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 顺路的经验分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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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暖揉了揉眉心，终于打开微信，微信里消息爆满。兴城一中的刘校长很重视她，第一年就安排她做了班主任。开学两个月后就分了文理，如今刚结束第三次阶段性测试，还有一个月就期末考试了，与学生家长的沟通也愈加频繁。
大部分家长的文化水平不高，动辄就是一连串几十秒的语音，飚着浓厚的乡音，她耐着性子一条条点开听，然后回复。
长时间注视手机屏幕使得她眼睛有些酸涩，她把隐形眼镜小心卸下，然后换上了一幅防蓝光的近视镜。
家长们明里暗里的看法很统一，年轻虽然代表着精力旺盛，但同样代表欠缺经验，就算学历可圈可点，对她的信任感也是大打折扣。
正沉思中，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是一串陌生号码。
方知暖习惯性地接通，放到耳边，心头一紧，程式化地问：“您好，是哪位同学的家长？”
对面顿了一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我，沈喻。”看电话那边似乎松了口气，沈喻开门见山，“下周我要回趟A市，母校邀我做个讲座。”
这很正常，沈喻当年可是市理科状元，成绩在全省名列前茅。
方知暖应了一声，却对这个电话有些意外，“所以呢”，这种讲座大概率都以介绍知名大学、分享学习经验为主题。她可不认为自己有指导沈喻做讲座的本事。
“来取经”沈喻面不改色。
“啊？”方知暖无语，沈喻是在开玩笑么。
“你专业”沈喻思索了下，又补充道“你当年语文很突出。”
好吧，她当年语文确实成绩优异，尤其是作文，每次考试后都作为范文印遍整个年级。
简单整合了下思路，方知暖开口，“你想听专业一些的，那么从教育心理学的角度来讲，考试之后的归因分析，最好可以归于可控的内因，比如说努力程度，而不是不可控的外因……”她娓娓道来，“语文作文其实也是有程式的，可以多注意一下语言积累、论据积累，平时多关心时政，阅读些名家议论性散文……”
她的嗓音稍微有些干涩，似乎很疲惫，看来责任心重的人总是难得清闲。她从前在班里做生活委员时也是这样愿意为大家操心，无论是饭卡充值，还是置办物品。
“大致从这几个角度出发，稍微点一点就够用了。”方知暖抿了口水，“打鸡血的话，我就不教你了，百度比我优秀。”
电话那边似乎沉默了一瞬，“的确专业”。
他一向记忆很好，忽然想起大一时，他微信上寥寥几字问过她近代史的问题，她大段大段地编辑长文给他，详细的文字解答却只得了他“谢谢，改天请你吃饭”的回应，不远不近。
她一直都是这样热心、细心、耐心，无论生活报以她什么。
沈喻故作自然地问，“初入职场，还适应吗？”
“还好，年轻班主任的工作确忙碌琐碎些，适应一段时间就习惯了。”方知暖客套道，“你呢，读研还顺利吗？”
“在本校，一切照常”沈喻回答。
方知暖一怔，沈喻一向顺风顺水，这次居然没有外保成功。她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这次回来住多久？”
“三天，周日下午的飞机，”沈喻回答。
“那实在不巧了，时间太紧，回市里不太方便，等放假请你吃饭。”
“不必，正好要去军事博物馆。”沈喻接过话茬，“下周五下午有空，顺便请你。”
“还是我请吧”，方知暖灵光一现，“那喻神方便下午来我班向学生分享一下学习经验吗？”
“好”沈喻应下，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他听到方知暖说喻神时，眼里流出的一丝浅淡笑意。
“所以，方方你刚才是说，沈喻明天要去你班级分享学习经验，”右上角的视频通话里，许希华似乎不太相信，“难道又发烧了，快去拿体温计。”
“我没事儿，如你所听”方知暖顺手拿过苹果，用小刀小心地削皮，速度不快，片下的皮又薄又窄，连续不断，“你不要大呼小叫，当心手机掉泡面碗里。”
许希华喝了口面汤，慢悠悠地推测，“你说，沈喻他有没有可能故意的，他明明可以不告诉你自己明天下午有空的。”
方知暖反驳，“怎么可能，沈喻不会没事儿找事儿。”
“你快别削了，当心削到手。”许希华打趣道，“我就觉得沈喻从去年暑假开始就不对劲，你之前说他要去考察外保的学校，可是我查了一下，他本科院校的这个专业已经是全国第一了。你说，他是图什么呢？”
“不知道，可能原打算研究生换个专业？”方知暖随口道，“说不定他当时随口敷衍我。”苹果已经削得干干净净，方知暖把它放在一边，又随手拿过一只，习惯性地重复削皮的动作，不紧不慢。
“我发现了一个大问题”许希华故作神秘，“学霸高冷人设要崩。他在图你，你要不要考虑再续前缘？”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方知暖无语，“我与他本来交集有限，这是不可能的。”
“可你之前明明那么喜欢他，万一他真有这个想法呢？他这次很明显，就是想让你主动邀请他来你学校，然后顺便吃个饭。”许希华不理解，“从前你总说他对你特别客气疏远，机不可失呀。”
“希华”方知暖打断了她，“时过境迁了，初高中时期的方知暖喜欢的是初高中时期的沈喻，我和他在彼此生命里缺席了四五年。这段时间，我们都有所成长。思想、审美自然有所变化。我一直在反思，可能我年少时执著喜欢的只是自己美化出来的形象。他可以是一类人，不过恰巧沈喻属于这个类型。”
“你想这么多干嘛，”许希华无奈道，“总这么善于思考是要转行写鸡汤文吗？”
