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27章 ...

  •   此后,王小石有意无意地在蔡京府邸、元神府外流连。他看得出来,方夏要做的事一定与六合青龙有关,六合青龙背后是蔡京和元十三限,这两位是何等的庞然大物,何等的根深蒂固,以方夏一己之力,无异蚍蜉撼树。方夏知道其中危险,怕牵连他们,才不辞而别。他害怕方夏一着不慎,被蔡京和元十三限手下的高手所伤,甚至所杀,只得守株待兔,或有奇效。
      连白愁飞都说:“以前你去金风细雨楼外,我还当你想偶遇温柔呢,难道这是看上了蔡家哪位小姐,元神某个姬妾?”
      王小石笑而不答。那天的事,是他和方夏两个人的秘密,他舍不得告诉任何人。
      然而,王小石并没有守候到方夏的行踪。
      他做梦也没想到,方夏又扮回了那个初入京师、寻访兄长的夏至。
      此刻,夏至正托庇于风派门下。
      她通过捧派丁小衫,认识了风派掌门刘全我的得力弟子张四五,给张四五和刘全我送了重礼,将错就错地找了借口,自称被四大名捕冤枉为采花贼,给追得东躲西藏,实在无奈,只求在风派门下藏身,哪怕做厨子都可以,并极力鼓吹自己厨艺非凡。
      刘全我属蔡京门下势力,立场天然与诸葛神侯一系对立,自然乐得与他们为难,听方夏自夸,索性让她做了菜来品尝,一试之下,惊为天人,当即答应收容方夏在厨房帮忙。
      风派被蔡京指派给元十三限调度,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刘全我向来是竭力去拍元十三限马屁,他吃了方夏做的菜没几天,猛然想起这菜带有郴州特色,元十三限正好是郴州人,何不借花献佛呢。
      刘全我与张四五一商量,张四五道:“我听丁小衫说,他正一心投入元老门下,还托人打听六合青龙,想求他们引荐呢,师父愿意举荐,他定是求之不得。”
      刘全我马上派人叫来方夏,说了此事,方夏一脸感激,称谢不绝。
      刘全我借着元十三限生日,送上厚礼和一名厨子——方夏,并向元十三限陈述了那名厨子对元老滔滔不绝的景仰之意。
      元十三限心满意足地收下礼物,并试吃了厨子的手艺,大感满意,将方夏安排到了厨房里,专门给他做饭。

      方夏有那么一刹那,是想去弄点奇毒密药下到菜里,要不了元十三限的命,也毒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奈何她一没有门路,二来对元十三限这等内力深厚的宗师,什么毒药也难以叫他全无察觉地吃下去,再等着毒发身亡,只需这么一拖延,以他的势力,找到温家活字号解毒绝非难事,三来,她还是想堂堂正正地叫元十三限死个明白。因此,只得捏着鼻子做菜,至于有没有往里面添什么无伤大雅而又让人倒胃的东西,只有天知道了。
      七月的天气正当炎热,寻常大户人家早早的用上了冰块,元神府内虽有冰窖,却如同摆设,因为主人元十三限不怕热,只畏冷,他像个冷气制造机,走过哪里,就把寒气带到哪里。
      此外,元十三限还有个古怪的习惯,他昼伏夜出,与常人截然相反。连带元神府内上上下下的丫环仆役都分作了两班,一班专门服侍他的,跟着他颠倒作息,一班日常采买、打扫清洁的,还按原来作息。
      也难怪六合青龙都不愿意住在这偌大的元神府,行事不自由且不说,世上只怕没有几人喜欢过上蝙蝠的生活。
      方夏作为厨子,自然是跟着白天睡晚上起的,这原本也不要紧,熬过一时即可。让她苦恼的是,白天晚上都有人活动,她在元神府就不方便行事了。
      她潜入元神府,为的就是寻找母亲小镜的遗骨,否则,喂猪喂狗也未必愿意做饭给元十三限吃。
