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流星群》金山卫

6、【六月里，青草盛开 处处芬芳】

　　【六月里，青草盛开
　　处处芬芳】
　　很久没写日记，哪怕写了几行，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想起我和你走过的时光，也不过如此轻描淡写。
　　那天回家，注视着地上的影子，有人从身边经过，听见一阵嬉笑声：“晚上我请你喝冷饮！”“好啊！”
　　猛停住了脚步，回头望着那两人的身影，也是一个走着，另一个搭着肩。情不自禁地笑了，笑着，我又沉默地不想说话。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开心的，我在想，是不是我的开心，已经提前预支了？
　　尤其在深夜，突然会想，真的过去了？
　　生活变得更是索然无味，我的青春，被早晨的第一束阳光，慢慢蒸发而尽。我深深感觉到对未来的恐惧，我猜想我的未来也是这个模样的。
　　有天晚上，想起你说的话：“因为别人的眼光，和一个女孩谈恋爱，然后分了，继续找了一个，最后结婚，生了孩子，我觉得是件挺痛苦的事。”
　　原来，我们一开始就走了两条不同的路——
　　你的手，一如既往地搭在我的肩上，带领着我大踏步地往前走，从来不觉得疲惫。原谅我，因为眼前荆棘丛生，我却步了，让你一个人走。

　　考试前的日子，特别难熬，分分秒秒，精打细算。
　　心里赶着时间紧迫，思想上仍处于游离状态，听不进老师讲的复习题，心乱如麻。
　　冯海乖乖地临时抱佛脚，找同学抄笔记。我问他：“你也勤奋了？”
　　他瞥了我一眼，手头利索：“没办法，我爸说了，我要是考得好，暑假就让我休息两个月，兄弟，整整两个月啊，我现在能不抓紧吗？”
　　“你不打算补课了？”
　　“切！我才没那个心情。你想啊，别人都在潇洒，自己却坐在教室里，我肯定听不进去，还有，老师一定会拼了命地布置作业，你还有时间完成补课的作业？……我是没这个耐心，看电视还来不及！”
　　有时冯海突然冒句脏话，滔滔不绝地埋怨起来：“这都什么东西，这么长……能考得到吗？……笑话！还这么多，老子不抄了……”
　　刚过了会，又很沮丧地继续抄笔记。

　　数学老师一说完“这两节课——考试”，下面坐着的立刻哀声怨道，极为不满。好端端的两堂自习课，算是可以喘口气，现在却被数学考试霸占，除了想说“岂有此理！”，也只在心中诅咒着。
　　冯海爆了句粗口，满是深痛欲绝的情绪。
　　教室里非常安静，除了有同学将草稿纸揉成一团，用以发泄，或是几声叹息。讲台上的数学老师，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报纸，窃窃鄙视了几句。不是因为答不出题趴着睡觉的，就是仍在坚持奋战的—— 一声撕响，惊动了所有同学。我缓缓侧过脸，冯海依然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镇定地撕着试卷。
　　数学老师一声喝令——他反倒轻松，泰然地从后门走了出去。老师紧跟着也出去了，留下一句“别说话！继续考试！”语气里，真是要决心捏死冯海这只不听话的蚂蚁。
　　静，静得气氛慢慢缓和起来。渐渐有说有笑地议论着，冯海此“壮举”，解放了所有人的“压迫情绪”。
　　我回头对周月说：“不会有事吧？”
　　“应该是。”
　　我立马想到“取消期末考试资格”，或是“回家好好反省”。谁都知道，我们的数学老师是最难弄的，拖课第一，抢课第一，一堂课用掉粉笔数量第一，每次发的练习卷第一。对了，脾气也是第一的。

