忽然跟了进来,他跪在地上抱着我后母的双腿,哭道:‘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怎么肯留下我一个人,我想你想得好苦。你的儿子无论是留在这里还是咱们一起带了他走,我都会好好对他的。’
“我后母望了望我,道:‘我很对不起你爹爹,我把静儿留下,这孩子有些……你好生照顾着他。’说完只身携着玉大哥走了出去。我就……我就再也没有瞧见过他们……这其间许多缘由我也不想知道了,只是从这两具尸骨的衣着来看定是我爹爹跟玉大哥,我爹爹擅使黑剑可是我是不知道怎生到了玉大哥手里,不过想是玉大哥拼着被我爹爹一掌击在胸口也要杀了我爹爹的。”
香尘见她说完这些,脸上连泪水也没了,兀自担心,问道:“公孙姑娘,这人都已经死了,你……你也不必太伤心了。”公孙红蕖默默了点了点头。
香尘道:“不如我们把他们葬了吧。”正要拾起尸骨,公孙红蕖道:“还是我来吧。”说完将他父亲的尸骨收在他父亲的衣服里,又用那柄长剑掘了个土坑,埋了以后,磕了四个头。
再去拿另一具尸骨的时候,忽然有个东西从上面落了下来,香尘伸手去接,只见是一个枣子,想到不久便要惨死,吃了一个枣子又怎么支撑得片刻,想也没想便将枣子掷了出去,这一掷力道不小,枣子嵌入了洞壁之中。
忽然听得上面有人大叫道:“谷主,你在里面吗?”公孙红蕖惊叫道:“是大师兄么?”上面那人叫道:“我这就救你上来!”香尘从声音听来像是给自己瞧病的老头,便道:“看来我们不用死了。”
公孙红蕖道:“他只知道这里有我,可没知道你也在啊,徐姑娘,咱们快换了衣衫,你先上去,看他如何动静?”香尘道:“你大师兄人很坏么?”公孙红蕖道:“不是,只不过他不大喜欢你,在背后说你勾引静儿一类的话,一会儿他救你上去,你可千万别抬头叫他看见了你的容貌。”
香尘心想世态炎凉,终究无论跟谁都需心有戒备,于是便跟公孙红蕖换了衣衫。虽然香尘身着公孙红蕖的衣衫大了不少,可是若从上方看去也不甚明显,何况二人头发经水潭之后均已变得散乱。
等了好久,一条绳索放了下来,上面那人叫道:“谷主,绳子可够长了么?”公孙红蕖叫道:“刚刚好!你快拉我上去吧!”说完将她父亲的长剑交到香尘手里,嘱咐道:“你要小心啊!”香尘将长剑负在背上,绳子缠住了自己的腰部,道:“你等我上去就拉你上来!”
香尘不敢拉着绳子施展轻功上去,生怕给他们瞧出了自己不是公孙红蕖,眼见公孙红蕖坐在谷底拿着玉郎的尸骨不住的亲吻,心中一酸不忍再看。离地一丈有余,只听公孙红蕖叫道:“玉郎,玉郎……”只见公孙红蕖躺在地上,心脏处插着一根玉郎的肋骨,想来已经断气。香尘连忙伸手捂住了嘴,生怕哭声惊动了上面的人。
终于距离地面只剩七八尺距离,香尘抓起绳子脚蹬洞壁一跃站在了地面之上,果见那个曾给自己瞧病的老者,站在空口,老者指着香尘叫道:“你……你不是……你怎么……”香尘攻其不备,一把拉住老者的右臂,扣住脉门,随后将他拉进洞中,紧接着又将绳子抛了下去,叫道:“接住了么?”老者道:“你……小贱人,你要干吗?”
香尘道:“你下去将公孙姑娘的尸首用绳子拴住,我拉她上来,倘若给我瞧见是你自己的话,我便立刻撒手,叫你摔死!”老者惊叫道:“你说什么!你把谷主杀了!”香尘道:“这些我等你上来以后,我定会告诉你的!你现在只管把她的尸体弄上来。”
那老者也不再说话,想来也是悲恸不已,香尘坐在洞口,眼泪也是无法止住,用衣袖拭了拭,心道:“等我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定要大哭一场,眼下却不能再哭了。公孙姑娘能这般死法,我该当为她高兴才是。”只听谷底那老者叫道:“徐姑娘,你拉绳子吧!”
