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进染缸的山里娃子》梦华如

1、楔子

　　“你……你给我滚！”
　　寂静的偏远山区，大清早一低矮的土胚毛房内传出这样一声怒吼，以及伴随着的重物砸在肉上的声响。
　　清晨的阳光顺着低矮的木板门照射进那有些阴暗的房内，并没有为正背对阳光跪在地上的少年带来任何温暖。
　　少年弱弱的，低眉顺眼的垂着头，任由面前的中年男子漫骂，瘦弱的身体承受着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拳脚，即不言语也不反抗。
　　“你说……你到是给我说说，啊——？”中年男子最后又踹了他一脚，似乎打得有些累了，休息下喘口气。
　　“咳咳咳——”地上的少年浑身抽搐，拼命的咳嗽着，挪动间，原本趴倒的地方落下点点红。
　　少年赶紧用一只手捂着嘴，另外一只手抠着地上的土灰，把那斑斑血迹淹没住。因为他知道，要不这样做，他面对的将会是另外一波毒打。
　　中年男子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休息会后又便接着骂：“你除了能在家里吃干饭外还能做什么？现在好不容易有人请你去做事了，你还敢给我偷偷跑回来，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一跑我们要陪别人多少钱？你知道不知道你弟弟已经考上重点高校家里需要钱？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们每天省吃俭用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让你弟弟能有出息！！！
　　而你到好，每天不帮着家里点，还一个劲的拖累全家。
　　看看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整天在家象个废人什么都做不了，还要我们花多余的钱养你；再看看你那病怏怏的身体，你自己说，从小到大，每年我们要为你买多少药，花多少冤枉钱？
　　除了那张男生女相阴阳怪气的脸，你还有什么？
　　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愿意请你做事，眼看你弟弟上学需要的最后一笔钱就要到手了，你居然敢给我在这个时候跑？
　　我……我今天就要打死你这个臭小子，我让你跑…啊…我看你还跑不跑……”接着，体力恢复过来的中年男子随手提起一根木棍，齐背齐腿的就是几棍，直打得啪啪作响，棍棍到肉。
　　少年被几棍打得扑倒在地，身子都缩成一团，半声也不见吭，裸露在外的皮肤青筋直冒，长长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染湿，原本遮挡住的面目稍稍露出了那苍白的嘴，紧紧抿着，身心都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却倔强的不肯出声求饶。
　　看到这样的他，更激起了中年男子满身的怒火，本来要停了棍棒又有继续落下的欲望。
　　不想，却被从里间突然跑出来的中年妇女拉住。
　　少年感觉落在身上的棍棒没有了，抬头看下走出来的妇女，眼中散发出阵阵叫希望的光芒。
　　却不知道，希望过后，往往面临的都是更加深沉的绝望。
　　“够了，孩子他爸！你再这样打下去他就要被你打没了，到时候还怎么和二伢子他们交代？”
　　听这话，中年男子想到了什么，怒视了眼地上的少年，还是有些气冲冲的。耳边接着传来的话终于让他停止了怒火。却也把地上的少年打入地狱。
　　——春晖还在里屋睡呢，你这样要是把他吵醒来可怎么办？还有要是真把人打伤了，二伢子那不要了，春晖的学会可就没着落了。
　　——恩，我都差点忘了。哼！今天就先放了他，反正以后也不用再见他那张祸水似的脸，再也不用让我心烦。我……我先去通知二伢子，告诉他人跑回来了，别到时候没见人，他那边不要这臭小子了，你还是先做早饭吧，别等下春晖醒来却没吃的饿着了。
　　——孩子他爸，你就放心吧！饭，我会准备好的，你尽管去，记得早去早回。
　　越来越远的声音传入少年耳中，犹如重锤敲在他的心上，把他压扁，碾碎，最后血肉模糊。原本以为再也流不出半点泪的眼睛，滑下了晶莹的水痕。
　　伤心的他，并没有注意不远处微桠着的门缝，露出的半个身影。从那不大清晰的光线看得出是个比较清秀的十五六岁男孩。
　　男孩穿着明显与这破败房屋不符合的衣着。整套的崭新棉衣与地上满是补丁的麻布衣裳形成鲜明的对比，那清秀稚嫩的脸上布满了不合年龄的嫌恶，鄙夷。
　　——这就是地上男孩的弟弟，展春晖。
　　一个很温暖的名字，自小娇惯的他，却没有与他名字想符合的性情。对于他那比他大两岁的哥哥展霜雪，是向来能不多看一眼就不多看一眼。
　　他讨厌他那懦弱，胆小，逆来顺受，不懂反抗的性情。
　　今天，终于这个哥哥就要离开这个家了，以后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了吧！看在他为自己学业奉献的份上就再最后看他一下吧。
　　“啪——”展春晖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关门的声音惊动了地上越来越晕沉的展霜雪，打起精神，忍痛慢慢挪动浑身是伤的身体，痛疼的刺激终于让他原本快要消散的精神恢复些，他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弟弟的房门，眼里满满的骄傲。
　　他知道自己让人看不起，书读不好，身体又没力气，干不了体力活，时不时还经常生病，不仅不能为这个家赚些收入，还经常拖累这个家。
　　特别是那张男生女像的脸，更是让自己家人受近左邻右舍乡亲们的闲话，不是说他自己是祸水就是说展家生了个妖孽。
　　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可自从他自己知道那张脸为家人带来无数麻烦后，他便开始流长发，齐腰长发连前沿也几乎齐肩长，长长的头发直直的垂下来遮住了眉、眼、鼻以及整张被认为是祸水的脸。
　　原本以为，这样就不会有人再以那张脸说什么，却没想到，没人再说他是妖孽，却开始传言展家出了个孤魂野鬼，经常在山坳子里面晃荡，使得家人把他禁足在家，几年来一直都不允许他出去见人。
　　要不是家里出了个学什么都快的聪明弟弟，阿爹和阿娘两人可能都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也正是因为弟弟的出生，让邻居对他们家的闲言闲语少了很多。
　　所以，他一直都很感激这个比自己小了两岁的弟弟，即使感觉到弟弟并不喜欢他，他还是在每次知道弟弟又学了什么，又得了什么奖，又被什么人表扬等等以后，都会高兴好半天。因为弟弟即使讨厌他，也不会像对他阿爹一样对他打骂由心，更不会像山坳子里的其他人一样指指点点，欺他，辱他。
　　这个世界上，他们是兄弟，血浓于水的兄弟，没有什么能阻隔他们这层血缘关系，他自己是没什么用，可他却有一个世界上最棒的弟弟。
　　对于懦弱又善良，却不懂人性阴暗面的他来说，弟弟的成就，就是他所有的精神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