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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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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揽星披上白斗篷,选了一张漆黑的狐面具。
上方的图腾是九尾狼,可他觉得,握着那支装了蛊的药瓶,他用不得九尾狼了。
那是离蛊,他识得,只对南国皇室血脉有效。
可笑么?大祈新任的人皇啊,有着南国皇室血脉。
大祈与南国,是世仇!
江揽星还记得,他的母亲,他最后的亲人,绍宁长公主归京的模样。
她气息已绝,瘦的不成样子,满身是伤,不知反反复复受了多少酷刑,遭了多少折磨。
江夏那时也瘦的脱了形,跟在先皇身边,看什么都带着野狼般的警惕,他养了三年带出的活泼灵动,还有脸上的婴儿肥,都褪去了。
护送着绍宁长公主入殓之后,江夏跪在灵堂上,一头栽倒,怎么都唤不醒。
先皇悲切地说,她是妹妹临死前托付他的,所以他要将她带入宫中照料。
那时太医是怎么说的来着,江揽星摩挲着黑狐面具的边缘回忆着。
“……没什么外伤,应该没受过刑,但是灵力被强行重塑过,不知筋骨脏器如何……”
那时——他还不知道灵力重塑的意味。
而先皇,令人将消息瞒住,再后来,那个总是笑眯眯着的和蔼太医,就在人前消失了踪迹。
是了,那会儿先皇叫他过去,告诉他这些东西不能告诉别人,否则对小江夏不好哦,然后,将手覆在了他的头顶上,轻轻的摩挲了两下。
是印咒。
于是江揽星就乖觉地把那段对话忘了,直到先皇死后的现在,灵力失去影响,他才想起来。
他的心乱了。
灵力重塑,他现在知道了,那是透彻心扉的痛,是灵火对全身上下所有筋脉的淬炼——江夏只是看起来没有伤,实际受过的折磨,可能不比绍宁长公主少。
他竟一直以为,是母亲护了她周全,她才能活着回来。
恰才,若不是那字迹只是相像,却没有江夏连贯中的小习惯,他险些就要信了。
江揽星取出那张碎布,指尖一蹭,燃起一簇幽蓝的火来,可他想了想,还是都收了回去。
先去找江夏!
找到她,问个清楚明白。
可偌大凤京,茫茫八十万人定居的所在,她,会在哪儿呢?
不对。
江揽星取出令焰交给他的小玉瓶,看着里面蠕动的蛊虫。
那个纨绔侯爷的话,漏洞百出,如果这真是一个挑拨离间借刀杀人的局,怎会设得如此粗糙?
令焰最后对他说:“若江兄不信我的话,也大可一试,反正若江夏真无辜,也不会被伤到就是。”
蛊,是真蛊。
瓶内外都无毒。
江揽星将蛊虫倒出来,胖乎乎的浑白小东西在他手背上扭了扭,体内一线血红没有反应,于是它并无任何动作。
都验证过之后,江揽星平静地将蛊虫收起来。
他想,他知道江夏在何处了。
灯火喧嚣之外,一片叶子落尽了的桃林里,女孩戴着雪狼面具,披着黑色斗篷,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
她赤着足,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水,然后将手中的石片扔了出去。
石片在水面上蹦了一下,两下,三下,没入水中。
涟漪荡漾到残荷下。
他走到她身后时,她摘下面具仰着头,笑:“我找到你了。”
那是他十七岁的时候,犯了个错,被娘亲骂了一通,负气跑到这里看落叶残荷。
她找到他,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怀念春天的桃花夏天的荷!”他气恨地说着,将一片石片扔入水中……并没有打起水漂。
江夏就什么都没说,陪在他身边坐着,直到夜幕落下。
“明年春夏吧,我陪你看二月桃花六月荷,你现在,陪我回家好不好?”她软着声音求他。
其实,江揽星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他已是上方侯了,离加冠不远,娘亲不可能永远帮着他。
他说,好。
就在那年冬天,他失去了娘亲,也失去了养了三年的妹妹,那个承诺,也没能完成。
七年了,又是秋凉冷寂。
他在这里,找回了他的姑娘。
江揽星坐在那块石头上,和江夏并肩,坐的很近,然后缓缓取下面具,做工粗糙的黑狐与雪狼紧紧靠着,睽违七年,他们又依偎到了一起。
江揽星问:“你明日一定要东征么?”
江夏说:“一定。”
“哪怕生灵涂炭,数十万百姓因战火流离失所?”
“哪怕到了那个地步,我也不会回头。”
江揽星沉默许久。
江夏仰起脸,轻轻在他的脸庞上吻了一下,一触即离。
她笑着问:“你要杀了我么?”
她抱着江揽星,塌下腰,姿态妖娆:“杀了我一个,救十万将士百万边民,很划算,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