　　放学铃一响，蜂拥挤上讲台，如开了闸乱窜的一条条鱼儿，不管题目有没有答完，都扔在了那，闹哄哄地出了教室。
　　周月对我说：“吃饭去了？”
　　“不了，冯海还没回来，再等等他吧。”
　　顾晓芸过来抱怨了冯海几句，又感慨地说：“能理解他的，其实大家都一样……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以数学老师那种不休的作风，肯定和数学题目一样，最后得出个解才算这事完了……真闷，晚上还有夜自习……”
　　听见林骁骁喊“晓芸——”便出了教室。
　　顾晓芸轻声对我说：“骁骁可能也难看你了……”又看了眼周月，清清嗓子，说：“那我先去吃饭了，再见。”
　　回头见他正在本子上涂涂写写。
　　“你在干什么？”
　　“等你啊。”他笑了。
　　我也笑了。
　　“你先去吃饭吧，我再等等冯海，过会儿要是没来，我去办公室看看。”
　　他立刻说：“那一起等吧。”继续在本子上涂涂写写。
　　空空的座位，每张桌上叠着厚厚的书本，黑板上，还留着挨挨挤挤的英语单词，短语。墙上的钟，此刻能清晰地听见“嘀嗒嘀嗒”地走动声。天色已暗，刚刚一片喧闹的校园，此时也静下来了。
　　广播里放着《我在那一角落患过伤风》。青春里的感冒，是这样毫不在乎，好像天塌下来也不怕。那股年少的冲动，放肆，自由，在成人的世界里变成了委曲求全，低头，认输，妥协，听话。
　　冯海仍没回来。我看了看时间，对周月说：“要不你去吃饭吧。”
　　“没事，我不饿。”
　　本想找个理由，他倒开口了：“你饿吗？”
　　“……有点……”
　　“那我下去买。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

　　——我坐在空空如也的教室里，思绪如春来的野草，慢慢萌芽。一些荒唐的遐想，幻想，不切实际的空想，都变得生动美丽起来。【未来】就如这四四方方般大小，一眼就到了尽头。
　　“也不知道你想吃什么……”他说着进来，手腕上提着零食袋。
　　我忙过去接过一盒泡面，香气扑鼻而来。是什么竟在心里摇曳？
　　“怎么都买三份？”
　　“冯海也算上了。”
　　“你还挺把他当朋友的。”
　　他吹着热气腾腾的面条：“你那么在意他这个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了。”
　　不自然地也笑了，继续吃着面。
　　“多吃点。”他把大半包牛肉放进了我的面盒里。
　　“我也有。”
　　“没事，多吃点。”我不再做声，埋头吃着面。
　　在那以后的日子里，我很少能吃到如此津津有味的泡面，或许，再也没有了。

　　见他还未回来，便去了办公室，看到冯海一个人站在里面，背靠着墙壁，无所事事地望着天花板。
　　敲了敲玻璃，他见着我们，兴奋地跑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老师呢？”
　　“吃饭去了。”
　　我嘟囔道：“难道只有老师是人，才会饿……”
　　他自我安慰地笑道：“那你可误会了他的‘用心良苦’，都把我当神供着了，铁人是不用吃饭的。”
　　“看样子，还得饿着。”晃了晃零食袋。
　　他急忙说：“哪啊！我这不是贫嘴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饿死了……”
　　“趁老师没来，吃点填填肚子。”
　　他一把夺过，瞧了瞧外边，拼命吃起来，含糊不清地说：“唐韦，没看错你！你真好！”
　　“是周月买的。”
　　他先是一愣，笑着说：“你们都好！”继续狼吞虎咽。
　　“你慢点吃，还有饮料，我们替你把守着。”
　　使劲点点头：“饿死我了！”
　　“数学老师怎么说？”
　　“他啊……很生气……我就撒谎，说我不是争对考试，是家里发生了事，心里烦闷。他就叫我好好想想，以后该不该这么做……”
　　“好了？”
　　“是啊，我也觉得稀奇，数学老师那种性格……还问我‘以后该不该这么做’……谢天谢地，有过这么一回就够了，饿死不说，腿脚都麻了……”
　　“……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看他心情吧……没说……”
　　“……难道他一直不高兴，你就得一直站下去？”
　　突然，他一拍脑袋：“靠！”
　　“怎么了？”
　　“我刚看见他拿着包出去的！”
　　我这也才想起来：“他回家了，晚上没他的课。”
　　冯海兴匆匆地跑了出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怪谁~”
　　站在我们中间，两只手搭在我和周月肩上。
　　我看了看他，都笑了。

