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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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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的时间,能改变什么?青铜门依旧没有打开,躺在病床上的云彩偶尔眨眼的频率也没有改变,盗墓贼们则依旧困于盗墓、转运、销赃和流血冲突这个危险而无趣的循环中,受制于人而不自知。
张家人依旧在梦游,被他们与生俱来的某种使命感引领着,游荡在古老的幻梦之中。汪家人依旧以掌控诸多基层岗位的方式,控制着、影响着这个世界,窥探着深藏在长白山下的秘密。
改变的,似乎只有牵扯到这两个古老家族的,不再称得上是纯粹的“凡人”的人们。
比如人民路上那间老旧小区破旧的一居室里,各自闷头无语的两个吴家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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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冰和潘子吵架了。准确来说,是被潘子骂了一顿。
起因复杂也简单,无非是吴二白这个从来不怎么插手吴家盘口生意的“正经人”用某种迂回地手段让潘子能够管理的范围大大减少了,然后顺理成章地,这部分的事务的责任就被转移到了韩冰和王盟的身上。
听起来像是抢班夺权这种老套的剧情,在外人看起来也是如此,特别是韩冰在这之前专程去拜访过吴二白,几乎在某种程度上坐实了这种流言。这让这一行内和吴家有纠葛的人,几乎不约而同的蠢蠢欲动起来,也不知他们脑补出了怎样的一出大戏。
当然,在几个当事人——也许除了懵懵懂懂的王盟以外——的眼中看来,这种流言简直不值一哂。
潘子之所以骂韩冰,也只是因为他想不通韩冰这么做的动机,他只希望韩冰给他一个解释,可韩冰什么也不肯说。他宁可被潘子骂得狗血淋头,也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潘哥,我真的没办法。”
没办法什么?没办法解释,还是没办法不让不潘子边缘化?可任潘子怎么问,他也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其实,五年前的韩冰可能还会在潘子骂得太凶时,委委屈屈地抗议一两句。可是现在,面对潘子,情势让他做不出任何解释,而内疚让他说不出更多的辩白来。
他甚至希望潘子骂得更狠一些。虽然这并不全是他的错,甚至可以说根本不是他的错,但他向来不擅长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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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省以前常说,看人要365天的看,少看一天都不行,人是会变的,你一个星期不见他,说不定他已经想着要害你了。
这句话,潘子一直记得很清楚。
但他相信,有些人是不会变的,不管少看几天,乃至几年,都一样。比如花儿爷,比如那个死胖子,再比如那个总是笑嘻嘻地说没事,总是安静地待在角落里,实际上心底里装着些什么事,谁也不知道的韩冰。
只是五年前,潘子还能隐约地感觉到韩冰的心里藏着的是什么。无非是子弹掠过身边那“嗖”的一声破空,无非是尘土在身边炸成一团云雾,那团云雾很可能还混着不祥的暗红色。无非是无辜者的死亡和该死者的苟活,是嘶喊到再发不出声音的声带。
虽然不是同一场战争,乃至不是同一支军队,但战争的阴云平等地笼罩在他和韩冰的头上。
但五年后的今天,他却发现自己开始看不清韩冰的心里藏的是什么了。那战争的阴云还在,但似乎被一个更大的阴云所覆盖了。他看不清,也想不通。
和韩冰相反,潘子很擅长纪念与放下。也许是因为多活的那十几年岁月,也许是因为他的心中有一方名叫吴三省的神祇,他的精神有一个寄托。
他为大奎戴过孝,为许多葬身地底的同伴而哀痛过,但他唯一曾经放不下的朋友,是韩冰。
那五年的悲痛是真真切切的,每一次徘徊在巴乃的深林之中时,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小三爷要等那张家小哥从青铜门里出来;胖子在等云彩醒来,再一次俏皮地拍他的肚皮。可他在等什么?一具尸体?一个活生生的人?另一个熟悉的蛛丝马迹?还是一个让自己放下的理由?
