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和你》玫瑰的女儿

6、天台上的星星

　　从那个雨夜开始，事情好像悄悄变得不太一样了。
　　羽生凉原开始频频走神。
　　在公司做着设计、面对电脑屏幕的时候，会想起给和谷做的浅蓝配醺黄的设计。并没有花费太大功夫，但能为和谷做些什么的感觉很好。在公司食堂吃着简单午餐的时候，会想到和谷大概正和同学一起谈着天，又转头思考起晚餐要做什么。和谷不喜欢茄子和黄秋葵，喜欢山药和南瓜，对牛奶过敏。那今晚可以做蓝莓山药，下班就去水果店买蓝莓。这些在网线那端和谷都提到过，但真的具象化成现实中自己做菜时的选择，感觉非常奇妙。
　　和谷用着MONSOON ID的时候也提过喜欢音乐的事。就羽生简单的观察来讲，和谷乐感真的很好，周末有空会练练琴，弹舒伯特和肖邦的曲子，也弹肖斯塔科维奇和拉赫玛尼诺夫的钢琴片段。他书架上堆的书有很多是乐理，偶尔也自己写歌，然后简单拨弹吉他弦。但最近吉他好像坏掉了，和谷买了一把新的。他唱歌的时候不多，但每次都很好听。看起来是个优秀歌手必备的素质，但是，成绩也很好啊。性格也很好，话说的温柔，但很容易就能激励到自己。
　　这样的和谷，可以用完美来形容了。
　　如果在高中时代遇到和谷，也许，自己会心动呢。
　　裴橘话说对了一半。也许是一段很好的缘分，但是，时候不大对。他们之间相差了六岁这件事，是怎样都无法忽视的沟壑。身为职场人，喜欢上高中生，道德良心都会有亏吧。
　　何况，和谷怎么会喜欢自己呢。他的温柔是对每一个人的。

　　对这一点羽生有证据，因为看到过和谷给女孩子撑伞的情景。
　　那是在那个雨夜之后不久，七月台风云雀登录H城。整个城市上空积满烟灰色云朵，沉沉的像是雷神的柴垛。广告牌和树木因为大风都开始摇摆，雨也很快倾盆而下。羽生记得和谷没有带伞，但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没有贸然出门去接和谷，收了衣服之后就站在窗边等和谷回来。
　　打雷闪电时站在窗边不太好，虽然有避雷针但仍然是危险的行为。羽生在窗边驻足一会儿，又折到餐厅，过了一会儿，快步走过去把窗户关上，想了想又打开。
　　从地铁站到公寓唯一的一条大路上，远远地出现了人影，高一点的像是和谷，矮一点的是个女孩。羽生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她，但莫名有些熟悉。女孩抓着伞的样子看上去很滑稽，因为明明不够高却坚持要打到两个人头顶上，和谷目不斜视，偶尔伞碰到自己头顶的时候拿手指抬一下。但是风突然大了，伞就地翻转，和谷眼疾手快拦住了伞，干脆接过去把伞掰正，然后撑在两个人之间。
　　到了公寓下方，两个人站住讲了一会儿话，女孩子挥挥手像是和他告别，又说了几句什么，羽生都没有听清。和谷摊手。然后女孩撑伞走向另一条路，而和谷在原地站着目送了她一会儿，转身上楼。

　　和谷进门的时候头发梢还是有些湿，羽生拿了一条毛巾出来给他。
　　“这个女孩子是谁呀”“为什么一起回来”“下雨天不送送人家吗”“你们是同学吗”“还是……邻居？”
　　这么多问题在心里翻涌，但羽生并没有问任何一句。他只是简单地说：“快擦擦吧。”
　　自己好像没有勇气去问他。那就这样吧。

　　台风过境的时候，中心眼是最安静的，而外围的漩涡翻涌不歇。等台风彻彻底底走远了，七月蝉鸣和夏日的气息都临近了。羽生凉原开始学习做甜品，因为很想吃夏日的芒果冰沙。画画也在继续，羽生打算从简单的漫画先画起，大概是讲一个收集星星的孩子的故事。
　　“……这个孩子走了很远很远，直到整片神的田野都在他面前铺展开，星星不断落在他身前。他伸出手，星星就躺在了手指间，轻柔地像一片片羽毛。然后它们渐渐消失了，但光芒留了下来。”羽生慢慢把初稿文案念完。和谷已经做完了今晚的作业，这会儿在阳台上拨弹着吉他。
　　羽生问：“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和谷赞扬，“羽生写的东西会让人有很想看的感觉。念起来很舒服。画起来也一定会是很美好的场景。”
　　“那……你觉得星星什么形状比较好看？”羽生问，“我给你画定制星星。”
　　“星星有形状吗？”和谷说，“我没有认真观察过。那就画玫瑰花形状的星星吧。”
　　“小王子？”
　　“小王子。”
　　小王子生活在B612号行星上，他拥有的全部是一朵玫瑰花，但玫瑰花离开了他。羽生知道和谷的意思。把星星画成玫瑰花的形状，就是玫瑰花永远留下来了。小王子也一定会很喜欢。
　　“今晚的风很清凉，夜空也很美。”和谷忽然说，“我有一个提议。”
　　“嗯？”
　　“一起躺在天台上看星星吧。看小王子的星星是哪一颗。”

　　他们真的把空余床垫搬到了天台上。
　　羽生直起腰来环顾四周，栏杆之外，一座小小的山丘在夜空下摇曳着林浪，山野间蝉鸣蛙声躁躁，此起彼伏。这是公寓的后山，在建筑时没有侵扰，只是简单地用水泥塑型防止滑坡。水泥上攀援着爬山虎，远处停止施工的建筑工地亮着一点红光。除此之外，只有星星的光亮。被台风洗过的天幕上繁星散落，他们可以认出北极星和启明星。和谷手枕在头后，给羽生指着不同的星座。但哪一颗星星又是B612呢？
　　羽生想起带了两罐啤酒上来，于是递了一罐给和谷。拉开拉环，碰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我一直很想有这么一天，终于实现了啊。”后半夜，和谷说，“一起躺在天台上，看星星喝啤酒。聊聊天。”
　　“唔，以前没这么做过吗？”羽生含糊问。他有点困了。星星好像也在滑落了。
　　“不一样的。”和谷轻声说。
　　羽生睁着眼睛看着夜空，但没想出来要回复什么，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今晚就在天台上睡觉好了。”羽生越来越困倦，“应该……不会下雨……吧。”
　　“睡吧。”和谷说。
　　羽生大概没有听到就睡着了。他恍恍惚惚做了个梦，梦见星星真的落在了他身旁。有什么事物像羽毛一样轻柔地拂过脸颊，又像风一样消散了。

　　日光大亮的时候，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盖了条空调被。床垫已经被塞回了储藏室，早餐也摆在了餐桌上。简直像变了个魔法。他拿起早餐，发现和谷给他留了纸条：“我找到B612号小行星了。下次，指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