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将倾》闪耀的X君

2、第 2 章

　　萧晃并不意外，顾昭乃世家女，更曾为宗室妇，这点子机敏自然是有的。他并不回答，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顾女郎，时至今日，你又有什么能给我呢？”

　　这也是顾昭所疑惑的，如今她一无身份、二无钱财，拖着个虚弱的身子艰难苟活，确实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思及此，她稳了稳心思，勉强站起身行礼，“还望殿下明示。”

　　萧晃摇摇头，扶她坐下，“顾女郎，我救你时，从未想过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他起身为她续了杯茶，继续道，“晃虽非大贤，却也做不到漠不关心见死不救。那日救下女郎，原本就是个意外。我自幼久居北黟山，在京城的日子极少，因此未曾见过你。你那时伤的极重，我只能将你暂时安置在此处。回京后听闻衡阳王妃在钟明山遇难，虽与我救下你的日子离得极近，但衡阳王妃的尸骨，是王叔亲自收殓，存不得疑的，因此我并未将你二人作何联系。”

　　“之后我命人打探，京中并没传出哪家女眷失踪的消息。自然，这种事情，便是有也是被小心压下的，只是一丝踪迹也无，未免瞒的也太好了。”萧晃缓缓啜了口茶，“真正让我确定你身份的，是后来种种，太过顺理成章，反而透露出些诡异。”

　　见顾昭挑眉，并不十分信他，萧晃无奈一笑。

　　“王叔向父皇请兵剿匪，钟明山一众流匪，尽数被诛，竟无一个活口。王叔悲愤，自然情有可原，只是于我而言，终归有些刻意了。你那族妹本有婚约，定的是临沮伯家的陆三郎，陆三郎荒唐，刚出孝就为了一个南风馆的小倌与人起了争执，被失手打死。这事本不体面，却被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你家自然是占了理又退了亲。王叔却向父皇请婚，说他夜间辗转反侧，时长梦见你的亡魂。你那族妹自幼丧父，与你素来交好，如今退了婚，虽是男方的过失，她的年岁再想议门好亲也是不易，终归是耽搁了。他感念亡妻，也想着替她照拂家人，给顾家一个公道。”

　　顾昭恨极了，萧晃口中的那个族妹名叫顾曦，原是她二叔的女儿，二叔早亡，顾昭自问待她不薄，如同亲妹，没想到，她不禁恨恨出声，“这对狗男女。”

　　萧晃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你已知道了。”见顾昭面露难堪，微微叹息。“父皇赐婚后，京中都言王叔是个极重情义的，京中祸事连连，也该出件喜事冲冲运道，因此这件婚事办的极快。我却觉得这一切下来，总归有些奇怪。王叔那边不好入手，我便从你那族妹查起，却没想他二人早已暗通曲款、珠胎暗结。这事情虽隐蔽，但并非无迹可寻，这婚事办的如此迅速，也是因为你那族妹的身子再难瞒下去了。”

　　顾昭心下一动，“顾家可知道这件事？”

　　“我思忖着，订婚前无人知晓。这之后应当有所察觉吧。但是你家大娘子定然不知，她如今还在卧病休养。”

　　萧晃说的含蓄，顾昭却清楚，祖父与父亲定是后来清楚了的，既已知晓，若是有心，怎会不命人追查，连庐陵王这个不相干的人都能找到真相。只不过木已成舟，自然以家族利益为重，她这是生生被舍弃了。又听闻母亲卧病在床，心中大恸，“不知家母病情如何？”

　　“虽十分悲痛，想来是没有大碍的。”

　　顾昭郑重跪下，“多谢殿下告知，大恩难以言谢。”说罢便要扣头，却被萧晃一把拦住。

　　“我此次前来，非是让你报恩。顾女郎，你如今这般处境，可曾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顾家，我怕是回不去了。”顾昭心下茫然，一双秋水般的美目无尽哀愁。

　　萧晃并不劝慰她，“自然是回不去的。”见顾昭看向他，他略一迟疑，“实不相瞒，我查此事，虽没有十足的证据，但临沮伯府的陆三郎之死，与我王叔该是脱不了关系的。他如此行事，若是知道你还没死，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昭冷笑，“那是自然。殿下不是已经猜到，我此番坠崖，正是他买通流寇的缘故。”

