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光》贺兰淅

2、02 殊途同归

　　高铁上，方知暖轻车熟路地将行李箱推到小腿与前座之间的空隙处。她力气有限，将行李箱扛上扛下这种事对于她来说难度系数不小。不过好在她体量纤细，箱子放在腿前虽然局促些，但是刚好不挤。

　　她的座位号是F，正好在里面靠窗，也省得旁人进出时挪动。整个旅程大约7个小时，方知暖有些无聊，视线便向周围扫去。
　　身旁坐D座的旅客是一个中年妇女，看样子是在用微信聊天，听半截话好像是在处理业务，真是个工作忙人。
　　隔一个过道坐ABC位置的应该是一家人，爸爸妈妈带着一个小男孩。男孩看着十岁出头的样子，正是淘气的时候，不过现在倒是很消停，因为他在目不转睛地看动画片。
　　至于方知暖为何知道他在看动画片，那自然是因为外放。

　　打打杀杀的音效一旦放大，听多了会使人烦躁，方知暖很佩服周围人的忍耐力，也小小地佩服了她自己一下。
　　正侧过身准备看看那小男孩的后面坐着的旅客是何方神圣，一件白色格子衬衫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顺着格子衬衫往上看，是一张斯文干净的脸。这张脸她认识啊，而且昨天才见过，这不沈喻么。

　　沈喻似乎也有些意外，“好巧。”他的目光从她的眼睛上划过，最后停在她腿前摆放位置有些局促的行李箱上。
　　方知暖也一愣，“你也今天回A市啊，怎么到这个车厢来了？”
　　“换了个座位。”沈喻解释道。
　　方知暖有些疑惑，“怎么没买机票？”要知道这个季节，从上海到A市的飞机票与高铁票价位不相上下，但坐飞机却硬生生把时间缩短了一半多，所以大多数人一般都会选择订购机票，而非高铁。
　　“你呢？”沈喻不答反问。
　　“我喜欢看风景。”方知暖笑笑，眼角弧度微挑，笑意融在眼中，消减了距离感。在飞机上向下看大多是云海茫茫，在她眼中自然没有人间烟火来得真实。
　　她喜欢这种有距离感的温暖，有种窥探旁人世界的小小快意。

　　“你这一趟大概是临时起意要过来考察的吧，所以才买不到价格合适的机票，对吗？”方知暖随口问道。如果是之前谋划好的，那自然在时间上有提前量买价格合适的机票。
　　“嗯”沈喻应了声。
　　方知暖觉得有点不对劲，低声嘀咕道“可是高铁票一样要抢啊。”心下想，大概是他运气好，前几天用一些抢票软件抢到了票。
　　这边却见沈喻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那个男孩的前面位置，由于中间隔着人还有过道，二人的对话于是告一段落。

　　二十分钟过去了，动画片结束了，不过，下一集又开播了。
　　更糟糕的是，孩子他爸妈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看这样，孩子他爸似乎睡着了。方知暖不禁佩服起那位男士的抗干扰能力与入睡能力。
　　当然，更无比佩服沈喻。如果说对其他人的佩服是一到七分不等，那么对沈喻的佩服则是足足的九分，多一分还是怕他骄傲那种。
　　因为，沈喻的座位上还有一个随机震动技能加持。自然是小男孩每到动情，哦不，动杀气之处，就有些手舞足蹈。手舞到罢了，只是那足一蹈起来，沈喻的座位靠背便不免要挨几下。
　　学霸的抗干扰能力果然过人，不愧是那么多年蝉联的学霸。

　　正胡思乱想间，高铁到站了，自然不是A市。
　　方知暖身边的中年妇女将手机放进挎包里，起身下车。那边的一家三口没有大动作，该是没到站。
　　不过从这个角度由于座位靠背遮挡，看不真切沈喻的身影。

　　高铁再次开动后，方知暖身边无人上车。而沈喻则站起身，不假思索地坐在了方知暖身边。
　　看着沈喻那张一本正经若无其事的脸，方知暖差点笑出声，看来学霸也是凡人。
　　不过表面上方知暖还是很给沈喻面子的，并没有故意说破。
　　至于沈喻为何坐过来，那自然是就近只有她身边这一个空座，虽然有些吵，但怎样也比那震动模式强。

