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本子》陈康尼

2、鱼仙（中）

　　鱼仙（中）

　　数数日子，那道士的方子，我已经连续喝了六十余天。也不知是不是药效的关系，白日里我总是昏昏欲睡，到了半夜，精神却是出奇的好，经常半夜醒来。

　　有一次还差点搞了乌龙。薛大娘和吴大娘来院子里喝茶，见我哈欠连连，两人双眼冒着金光，神神秘秘地问我是不是有喜了？

　　怎么可能！

　　且不说，自受伤以来，夫君从未与我……行房，即便是有，哪有这么容易就怀上呀。

　　刚燃起的八卦苗子瞬灭，吴大娘略感惋惜：“依我看呐，你，和你们家钟成，早日开花结果才是正事儿啊，那汤药就别吃了，毕竟是药三分毒。”

　　薛大娘立即附议：“没错没错！是药三分毒！其实呀，银鲱治病只是个传说，不可全信呐。”
　　我：“什么传说？”

　　薛大娘：“银鲱能治病的传说早就有了，没有道士说的那么麻烦。只要呐，活捉的银鲱，将鱼脑和鱼仙人生吃，包治百病！只是呐，这生吃可没那么容易，这鱼头也没那么容易劈开。我和你们说呐，这刀子得下得有门道呐，要快！要狠！还要准呐！为什么呢？因为呐，刀子下去后，必须在银鲱断气前取出鱼脑和鱼仙人，不然呐，就白白浪费啦。”

　　吴大娘等不及开口：“这保不齐，就把鱼给劈死了吧。”

　　薛大娘：“可不是吗。”

　　吴大娘：“就算劈开了鱼没死，这鱼脑生吃也就算了，鱼仙人怎么着，生吞呐？不得把喉咙卡死？”

　　薛大娘一边点头，食指一边附和着一摇一摇的：“是这个理。”

　　我：“可是，银鲱那么稀罕，哪儿这么容易活捉呀。”

　　薛大娘：“哎，钟家娘子可说到点子上了，没有鱼，后面那些全是白搭。而且呐，这鱼，必须在毫发无损的情况下劈开，否则，也没用。”

　　我不解：“那岂不是，捕捉的时候不能伤了它？那万一伤了怎么办？再捉一条恐怕更难吧。”
　　薛大娘：“伤了就养着，养好了才能劈。”

　　吴大娘有些听不下去，：“得了得了，你呀，还是听你薛大娘的，是药三分毒，我说这钟成呀，没日没夜地捕鱼跟着了魔似的。你们呀，别瞎搞了，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把传宗接代的正事儿给办了，别叫老祖宗们惦念。晓得吗？”

　　我连连点头。其实我觉得，很有道理。

　　放眼整个村子，有生好娃儿的，有的娃儿也到了生娃儿的年纪，基本每户人家都有娃儿，除了我们钟家，和那个隔壁独居的寡妇。

　　村里人都好热闹，几个年长的长辈，每回见着我夫君都要敲敲警钟，教育一波传宗接代的重要性。

　　夫君每次都虚心受教，回来还不忘安慰我来着，叫我放宽心，别有压力，一切等治好我的病再说。

　　我一边沉醉在夫君的体贴和温柔中，一边又有些失落和不解——夫妻二人，不生孩子，难道就不用……行房恩爱了吗？

　　可这个问题，我哪里好意思问得出口。只好每日乖乖喝下鱼汤，希望身子早日痊愈，好给夫君生个大胖小子，以报答夫君对我的情谊。

　　日复一日，很快，汤药已经喝了第八十八天。

　　那一日晌午过后，艳阳的天骤变，厚厚的云层堆积在东海上方，眼看暴雨将至。

　　不一会，夫君回来了。

　　我原以为他会因接下来的几天无法捕鱼而失落，没想到，他回来时兴致勃勃的，脸上颇为激动，双眼亮得发光，看着我止不住的笑。

　　“快，快！打开大缸的盖子！”

　　我照做。

　　只见他将手里的小缸轻轻倾倒，一个银白色的东西花布局丢地窜入大缸。

　　“这是……”

　　“银鲱。我终于捉到了！总算是……捉到了。”

　　他一直在笑，笑得合不拢嘴，笑得语无伦次。他甚至没有笑出声来，嘴却裂得很开。我知道，他是真的高兴，从我有记忆以来的这半年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我这位温柔、勤劳、固执的夫君，竟笑得像个孩子。

　　可是，又不像个孩子。

　　在他的笑容里，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好像只是因为捕到银鲱高兴，而不是为了我即将痊愈。

　　因为，他在大缸前，足足站了半个时辰，笑得那样专注，那样忘我。同时也忘了，站在他身边，问他是否累了、是否饿了，关心他在乎他的娘子，我。

　　那一日，我不是很开心。

　　甚至有些失魂落魄，失魂到产生了幻听。

　　半夜我又一次醒来，披上外衣后轻手轻脚来到院子里，正当我为傍晚的事沉思在银白的月光下，我竟听见一个轻悠悠的声音传来，带了回音。

　　我一定是幻听了。

　　“仙尊，我来救您啦！”那道声音轻轻的，却很急切。

　　我掏了掏耳朵，屏气细听。声音从那口大缸的方向传来。

　　我好奇地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竟没有一丝恐惧。

　　“仙尊仙尊，我来啦！”还是那道声音。

　　我走近大缸，只见里面的银鲱在月光下，银白如雪，冷冽如剑。

　　它沿着大缸的圆形边缘，一圈一圈地游着。

　　待我靠近缸沿，它游到我面前停下，尾巴不停摆动。

　　“仙尊！仙尊！”它说。

　　“你是在……叫我？”我疑惑。

　　“是的仙尊，我叫的就是您。”

　　我抬头望了下月亮，今日的月亮并不圆满，却很亮。

　　我想，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银鲱怎么会说话？我怎么会是仙尊？

　　嗯，我一定是在梦里。

　　顷刻后我鬼使神差地说：“你，你认错人了。”

　　银鲱：“仙尊，您不记得我了？我是您的晚辈，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