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天行九歌]》浩然天风

3、第三章

　　韩宇没看过天行九歌，只能从原身的记忆反向推测他待人处事的方式。

　　原身心机深沉，但对着外人总会做出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的模样，所以韩宇跟韩非、张良开的玩笑并不算崩人设，就连对他知之甚深的胡美人也不觉得奇怪。

　　然而韩非的反应却让他心里一慌。

　　韩非可以说是天行九歌里的传奇人物，而且传奇程度更甚于历史的真实记载。对于旁人来说转眼即忘的细节，到他那里总是会被刨根究底挖出很多深层次的东西，所以韩宇一点儿也不敢忽略他任何异样的反应。

　　“算算时辰，巫山之会应该快开始了，四公子，九公子，我们先进去吧。”在韩宇紧张得不敢朝韩非投去一眼之时，胡美人笑眯眯地出声中止这次交谈。

　　“四哥，美人慢走。”

　　韩非礼貌地微笑颔首，站在他身旁的张良也行了一礼。只有红莲因为不喜欢韩宇和胡美人，扭过头不理睬他们。

　　红莲是韩王最宠爱的女儿，自然有这点儿任性的权利。

　　韩宇与胡美人并不介意，两人并肩踏入长廊，缓缓朝着灯火辉煌的楼阁走去。

　　胡美人姿态袅娜，步子轻缓，走得一派从容高贵，显示出良好的教养。为了照顾她的步伐，韩宇不得不放慢脚步，用走三步的时间来走一步。

　　长廊过半，胡美人挥手示意身后随行的侍从退开几步，顺势扶了扶鬓边的发钗，温婉笑道：“方才四公子与九公子相对时，似是有些不安。”

　　韩宇的心顿时像挂了秤砣一样沉，暗暗无奈自己的演技不够好，面上则不动声色，随口扯了个听上去有模有样的借口：“或许吧，看到朝气蓬勃的他，再联想死气沉沉的朝堂和自己，总有些不舒服。”

　　连胡美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安，想必韩非也察觉到了不对。值得庆幸的是，古代没有穿越的概念，韩非脑洞再大也想不到那边，顶多认为他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对他有所防范。

　　看来，以后如非必要，他还是尽量不与韩非他们接触的好。

　　这边的二人不紧不慢地走进即将上演巫山之会的阁楼，而另一边，韩非同意呆不住的红莲四处闲逛，等她蹦蹦跳跳着走远，才敛了神色和张良说正事。

　　“四哥的反应很奇怪。”负手立于树下，韩非眺望远处花影处灯火间若隐若现的两道身影，语调低沉，“他在紧张，因为我而紧张，我却不知他的紧张缘何而来。”

　　张良略做思忖，斟酌着道：“四公子为人内敛，城府极深，这些年虽一直在韬光养晦，暗地里的动作却不少。祖父与四公子算是合作关系，良偶然接触过一些不算隐秘的事，或许四公子是担心韩兄会扰乱韩国现下相对平静的局势，故而有些警惕。”

　　“我倒觉得不像警惕，而是一种刻意隐瞒着什么的感觉。”韩非摇摇头，故作夸张地长叹道：“唉，希望我们与四哥是友非敌吧，对付姬将军一人已经够我头疼了。”

　　张良浅浅一笑。

　　二人不再纠缠于此，一边聊着比较轻松的话题，一边朝长廊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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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山之会还未演到一半，韩宇便已生出了几分困意。

　　他对这种富有古老美感和内涵却缺乏故事性的艺术作品毫无兴趣，若非顾及着身旁的胡美人和对面的韩非、张良，他早就撑着额头打瞌睡了。

　　然而他即使再困，也必须把一个接一个的哈欠憋回去，表面上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简直不能更痛苦。

　　早知道他就想办法婉拒这个差事了。或许对原身来说这是个美差，但对他而言，却是不折不扣的折磨。

　　胡美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对那段一眼便可看尽的爱情故事颇为喜爱。

　　蓦地，有个侍从走了过来，在胡美人耳旁低语几句。胡美人秀眉微挑，虽有些扫兴，却还是同韩宇说了一声，然后起身离席。

　　与此同时，坐在韩宇对面的韩非也跟了出去。

　　估计是韩非约她去说和右司马王意之死相关的线索，毕竟王意的夫人是胡美人的姐姐。

　　韩宇穿越过来之后没怎么注意过朝堂中事，这个猜测完全基于原身的记忆。

　　王意的死令朝野上下震动，又隐隐约约牵扯到韩王不愿提及的百越旧事，这等烫手山芋理所当然地被朝臣们联手推给了新晋司寇韩非。

　　司寇执掌司法权，是一国之法的象征，让韩非调查这么大的案子倒也无可厚非。但王意身后相关的百越秘事却是韩王的雷区，一炸一个准，头铁如韩非，硬碰硬也只能碰个头破血流，韩宇很好奇他会如何破局。

　　是点到为止，还是追根究底？

　　胡美人和韩非一走，韩宇便不太绷得住了，借饮酒时抬袖遮掩的动作悄悄打了个哈欠，无比盼望巫山之会尽快结束。

　　又坐了片刻，韩宇困得两眼发直，看对面的张良已经出现了重影。

　　他捏捏眉心，认为不能再这么消极抵抗下去了。灵光一闪，他招手唤来守在远处的千乘。

　　“四爷有何吩咐？”千乘低声问道。

　　“千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韩宇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说道。