　　这学期的最后一堂晚自习，所有人都显得很浮躁。
　　趴在桌上听音乐的，在底下看小说的，悄悄聊天的。时间像是穿过针孔，那样慢得磨人。
　　冯海请了病假，他还说得真准，考运很差，平日里身强体壮，这个节骨眼上，却病倒了。
　　想起他在电话里和我说的，也不为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冯海，你怎么没来上课？”
　　无精打采：“病了……”
　　“真的？”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反应。
　　“骗你干嘛，真的……”
　　“那你怎么办，后天就考试了？”
　　“凉拌呗……也不用为我担心，我爸前几天是看见我真的‘学习’到很晚的……虽然是偷偷拿着本小说看……呵呵……尽力就好……这下又病了，要是考砸，我就把这个理由搬出来。”
　　“……知道你是个能人……那好，你休息吧，我回去做作业了。”
　　“好的，拜拜——”
　　每次羡慕冯海无拘无束的同时，我就会觉得自己特别悲凉。最近因为期末考试，又和我妈拌嘴了，本想去爸爸那住，却又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在家，而且，她一直很反感我去爸爸那，况且爸爸现在又不是一个人生活着。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出去吗？”
　　“去哪里？”
　　“随便走走。”
　　我张望了下老师，说：“这能出去吗？门卫处还得要请假条。”
　　他顿了会，笑着说：“没事，你先把东西整理下。”
　　刚把所有书塞进书包，他一把拿过，背在肩上，看了看老师，说：“现在跑——”
　　拉住我的手，从后门偷偷钻了出去。这种类似于冒险的感觉，回想起来，还觉得挺刺激。
　　好像有一个人，对你说：“别怕，有我在！”那么，还有什么不勇敢的？
　　从教学楼的后墙而出，也没注意是哪辆巴士，他就拉着我的手跑了上去，相视笑了。
　　我问他：“去哪里？”
　　“没想过。你说？”
　　“我也不知道。”
　　已经消失的过去，它就永远不见了，永远都不会再重复——偏偏在你的心里，搁浅下一枚尖锐的秒针，慢慢行走，一直扎在你的心头上，试探你的记忆。

　　期末考试如期到来，三天，好像刚传下试卷，刚写了名字，刚陷入了苦恼，又结束了。等待成绩，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考完试的第一个晚上，我竟没有很愉快地入睡。想起回家前碰到顾晓芸，和我说的那番话，更让我睡不着。
　　“唐韦……”
　　“顾晓芸——”刚考完所有科目，如释重负，“考得怎么样？！”
　　“还好……不知道最后成绩……你回家了？”
　　“是啊，你呢？”
　　“我也是……”她踌躇在那，似乎想说什么。
　　“那我先走了？”
　　“就等会儿？唐韦，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我能做你的女朋友吗？”这敏感的话题，猝不及防，我默不作声地站着。她原本低着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等着我的答复。那会儿时间特别难熬，特别艰辛。
　　“唐韦，还不回家啊——先走了——”冯海在不远喊道，朝校门口走去。我慌忙对顾晓芸说：“我先走了……”而她当时为什么还站在那？！
　　冯海吓了一跳，笑着说：“你怎么先跑回来了？”
　　我皱了下眉头：“回家啊……”
　　“你不是和周月一起？”
　　“他妈妈今天过来，已经先走了。”
　　我正回想着刚才的事，冯海搭了下我的肩：“跟兄弟我说说看，和顾晓芸说什么了！”
　　推了他一把，烦躁地说：“多管闲事。”
　　他跟了上来：“好了，不问了还不行吗……火气那么大。”
　　我们并肩走着，过了会儿，我对他说：“对不起。”
　　“啊？……其实也没事啊……走，请你喝冷饮，消消火！”
　　一路在想，三个人曾第一次去普陀山，那里的天，很蓝很蓝，清澈明朗，没有任何繁复的杂念，没有私心的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如今，就剩下了在那里的回忆，我们坐在树荫下，看着寄养的鸽子，飞来飞去，我们谈笑自若。
　　微光透进房间，我看了下手表，已经清晨六点多了。