“正是，感恩打赏，”方知暖半开玩笑地吊起了书袋，“我思故我在，人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
“你可拉倒吧”许希华忙打断，“话说，你削这么多能吃完吗？”
“这可是我的晚餐，”方知暖把刀擦了擦收好，“你这几年在长春，旁的看不出来，这口音被带的可以上台演小品了。”
视频那边似乎有人在喊许希华，许希华告别道，“行了不跟你扯了，室友喊我组队吃鸡，回头聊。”于是匆匆忙忙挂了视频。
华灯初上，出租屋内恢复了平静，方知暖看着削的第一个苹果已经氧化成了茶色，忽然反应过来，她其实不爱吃苹果，吃一个就够了。
而沈喻那边，他如何想、如何做都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发出这个邀请本就是为了学生们，她自认问心无愧。
带着这样的想法，第二天下午方知暖将沈喻接进了校园。
“孩子们在上心理课”她摁开手机屏幕，看了下时间“还有十多分钟下课，下节课就要麻烦沈老师了。”
“不麻烦，正巧顺路，”沈喻注意到方知暖的穿着，毛衣裙配长马甲，在兴城十二月的冷风中稍显单薄。“不冷吗？”
“教学楼离得近”方知暖一边解释，一边领路，“先到办公室坐，喝杯水。”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方知暖瞥了一眼，是个未知号码的未接来电，正打算回拨，沈喻却提醒她“存好备注”，然后补充道“我的号码”。
好吧，她的确没存，平时二人联系不多，更何况有微信作为联络工具。
不过她刚才接沈喻电话时的确又问了他“您好，请问是哪位学生的家长？”
真是社死现场乘二。
方知暖搓了搓手指，有些心虚地解释道“平时总用微信，都不习惯打电话了。”
沈喻却借着身高优势，余光却扫到方知暖通信录中一水儿的某某某父亲、某某某母亲，不禁哑然失笑。
谈话间已走到了办公室门口，确不想方知暖突然回头，她今天没戴框架眼镜，眼睛睁大时，黑白分明，眼角微微下垂，像饱满的杏子，她推开门，顺手开灯，指了下靠门的座位，“你先坐，我去倒杯水。”
办公室里没人，兴城一中的工作时间比较灵活，科任老师上完课已经离校了。剩下几个班主任也都在本班教室管理学生自习。
方知暖心下松了口气，正好免去了向同事解释的麻烦。她从饮水机下面的储物格中翻出纸杯，将二个叠在一起，接了七分满的热水，回手递给沈喻。自己随手拽了个椅子坐下。
“谢谢”沈喻伸手接过，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白色纸杯的衬托下有些晃眼。这只手曾握着中性笔演算过青春，曾在电脑键盘上敲击过理想。记忆里它总是干净整洁的，只是食指指尖与中指关节有层薄茧，因为常年写字。
而手的主人，目光正落在透明桌垫下的班级成绩单上，他的侧颜则毫无保留地映入她的眼中，似乎自带柔光特效。这一瞬间，仿若时间凝固在十一年前，他与她并肩站在宣传栏上入学分班的大榜前，神色专注。
然后，他指着斜上角的位置转过头对她说“你看”，她突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睫毛细密，长到令班里很多女生哀叹，目光明亮深邃。她一边故作镇定地应着，一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竟是上下扫了几遍才看见自己的名字。
可惜两个名字前面的班级不同，他在重点班，而她入学成绩一般，自然是在普通班。年少的她不禁有些失落，口中却不服输道“按惯例，重点班在初三会洗牌，现在定论为时尚早。”
她记得年少的沈喻是这样回复的，“那你可要加油了。”
不知她魂游天外了多久，沈喻终于打破了沉默，“文科班”。
沈喻可是彻头彻尾的理科生，该死，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心虚了。
“其实文科班大部分学生最不容易学好的两科是数学和英语，”方知暖解释道“不过文数跟理数毕竟有区别。”
“了解”沈喻似乎心情很好，补充道“做过家教。”
他进一步分析，“你班这两科确实薄弱，好在有学优生带动。你一向耐心细致，假以时日，会有进步。”
方知暖语气和缓，“我水平有限，尽力而为。”内心却万分无语，这话也太……局里局气。
言语间，下课铃响起，沈喻打开手机，似乎在搜索什么。见方知暖投来疑惑的目光，他慢条斯理道，“临时观摩打鸡血。”
方知暖一时语塞，尴尬地起身，“我去趟班级，就在隔壁，一会儿过来喊你。”
终于结束了这场学习经验分享的讲座，方知暖把沈喻送回办公室，正准备回班看自习。
课间走廊，学生蒋小禾问她“方老师，刚才是你的男朋友吗？长得好帅呀。”
“当然不是，”方知暖随口胡诌，“我表哥，今年三十，孩子两岁。”
“那沈老师方才说他还在读书，难道是博士？听说博士一毕业就拖家带口，原来是真的。”蒋小禾煞有介事地推测，又玩笑道，“那方老师你跟沈老师长得一点也不像，是不是长得更像爸爸。”
方知暖无奈，“跟你有关系吗，快回座，要上课了。”
还没走远的某人内心飘过一串省略号。
上课铃很准时，话音刚落就响起了，蒋小禾吐了吐舌头，回到了座位上。
方知暖小小地抻了个懒腰，偷偷打了个哈欠，才从走廊走进教室后门，这节自习结束后她才能下班，要请沈喻吃过饭后，才能回家躺在床上，算算时间，还有四个小时左右。
不过好在沈喻的分享中的确有不少干货，有些甚至连她都耳目一新。
所以，请就请吧，就当为人民服务。
反正自己问心无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06 顺路的经验分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