　　千乘一愣：“……啊？”

　　习武之人听力高超，加上张良一直有意无意地关注韩宇的一举一动，当然也听到了韩宇说的话。不过他不像千乘一样直接把惊诧和疑惑表露在脸上，而是将全副心神放到韩宇身上，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难道是要借故事隐喻朝政？

　　一时间，张良脑海中掠过许多阴谋论式的猜测。

　　可惜韩宇真的只给千乘讲了个故事，虽然这个故事有点特别。

　　穿越之前，韩宇是个网文作者，写的多为架空神话之类的题材，用三本百万字以上的小说将中国各朝各代的神话传说捋出了一条主干清晰、枝叶繁茂的线索。为了方便以后的创作，他将这条线索作为大纲记下，梳理与记录过程足足花费他两个月的时间，印象极其深刻，想忘都忘不掉。

　　他当然不会给千乘讲自己写的小说，不提千乘能不能听懂和接受，他的脸皮厚度也经不起这种磋磨。他说的，是自己理出的那条大纲式春秋笔法的神话线索。

　　从盘古开天到女娲造人，从后羿射日到洪荒三大气运之争。剔除网文洪荒设定中自相矛盾和重复的部分，又适当地进行一些自我加工，韩宇兴致盎然，越说越起劲，越说越精神，方才的困意一扫而空。

　　千乘也听得十分入神。

　　他是武人，虽然读过书识得字，可大多都是经书典籍、兵法策略。这些书的共同特点便是枯燥而又深奥，他费尽心思也只懂了些皮毛，莫说与韩非张良相比，就连姬无夜在兵法上的造诣也比他深。

　　除此之外，这个时代也没有闲书一说。能够出书的人要么是诸子及其弟子，要么是掌握了知识解释权、流通权的贵族，加上成书成本高，若非经典之作根本无法面世流传，书籍的内容自然都偏学术理论。

　　相比之下，《诗经》、韩非和庄子的寓言已经算是比较休闲的读物了，但韩非的寓言此时还未问世，庄子的书和《诗经》千乘又不感兴趣，他的精神生活之匮乏可想而知。

　　当然，精神生活匮乏的不止他一个人，这是整个时代的特点。战国时代的百家争鸣从历史观角度来看的确波澜壮阔精彩纷呈，可一旦置身其中又无法真正参与进去，那贫乏的娱乐方式足以逼疯绝大部分现代人。

　　韩宇要不是有个可以兑换小说的系统，他也得疯。

　　在这种背景下，韩宇讲的故事性极强、风格张扬的神话大杂烩对于千乘的吸引力远远超过其他经史典籍也是理所应当。或者说，如果他讲的故事不能达到这一点才是怪事。

　　不知不觉间，千乘全然沉浸于韩宇改造编织的神话世界中，随一个个角色的喜怒哀乐而心潮涌动，忽略了外界的一切。

　　原本只是心血来潮关注韩宇的张良也几度被他讲述的故事吸引，虽然努力试图摆脱，但却收效甚微。

　　韩宇这一讲，便讲到了巫山之会结束。

　　悠扬的琴声散去，清冷的筑声停止，韩宇口中的第一场气运之争也走到尽头，以龙、凤、麒麟三族的没落作为结局，带着无尽的遗憾结束。

　　千乘不禁怅然若失。

　　足足说了一个时辰话的韩宇干咳几声，端起凉透的茶水润润嗓子，为自己逃过一劫而轻轻松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胡美人空着的位子，正待开口，就听见韩非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倾全族之力争夺虚无缥缈的气运，最终满盘皆输，四哥的故事不但精彩，还发人深省。”

　　韩宇差点被呛到，回头一看，韩非和胡美人正站在他背后，不知站了多久。

　　韩非带着淡淡的笑容，眉宇间泛起几分愁绪和恍然，风流之气稍减，多了一些深沉淡泊的气韵。此刻的他，不再是传闻中流连烟花之体的放诞贵族，而是韩宇原身记忆中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

　　三年前，还未前往小圣贤庄求学的韩国天才。

　　没等韩宇从原身的回忆纠缠中回神，张良也从对面走了过来，他着青衫玉冠，不露锋芒，温和从容，犹如美玉。依稀有从前的韩非的模样，但并不会让人错认。

　　韩宇有点懵。

　　他不就是为了不犯困给千乘讲个故事吗？怎么把这两位大佬都招来了？

　　“四公子。”张良微微欠身行礼，好奇地问：“恕良冒昧，四公子所说的这个故事可有后续？”

　　他温柔的声音拉回了韩宇的思绪，习惯性浅浅一笑，韩宇说：“龙、凤、麒麟三族的故事到此便结束了。如果有，那也是另外的故事，或许有所涉及，却不会费太多笔墨。所谓结局，止于辉煌是因为说无可说，止于落寞是因为不必再说。”

　　韩非和张良一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地笑道：“受教了。”

　　韩宇笑容不变，心里却长出一口气。

　　艾玛，可算是忽悠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