　　如果不是我妈经常问我“成绩出来了吗？”——我想我会过得更安心，也因为她不休止地提到这个问题，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最后，我们谁都不愿再争论。
　　那天中午，她下了班回到家，便开始喋喋不休：“你怎么还睡着！快起来了！”
　　“你们答案有了吗？你去学校对过吗？考得怎么样？……”
　　“唐韦……我在和你说话，你听见吗？！你作业没有吗？……”
　　“看你样子，怎么考大学……赶快起来，吃完饭，去书店看看要买什么书，明天开始，在家里多看书……”
　　“妈都为你担心死了……你怎么还这个样子……”
　　…… …… ……
　　从她进门唠叨的那一刻起，我就把整个人蒙在了被窝里，她的话，从我的右耳过度到了我的左耳，她不知道，她一直都在自言自语。我才懒得理她。
　　一把揭开我的被子，我看见她那生气的样子，真是烦躁。她垂着双手，一手拿着我换下的衣服，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默默走出了我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我们的心上，永远横着一条越不过的河流。湍急的水把我们隔得太远。
　　刚才一边苦口婆心对我说话，一边已把我的房间整理干净了。我拉开窗帘，注视着阳光中起舞的尘埃，对于她，我满是自责和抱歉，但我说不出口。
　　走到浴室门口，她蹲在那洗衣服，我如此刻般，这样难过。
　　洗脸时，她站了起来，使劲在袖筒上擦了擦湿漉的手，“你想要怎么样，就随你了”走出了浴室。
　　我突然感到，自己像是被她抛弃了——木呆了会，继续刷牙，耳边总回荡着她的那句话——
　　正吃着饭，她对我说：“你要是在我这过得不好……那你回你爸爸那去吧……”
　　“我不去！”我义正言辞地否定了她，“你是要赶我走？……”
　　“是我不能把你教好……”
　　“妈，你是不是真的很希望我到爸爸那去？”
　　她放下筷子，一手捂着嘴，我也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
　　“妈……”
　　她看着我，依然不言不语，叹了口气：“哎，都是我欠你的……”起身进了厨房。
　　我只知道，我是她生活的累赘。

　　下午约了冯海出去散散心，买了几本练习题库，找了家自助茶餐厅。他说：“唐韦，怎么了你……看你都没笑过？”
　　“和我妈……”
　　“又不是第一次了。”
　　“但这次特别难受，她让我回爸爸那。”
　　“噢，大人都这样，也是为了我们好，就有的时候，比较麻烦，年纪大了。”说着呵呵笑了。
　　“没发生在你身上，你当然不知道这种感受了。”
　　“我和我妈也是这样的，过几天就好了。”
　　“希望吧……”
　　“当然是肯定的！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你啦别想了……对了，顾晓芸前天吧打我电话过了。”
　　“是吗？”
　　他点点头，一边剥着花生：“是啊，用脚趾数数也知道是为了你，不然才不会找我。”
　　我没回应，但确实不知道能说什么。
　　“她问我，你有没有在我面前说起什么，我说‘没啊’，听她的语气，挺失望的。你们两个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唐韦，和你说啊，你要是不喜欢人家，早点说白了，别一直拖着，这样下去也不是结果，你这是在逃避……你看我，知道林骁骁的心再也容不下我了，就OVER了，还能怎么样。做事别优柔寡断的，不好……”
　　他看了我一眼，问道：“怎么想的？”
　　“不知道……大家本来挺好的，做朋友多好……”
　　“瞧你，说真话了吧，就知道你对顾晓芸没兴趣，不然老早在一起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我要是说了，恐怕和顾晓芸不再是朋友了。”
　　“这是早晚的事。你不说，那是给她希望，除非你也喜欢上她。”冯海边淡然悠哉地吃着。
　　“服务员——给我拿壶茶——唐韦，你想喝什么？”
　　“随便吧。”我哪还有喝茶的心思，乱成一团。
　　“来壶柠檬茶吧。”又继续和我聊起来：“刚说哪了？”
　　“你在说。”
　　“噢……我觉得吧，快刀斩乱麻。顾晓芸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顶多难过几天，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才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但你一说，她半死不活是会的。”说着，笑了。
　　见我没笑，他忙打住，说道：“刚开玩笑的，调解下气氛……唐韦，你还是找个时间和她说明白得了。”
　　“毕竟和顾晓芸算是好朋友……”
　　“她要是真有脑子，也真把你当朋友，她自然而然能想明白的……是吧？！”
　　服务员端上了柠檬茶。他喝了一杯，说：“自己想想吧，有些事其实并没有什么大道理，就OK……我还担心成绩怎么样，不然两个月的暑假就泡汤了……”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我木愣地笑了笑，总觉得做什么事，怎样的表情，因为心事累累，显得那样躁动。