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的人,却第一个等到了要等的人;可这个人却变得有些陌生,变得让他看不懂起来。这很讽刺,讽刺得让潘子直想骂娘,或者揍人。
但这个人闷头不语任他去骂的时候,潘子一时间竟反倒骂不下口去了。
“潘哥,我真的没办法。” 罪魁祸首又蔫蔫地重复了一遍,没精打采的样子活像一只耷拉着耳朵、夹着尾巴的某种四足动物。
潘子彻底不知道怎么骂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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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也不是那种放不下的人。你知道,我这人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大便也他娘的想尝一把。我就是好奇,好奇你小子他娘的到底在搞什么鬼把戏。” 潘子拿手中的酒瓶和韩冰的磕了一下,醺然道。
“嗯,我知道,你就是好奇。” 韩冰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潘子点着韩冰的脑袋,道:“你就不一样,你就没什么好奇心。不告诉你的从来不问,也不打听,也没见你特别想知道啥东西。不像我,还有小三爷这种人,我们就是他奶奶的命犯太岁。”
韩冰喃喃道:“我巴不得自己知道得越少越好。” 又忍不住灌了自己两口酒。
“但是,我有个问题,一定,一定要问你。” 潘子的酒气都快喷到韩冰脸上了,惹得韩冰直想打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道:“你问。” 他在心里加了一句,我没说一定会回答。
“三爷,三爷到底......” 潘子呢喃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头一下子磕在桌子上,发出了响亮的鼾声。
韩冰茫然地看着沉睡在桌子上的潘子,感觉自己上下眼皮也有点打架,撑着最后一点精神去把潘子架了起来,一边往里屋拖,一边喃喃自语道:“这次还好,还好没喝到地板上去。”
韩冰早就知道,对潘子来说,三爷是天,三爷是神,三爷是从落魄中拯救他的人,三爷是教他手艺、提拔他、赏识他、重视他、关心他,于他不止有知遇之恩的老板、东家、父亲。
他曾经很羡慕潘子有这样一个心灵的寄托。可现在,他不怎么羡慕了。
因为,当他终于也有了一个以后,他才发现,那不是给自己找了个老板,那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重点在,你不能失去他们对你的信任。从现在开始,忘记你在墨脱的经历,专心做一个忠诚的汪家人。认真地探听我的计划,去打探、跟踪......无论怎样,都可以。诚实地汇报你所见到的一切。除非我认为可以坦诚讲话的时候,不然,我也会当作墨脱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祖宗欸,他们姓吴的都是祖宗。一个个的就不能学学胖子,安心搞搞边区建设啊?” 韩冰用力甩了甩头道,“看人家胖爷,有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哪怕这媳妇不知道哪天才能醒过来,也得借钱先把电影院美容院盖上。嘿,潘哥我跟你说,我跟你说......”
回答他的是响亮的呼噜声,打得韩冰一阵阵头晕,只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睡了算了。
“潘哥我跟你说,三爷,三爷我他娘的是真的管不着了。小三爷,我替你看着,管保全须全尾的给你带回来。” 韩冰又朝那台老是冒雪花的电视机扫了一眼,喃喃道。
理论上讲,如果张海杏靠谱的话,现在知道吴邪救了他的命的,只有当时待在青铜门下那个矿洞中的二十来个人。如果张海杏不靠谱的话,他早就该死却没死,这背后的玄机,他反正是看不清楚的。
但无论哪一种假设,他都得给自己找一个去跟踪、窥探吴邪的理由。因为理论上讲,他还要瞒着行里的所有人。
艰难地把潘子扔到床上之后,韩冰看着还在打鼾的潘子,苦笑道:“潘哥,咱俩,真是,两个可怜人。” 转身回床的时候,韩冰在床脚上绊了一下,跌撞了两下,干脆放任自己摔倒在了地上。
地板很清凉,丝丝凉意抚慰着韩冰微微有些胀痛的脑袋。韩冰翻了个身,发现自己正躺在许多年前那个地铺的位置上。那时三爷失踪,小三爷为了铁三角的那两角不得已向潘子寻求帮助。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却还像昨天一样记忆犹新。
熟悉的场景带来了熟悉的安全感,哪怕只是自我安慰,但他现在需要这么点安全感,让他至少能好好地睡上一晚。
毕竟明天,就要启程去银川了。小三爷在那边不知道发现了什么,找王盟要一个爆破的,一个身手好的,一个师爷,连同他一起在两天内赶到银川。
找王盟而不找他的明面上的原因很简单,需要人在长沙看着生意,外加他五年没回来过,根本什么人都不认识。
韩冰又在脑海里把流程过了一遍。那种虽然粗劣但有用的人|皮面具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在明天出发前把那个化工原料走私转行搞电影特效的“龙套”敲晕了就行。爆破这门科目,在越南不是必修,但确实是他的个人爱好之一。假扮一个王盟和吴邪都没见过的爆破技师,难度并不大。
“三爷......” 睡梦中的潘子又发出一声呓语。
“靠。” 韩冰喃喃骂了一声,伸手扯下被子蒙住脑袋,又随手设了几个闹铃,这才放任困倦吞没自己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