      她一直怀疑,元十三限为人固执偏激,多半把母亲葬在一个除他之外无人知道的地方,甚至更变态一点,可能把骨灰藏在卧室或者书房。因此,她想寻着机会去这两个地方翻找一番,或能找到线索。偏偏元神府内早晚都是人来人往,她一个厨子,在厨房附近走动还好,去书房卧室等要害之地活动就是作死了。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元神府呆了月余,终于让她等到了机会。
      元十三限自负孤僻,除了手下捧派、托派等归他调度的势力,其实没有什么朋友,没有朋友,自然没有人情往来,他每天除了练功就是练功,连养在府里的姬妾那里都很少去。
      好在人情往来虽少,也有他不得不给面子出席的场合。
      蔡京为庆贺新得的小儿子周岁,府上大摆宴席,给元十三限送了请柬。
      元十三限如今的权势地位,多从蔡京而来,不能不捧金主的臭脚,他令人备了厚礼,准备亲自上门。
      蔡府的盛宴自然是在白天,绝不可能为元十三限换到晚上。
      只要元十三限不在,就算是白天行动,方夏也有几分自信不被发现。她等到巳时末,估量着人已经出了门,凝神细听,同院子住的四个帮厨、两个厨子都是呼吸绵长,显然睡得正香。她弄了些衣服塞进被子里,又掩好床帐,作出床上有人的假象,随即从窗口跳了出去,又从外面将窗户关上。
      元神府内白天行动的人并不多,多是采买和打扫的。
      方夏一路上只碰到两次人,她内力深厚,早早就听到了脚步声,借着树木回廊躲了过去。
      这时的府邸格局大多类似,主人卧室都在正院、上房。她没费多少功夫的,就靠近了元十三限的院落,侧耳一听,里面还没有呼吸声,顺利得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良机难寻,她连忙翻墙而过。
      方夏刚落在院子里,就觉得背上凉了一凉,好像在烈日下走得满头大汗后,突然进到空调房里,只差起鸡皮疙瘩了。
      正院的地面以青石铺成,没有栽花种草,只在角落植了一株梧桐,那团扇大的叶片重重叠叠,本应是绿树成荫,遮阳避日,偏偏显得无精打采、垂头丧气。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里面连天空都比外面灰暗些。
      等方夏进了正房门,顿时明白为什么此行这么顺利了。
      元十三限的房间就像他的人,无趣而阴冷。
      明明他人不在,屋子还是寒意迫人。
      房间大而开阔,只摆了床柜桌椅等必要的家具,间隔用的博古架空无一物,擦得倒是干干净净。
      床铺上的枕头被褥都是深色的,桌布椅套也是深色的,帘帐还是深色的,水壶杯盏是白底深金的,上上下下没有一点摆设,没有一根花草,好像住在这里的人心里只有武功,没有任何喜好或乐趣。
      就是进来个小偷,除了些衣服被褥,都偷不到别的东西。
      方夏不知道的是,屋子里原来是摆了只青瓷刻花牡丹纹梅瓶,并插了时鲜花卉的,偏偏那鲜花从放进来开始,就像在一个美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衬得梅瓶都失了颜色。元十三限看得不耐,而后换了只天蓝釉暗月牙耳梅瓶并耐寒的花朵,不料还是如此。他不甘心,再换了褐彩画花缠枝纹瓶,结果依然毫无悬念。最后,元十三限干脆都什么都不放了。
      整间屋子就像严冬,没有一点生机。
      他人也是如此,虽然熟读诗书,会下棋能画画,甚至字也写得很不错,但均非所好。他连吃喝玩乐都不感兴趣,唯独练武成痴。
      当然,他爱名、好胜。
      他还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方夏站在门口,只觉可笑。
      元十三限啊元十三限,你总觉得自己有志难伸,总觉得兄弟辜负了你,总觉得妻子背叛了你,最后不惜众叛亲离,投靠蔡京,还当你从此权高位重荣华富贵,结果一看你的房间,还是与当年在武昌的练功房一模一样。
      难道你还在怀念过往吗?怀念被你一箭射断的过往?