　　那天晚上，发了条短信给她，约着明天见个面。她立马回复了，我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她心底的喜悦。但越是这样，我就越拿不定主意。
　　又一次失眠了，从床上起来过几回，把明天要说的话，先打了个草稿，最后通通扔进了纸篓。

　　“明天”还是到来了，好像考试前的心情，忧虑重重。“唐韦——”
　　她笑着和我招手，跑了过来。
　　“你今天穿得挺漂亮的……”
　　“是吗？！……”她的脸“腾”得红了，笑着。
　　“去哪里？”
　　“随便吧……到处走走？”矫情地说道。
　　她点点头：“是啊，在家也无聊……”
　　我们边说边朝车站走去。
　　“顾晓芸……”
　　“什么？！”
　　“噢……没事……我们等会儿吧。”
　　她诧异又惊喜地问道：“就我们两个吗？”
　　“嗯……”
　　她显然有些出乎意料，低下头，看着她的新鞋。
　　就这样，忐忐忑忑地等待着巴士。

　　我们在市中心逛了一下午，其间好几次，我都鼓足勇气想对她说，但都放弃了；总是说着说着，顿时哑口无言。顾晓芸也没提起问我的那句话——“我能做你的女朋友吗？”——但愿她想明白了。
　　一起吃了川菜，回去时，她说：“唐韦，我们走一会吧……”
　　我点点头。
　　天黑了，气氛隐隐作祟，白天拥挤在人潮里的思绪，开始不安分的浮躁起来。
　　我转回去问道：“你怎么不走了？”
　　她看着我，咬着嘴唇，我一下子不敢正视她的眼睛，那样坚定的目光，让我再一次彷徨。
　　“唐韦——”
　　猛地与她对视，尴尬地笑了。
　　“唐韦，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顾晓芸……”我沉沉呼了口气，笑了笑，她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顾晓芸……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一堵墙挺好的……会让我们珍惜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好朋友，就是‘好朋友’，这么简单……”
　　她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顾晓芸，今天我约你出来……”
　　“我知道。”她冷不丁地回答道。
　　“噢……对不起……”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对不起……”
　　“我都说了！我们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我本来还以为你会骗我，没想到，你还是说了实话……也好……你都想好了吧……”
　　满是内疚。
　　她说着就流下了眼泪，我很想以朋友的身份给她一个拥抱，但我站在原地，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在这刻，不再需要我的安慰了。
　　“唐韦……算我谢谢你……真的……”她皱了下眉，冷冷地笑了笑，擦了擦眼泪，“真的，我现在觉得舒服多了，也不用再猜想你到底喜不喜欢我……真傻啊，我觉得自己喜欢上了你，很喜欢，我就很想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样子……现在明白了……别傻了……哪怕我千辛万苦地变成了你所喜欢的样子，那又如何……你从头到尾都不屑地看我一眼……至始至终没有想过爱上我，那就是最大的问题，和你所喜欢的样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能从你口中听到答案，也好了……”
　　我忙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被她使劲甩开了。