　　高铁上坐久了有些无聊，方知暖这时正用平板电脑看着电影，电影是《末代皇帝》，这会刚
　　开始不久。见沈喻坐过来，先点了暂停。“过来了啊。”方知暖摘下耳机寒暄道。
　　“嗯”沈喻应下。然后视线落在她腿旁的行李箱，“需要帮忙吗？”
　　“不了，谢谢你啊，我这个人懒，搬上搬下挺麻烦的。”方知暖客气道。
　　“不麻烦”
　　话音未落，却见沈喻将行李箱推出，接着举起，放在头顶的行李架上，然后坐下。
　　“谢谢”，突然解放双腿，有点不大适应的方知暖有些尴尬问道，“怎么不见你的行李箱？”
　　沈喻用手一指，方知暖顺方向看，才明白他的行李箱该是在来时就放在车厢门对面的大行李架上了。始发站的人不多，所以就算大行李架很容易占满，却还是有他行李的一席之地。

　　方知暖戴上耳机，取消了暂停。电影不是第一次看，视线却不自觉地向旁边偏去。她觉得这大概是一个糟糕的习惯。
　　可能是身边这个人，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足够耀眼，耀眼到她移不开视线。当这种关注成了习惯，即使过了那个年纪，再遇见他一时半会还是无法纠正。

　　下定决心要纠正这个习惯的方知暖却再次不由自主地用余光瞟向沈喻。却见沈喻的视线也停在了平板电脑播放的电影上，看来学霸也有些无聊。
　　不过学霸还是这么腼腆，想一起看也不说，宁可看这种无声版的。
　　方知暖再次点下暂停，摘下一只耳机，自然地递过去，“给你，一起看吧。”
　　沈喻接过了耳机，戴上，脸上仍毫无波澜，但方知暖注意到他耳尖却有些发粉，看来是被旁人拆穿心思有些不好意思。
　　旁边的小男孩的妈妈大概是心疼孩子的眼睛，制止了他看下一集，世界终于清静了。

　　在这片难得的清静中，方知暖突然意识到，这部电影好像有一个地方……有点不太适合孩子看，要是十多分钟后跟沈喻一起看到那段，那估计会相当尴尬。
　　她自己倒无所谓，看沈喻那一如从前的斯文劲，估计他抽烟喝酒都不熟悉，还学坏，他这十几年来一心向学攀登科技高峰，没学傻就不错了，自己还是不要误导人家这种大好青年、未来科学家了。

　　她脑子里正胡思乱想，旁边沈喻却推了推她的胳膊。她偏过头去，沈喻旁边站着一个提着箱子又背着大包的旅客，应该是坐这个位置的新旅客到站上车了。
　　沈喻摘下耳机，站起身，“那边车厢有点远，我帮搬下行李。”
　　“和你之前换座的那位到站了？”方知暖问道。要是还没下车，沈喻还得带着那个负重颇多的旅客再跑一趟。
　　“到了。”沈喻回复，说完便推着那位旅客的箱子，带着那位旅客向之前的车厢走去。

　　见沈喻走了，方知暖急忙跳过那段让她觉得尴尬的片段，却在跳过后鬼使神差地点了暂停。他的手机还在座位上放着，所以，他还会回来吧。

　　沈喻推着行李箱，带着那位旅客走出了这节车厢，旅客打趣道“那是你女朋友，长得真水灵。”
　　沈喻好脾气地笑笑，似乎是觉得多说无用，并没有辩解。
　　走过几节车厢，终于到了那个座位，位置上无人，省得沈喻口舌一番。他帮着安置好行李，
　　旅客道谢，沈喻问他，“你到哪站？”
　　旅客把票掏出来给他看，小小的卡纸上，A市两个字赫然入目。
　　沈喻转身，向之前的位置毫不犹豫地走去，耳尖又逐渐漫上绯色。

　　这次是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