      房间实在太空旷,家具实在太简单,一眼即可见底,根本没有什么好找的。
      不过半刻钟,方夏已小心翼翼地将房间翻了个遍,但她并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蛛丝马迹,只得作罢。
      元十三限一人独居,把正院的厢房改做了书房,方夏从卧室出来,随即就到了书房。
      书房反而没有卧室那么冷。
      刷得雪白的墙壁上没有挂书画,反而挂了一张柘木牛筋制成的硬弓。弓箭下放着一张桌案,案上摆着一把长剑,剑鞘陈旧而古朴,锋刃未露已寒气逼人。
      书桌上的笔筒里插的却不是笔,而是几根黑羽的箭矢。
      墙边书柜上的书排列得规规矩矩,还都很新。
      最显眼的,还是书柜上那十来个整整齐齐的锦盒,有新有旧,有大有小。
      此外,什么花瓶瓷盒木匣都没有。
      方夏别无选择,只得拿起最上面的锦盒,一边提防着着机关,一边用衣袖裹着手打开了盖子。
      元十三限不爱声色犬马,不好吃喝享受,身边又无妻小,与这些外裹锦缎,光是刺绣就精美生动的盒子,风格实在太不相符。
      说实话,若是这摞锦盒放在哪位大家闺秀房里,用来盛放珠宝首饰,倒是相得益彰。
      莫非元十三限用来存放什么灵药或是剧毒?
      方夏暗自猜测着,揭开了盒盖,眼前一花,整间屋子都似亮了一亮。
      那是一盒龙眼大小的珍珠,颗颗光滑圆润,珠光生晕,宝光交照间,琳琅夺目。
      他收藏这么多珍珠,难道不练伤心小箭,改练伤心小珠了?
      方夏腹诽一句,检查了一下盒底,不像有夹层,只得合上盖子,放到一边,又取了个锦盒。
      盒子里还是珠宝。
      这次是一只簪子,将金丝卷做蝴蝶,以玉片、琥珀、各色宝石镶嵌为翼,精美灵动,华彩耀人。
      方夏一边疑惑,一边摸了摸盒子,手下并无异样,心底不解:他存着这些东西在书房干什么?难道留着自己戴么?想到这里,她只觉满身鸡皮疙瘩,忙挥开这个念头,取了下一个盒子来看。
      盒子里居然还是首饰。
      一整套白玉发梳,大大小小共有四个,玉质温润,无一丝瑕疵,分别雕刻着牡丹、芍药、水仙、荷花。
      方夏大是不解,随即连开了六个锦盒,每盒都是不同的珠宝首饰,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这些珠宝首饰都名贵异常。
      最后一个盒子已有些褪色,显然年代久远,里面装着一对金丝绞花手镯,看尺寸,只有孩童才戴得进去,旁边有张小小的字条。
      方夏一怔,若有所悟,慢慢将字条拿了起来。
      字迹孤峭挺拔,正是元十三限的字迹:“别离在今晨,见尔当何秋。”
      这句诗出自唐代韦应物的《送杨氏女》,韦应物早年丧妻,与二女相依为命,他在大女儿出嫁时写下了这首诗,伤心女儿今日嫁人,不知何时再见。
      方夏忽然泪盈满眶。
      其实她都记得的,元十三限也曾耐着性子,陪着她捉蝴蝶、躲猫猫,也曾将她抱起举得高高地,用下巴的胡茬蹭她的脸,也曾教她习武,豪气地大笑着说:“我元十三限的女儿,将来会的绝艺何止十三。”
      只是,曾经的所有亲密,曾经的所有和乐,都在那天夜里,被雷雨击得粉碎。
      她默默站了一会,深深吸了口气,将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
      方夏第一次诚实地面对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也许,他死了那一刻,我会流泪。但是,我还是要他死。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飞鸟与云和玉无书小天使投雷。感谢大家的营养液。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