　　“王叔是我长辈，照理说我不该言他之过，只是他种种行为，未免让人心惊。”萧晃似在斟酌用词，“顾女郎，我瞧你仿佛并未想好如何行事，不如听我一言可好。”

　　“殿下请讲。”

　　“眼下无非两条路。一则女郎便将这前尘往事当作一场梦，尽数忘却，我可将女郎送离建康城，为你安排妥当，至于你家大娘子，我自会找个机会让她知悉你的境况，或许，你们能再见一面也未尝不可。”

　　顾昭不为所动，“那第二条路呢。”

　　萧晃微微叹气，“顾女郎，我私以为，执着于斯则困于斯，放下亦是对自己的解脱。放下不是忘却，路还很长，日子定然会转好。”

　　顾昭冷笑，“殿下如此年轻，心胸这般开阔，妾身自愧不如。”想到萧晃长于仙山，自小学道，他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禁有些懊恼，因此放缓语气。

　　“殿下，我心领你的好意，也佩服你如此心境。只是我不过一介凡尘，做不到放下仇恨，更做不到看着害我的人心安理得的活着，我却要隐姓埋名、有家也不能回。”

　　她顿了一顿，沉声说道，“身为人妇，我打理内宅、体贴夫婿，从未有失德之处，时下民风开化，萧子彧若是心有他属，实言以告，我大可放手，与他和离。他却一心想要置我为死地，是为不仁；身为长姐，我怜惜族妹、诚心以待，顾曦却觊觎我夫婿，是为不义；身为皇室宗亲，萧子彧欺瞒官家，以公谋私，是为不忠；身为顾家子孙，顾曦自甘下贱，枉顾家族颜面，是为不孝。我顾昭自问待人行事无愧于天地，却要被这等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小人所谋害，敢问我如何甘心。”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屋内竟有一时的寂静。对面的萧晃微一沉吟，定定的望向她的眼眸，“顾女郎若是选第二条路，那便是讨回公道，让对方自食恶果。只是不知，你是想要公了呢，还是私了？”

　　“何为公？何为私？”

　　“这为公，自然是上告父皇，请他督人查办此事，为你讨一个说法。这为私，自然是按照你的想法行事，这事虽是不易，不过，”他略一停顿，微微一笑。

　　顾昭一怔，对面的少年郎君依旧笑的温和，话语中带着一丝笃定，“我会帮你。”

　　一瞬间，种种委屈、恐惧、绝望以及不甘涌上心头，她生长于簪缨世家，祖父乃当朝太傅，父亲是朝中重臣，母亲是世家贵女，她自小机敏聪慧，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落魄至此。这几个月，她凭着心中的一股傲气强撑至今，在这位年轻王爷的承诺中泣不成声，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轻信，只是她已别无选择。

　　良久，她镇定下来。强忍着浑身的战栗下跪扣身，这一次，萧晃没有拦她。

　　“我已被家族舍弃，一无证据、二无依靠，便是上告官家，又能奈他萧子彧如何。可我不甘愿就这样了事，还请殿下帮我。”

　　萧晃轻轻搀她起身，“既如此，你先把身体养好，此事须细细谋划，如何行事，以你的意思为主。”又高声唤人，“并蒂。”

　　并蒂等人正守在廊下，闻声疾步而来，便听主人吩咐，“你们好生照顾女郎，不得有半点怠慢。”

　　并蒂应了声是，便同双枝一道搀扶顾昭回内院。只听萧晃说道，“请阿珺过来一趟，为女郎瞧瞧身子，另外同她说，我有事与她说。”

　　并蒂忙使了小丫鬟去请穆沅珺，顾昭一面走一面暗暗记下，这位穆小娘子同庐陵王倒是亲近，竟可让他直呼其名。

　　谁料萧晃似是知她所想，竟又将她唤住，“阿昭。”

　　顾昭一个踉跄，幸而身边有人搀扶，才勉强没有出丑。她惊讶的回头，却见萧晃面上含笑，“等着我接你。”

　　顾昭瞬间红了脸，急急的行礼便走，这话说得极是暧昧，她却瞧的分明，他的笑里，分明没带一丝旖旎。这人心思缜密、目光如炬，她揣度的心思不过一瞬，却被他瞧个分明。他虽言会帮她，看上去也是清风霁月、襟怀磊落，她却总觉得不安。今后同他打交道，须得万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