香尘将公孙红蕖的尸体拉了上来,对着洞里喊道:“你把那兜尸骨也带上来!”老者应声,一会儿便上了来,只是上来之后离着洞口一丈有余,显是害怕香尘忽施暗算,香尘冷笑道:“你放心,我还不屑杀你,公孙静现在怎样了?”
老者道:“他正在准备跟你的婚礼呢。”香尘轻抚公孙红蕖的脸庞,只见那根肋骨插得十分深,眼泪夺眶而出,想到萧远山若是如此死在自己面前,自己是不是也会如此死法。忽然全身剧痛,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眼看就要滚落洞中,那老者一把将她拉住。
香尘为了分散精力连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她的师兄么?”老者叹道:“我叫楚志鼎,是老谷主的大弟子。”香尘问道:“那么,十年前那场围攻玉郎的大战,想必你也参与了吧?”
楚志鼎惊道:“你怎么知道?”香尘撇嘴,不屑道:“你说呢?”楚志鼎黯然看了看公孙红蕖的尸体,轻轻将她抱起,道:“我们现在怎么办?”香尘忽然笑道:“我们?有没有搞错啊,你不是很讨厌我么?这会儿又想跟我一国了啊?”
楚志鼎歉然道:“我先前见姑娘佯装想要怀孕,还道……还道是我师弟的……所以我……唉,现今我是知道了,徐姑娘实乃贞洁烈女,自然不会像我老楚想得那般了。”
香尘见他这么大年纪了,居然可以如此放的下架子,跟自己道歉,一时也没有了讨厌情绪了,柔声道:“你能找到这里,也真难为你了。”楚志鼎道:“我一听说徐姑娘给师弟用情花威胁,便想去丹房拿了解药前来救你,哪知到了门口,只见师弟正盯着那个丹房中的地洞,喃喃道:‘好姐姐啊,就算你没被摔死也不会从那么高的洞窟里面爬出来的,今后我也可算是自由了。’
“我一听这话,便赶紧来这里营救谷主,哪知……哪知徐姑娘竟然也一起掉了进来。只是谷主却……唉……她仍是念念不忘那个人。”
香尘忽然问道:“那个玉郎很好看么?”楚志鼎道:“唉,说句不该说的话,那玉兄弟跟我们的师母才是一对璧人,谷主虽然不是横刀夺爱,可是那二人也忒苦了。”
香尘问道:“怎么苦啦?”楚志鼎道:“徐姑娘,你看我们是不是要先安置谷主的遗体?”香尘道:“这样也好,我看就埋在山前的情花丛下吧。”楚志鼎惊道:“埋在情花丛下?可是我们历代的谷主都是要……”香尘抢道:“公孙姑娘不喜欢。”
楚志鼎“哦”了一声,又问道:“那是不是要跟玉兄弟合葬?”香尘想了想,拿起玉郎尸骨的包裹,叹道:“不必了,我想公孙姑娘只要有那根肋骨就应该就够了,等我们找到了你们师母将尸骨教给她最好了,只是不知道她现下到了哪里。”
楚志鼎忽然道:“徐姑娘,这洞里是不是还有一具尸骨?”香尘道:“对啊,你们老谷主的,公孙姑娘已经把他埋了。”楚志鼎疑道:“那可奇了,倘若这洞里的当真是我师父,那谷主的坟墓就应当是空的不成?”
香尘这才看清,原来处身于一个绝峰之顶,四下林木茂盛,距离庄子,相距已有数里之遥。楚志鼎道:“这山峰名叫厉鬼峰,自从十多年前便开始流传有厉鬼作祟,是以谁也不敢上来。我也是碰巧得知这里有出口,才来到这里。”香尘半信半疑。
其时接近黄昏,二人来到山前,楚志鼎看到香尘白皙的皮肤上尽是给刺破的伤痕,怜惜之情犹然而生。香尘将外衣解下垫在坟坑里,凝神望了一会儿公孙红蕖的脸庞,终于将她带着笑容的脸用土掩上,一面流泪一面微笑道:“总好过你孤独一生吧?”
忽听得背后有人叫道:“那边的可是谷主跟楚爷么?大少爷正四处找你们呢!”香尘听得那人将自己认成是公孙红蕖,也没敢回头,低声对楚志鼎道:“你叫他先回去,就说我们一会儿就到。”楚志鼎对那人道:“我们马上就去,你先回去吧!”见那人回去之后,又问香尘道:“现在怎么办?”
香尘道:“带我去老谷主的坟墓。”楚志鼎疑道:“我们不先去找解药么?”香尘道:“现在去一定是自投罗网,绝对去不得,所以还是先去看看那个坟到底是怎么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