　　“顾晓芸……我不知道还能跟你说什么……对不起……”
　　“你是在可怜我吗？……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好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唐韦，我告诉你，你有什么稀奇的……你以为每个人都喜欢你啊……”
　　“顾晓芸，你要是生气的话，打我好了……”
　　她看着我，推了我一把，然后蹲在路边，埋着头哭着。
　　我走到她的面前，此时真的无能为力。
　　“我看到星座上，写着我们的星座最配，我心里真的很高兴，那都是骗人的……我还记得，我送你的星星，你都没拿回家，我其实很在意，表面上无所谓，但在心里难过得不行……每次一下课，我都想着你会不会过来看我，但每次，都是我假装从后门出去上厕所……你说你喜欢听陈奕迅的歌，我就听，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奶茶的……晚上睡觉，就一直听着你无意间说起的歌，每次都不知道是难过还是高兴……看见你对我态度冷淡，我就故意装着和冯海亲近，想看看你会不会生气，现在我明白了，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又怎么会在意……”她抬起头，泪眼朦朦地看着我：“那段日子，我习惯了对着你发呆，我觉得这都不像我了……”
　　那一刻，我是因为感动而哭吗？伸出手，突兀地笑着对她说：“不管在以后的日子里，你伤心无助，你失恋了，你想找一个人陪陪……只要你会想到我，我还是你的好朋友。”
　　她突然哭得更加厉害，起身跑了，又转身喊道：“只要你知道，我喜欢着你，这就够了……”
　　回去的路上，耳朵里闹哄哄的一片，所有的思路都像是断了线，越飞越远。

　　拿成绩单的那天，在车站碰到了周月，他就站在那，笑着。
　　半途，我们才有了座位。感觉耳后有阵热气，回头瞧了瞧，他正两手搭在我那椅背上，面对着窗户，闭着眼趴着。
　　“我下午就走了。”
　　我木然地望着窗外，有一片迎风招展的草，很高很茂盛，静静地沐浴着暖暖的阳光。
　　“我知道。”我轻声地对他说。
　　下了巴士，走过一段路，他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他兴奋地喊着我：“唐韦！唐韦！——两个月暑假正在迎接我~~~~你怎么样？！”冯海拍了下我的肩膀，夺过我的成绩单：“哟！考得不错嘛！”
　　“差远了……”
　　“那倒也是，我爸妈对我要求没那么高……哈哈，哥们儿，你可别羡慕我啊……我爱暑假！”
　　“唐韦——”
　　回过头。他又是微笑着，却并不灿烂：“我妈在外面等我……记得联系……”
　　强忍着点点头：“什么时候回来？”
　　“八月份！”
　　眼里猛地飞进了沙。
　　他一手按住我的肩，揉了揉，笑了。
　　“那我走了……再见……”
　　我没有笑，嘴角扬起一个不诚心的弧度，以掩盖住内心的依恋。
　　那天其实很快会到来的——我也这样想过。
　　走到阳台上，早已看不见周月的身影。天空亮得晃眼。
　　回去时，撞见了顾晓芸，她也没想到会碰见我，犹豫地退了几步。
　　“你才来？……”我问道。
　　“……没有……刚在办公室，帮老师统计排名……”
　　这楼梯恍惚变得数不清，阳光明晃晃的。
　　“……那先回去了……暑假有空找我玩？”
　　她不说话。我慢慢下了楼，从她身边经过。刚到教学楼外，听见她喊我：“唐韦——”
　　站在平阶上，光影摇曳，像极了一幅关于青春的油彩画。
　　“有事吗？”
　　她逞强地笑着，拂了拂遮住眼睛的头发，说：“唐韦，我是顾晓芸……”
　　六月里的天气，是一张善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