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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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到过这里，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了。
天蓝的像是擦肩而过的一个轻而温暖的微笑，澄明如镜，云远风清。山是连着山的，在周遭蔓延开来。山势平缓，这样的围着也不给人压迫的感觉，反倒是让人的心里安稳了，好像是很久以前母亲的怀抱一样——在记忆里模糊了，却让人无比的安心。
绿自山顶一路蜿蜒下来，苍翠的、蓊郁的、鲜嫩的、亮眼的，哔哔剥剥开了一路的花，那花也是绿的。这绿是有生命的，稳稳妥妥的覆盖了整片的土地，一点的缝隙也不见，最后泄入湖里，于是湖水像一枚碧色古玉，温润明亮。
木木弯下身去，掬了一捧湖中的水。水冰凉冰凉的，在他的指缝间一滴滴的落了下去，那沁心的凉却顺着掌心的纹络渗到心里去了。木木于是对着那湖水微笑起来，于是他看见了倒影中自己的样子——脸上画着浓重且可笑的油彩，头上更是顶着蓬蓬乱乱的一大丛棕红色的假发。红黄对比鲜明的衣服，肥大且蓬松，前胸上印着一个大大的M标志。他对着湖面的影咧开嘴作了一个假的笑容，那影也咧开了红红的大嘴，木木甚至能看清嘴里白的牙齿。
他有些沮丧，一屁股坐在岸边上，这样梦里的自己竟然是这样一幅滑稽的样子，这也太……
木木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他不是第一次到这里，当然，也不是第一次变成这种滑稽的样子。
许是上一次在麦当劳的门口撞到那个扮成麦当劳叔叔的小姑娘，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吧。这理由经不得细究，木木也再懒得理会，惬意的靠在岸边，百无聊赖的对着湖水做各种鬼脸，像前几次一样等待着梦醒。
…… ……
…… ……
它醒来，睁开眼，覆了整个脑海的是铺天盖地的绿，一眼就陷进去、醉过去，再回不过神来的绿，连头顶的那方蓝天都成了陪衬。它仰卧在湖底，湖水冰凉冰凉的，偶尔会有细微的水流恶作剧一般在它的身边滑过，每一次，它都宽和的笑笑，看它们逃逸，绝不会伸手去抓，不会像水里的小鱼小虾那样的调皮。
时间是什么，它又是什么呢？它不知道，亦没有想过。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本来它不就是这山、这水、这绿、这万物、这呼吸么？想来是的！
可是那一日是不同的，是它以后几千年几万年里不依不饶，念念不忘的一段记忆。它睁开眼，而他在。鲜明的红与黄，是浅澈里的火——后来，很久很久以后，当它第一次经历火，更巩固了这记忆。是的，就是那种炽热的温度，灼灼其华，引人仰慕，引人奔赴——不计一切的。这颜色挡住了有往以来的绿，挡住了那个融它为一体的世界。于是不再是山了，不再是水了，不是绿，也不是万物与呼吸了。它跳了出来，成为了眠——它忆起它是魅，同它的祖先一样。它是一只叫做眠的魅灵了。
他的眼是微棕色的，墨一般的瞳仁看不清过去与未来，是白云苍狗幻化了匿于其中。眠看不透，那是大千世界一斧一锤凿出来的人情世故，万物冷暖，又岂是它一只方才觉悟的小魅能够理解的？怕是同样的湖、同样的山、甚至同样飘摇而过的浮云在他的眼中都能读出截然不同的释义。
刚刚意识到自我的存在的眠越来越喜欢这样的不同，它同样越来越喜欢的还有他的面容，在那些浓重的颜色中不断的变化，自然而然的牵动着眠心中喜、怒、苦、哀，到最后又似乎都是可笑的，总让它开心。这是在它过去所经历的不知多长的时间内，所见的一切变化所比不及的。
眠牢牢记住了“M”，那是他最为抢眼的标志，金黄金黄的颜色，比晨间最灿烂的阳还要耀眼。那形状也是眠从未见过的，圆滑而且流畅，憨厚隐透精明。它给眠的感觉不同于岸边的那些鹅卵石，也不同于飞鸟和游鱼还有浮云和流风。它们都是经过了时间漫长的选择和纠正而存在的，这过程漫长到让人以为它们亘古以来就是这个样子。而它不是，它的圆润太过细腻了，带着太明显的雕琢的痕迹，看来可朝成而夕就。
眠偶尔傻笑，学会想象，开始记忆。
那一日云排满了整片天空，皱皱的，像能挤出水来。眠睁开眼，满眼的绿，绿的低沉。不见他，也不见那些鲜艳的、突兀的颜色，还有金黄的有着圆滑曲线的“M”。
然后一日，再后一日……
眠开始了想念，这感觉也是新鲜的，只是滋味不好受。它沉淀和酝酿，抽成丝，拨出茧，凝为实，化作虚。眠觉出它在变化，变的过程甘苦交杂。
直到有一天，籍着灰沉的天幕，眠看见它自己的影，在粼粼水面颤颤闪过，转瞬碎成一片——那是金黄的，有着圆滑曲线的“M”。
时间滚滚，岁月漫漫，杳无涯际。眠躺在水底，它是它自己，一只化为实体的魅，不是世界。它与整个世界的所见皆不相同，皆不相似，是和谐中的一个突兀。想念、失望、茫然、不安、愤恨、绝望、无望……
千年万年。
…… ……
…… ……
木木从梦中醒来，它作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人，站在湖岸边无聊的对这湖水不停做鬼脸。碧色映进湖中，而水面依旧清澈，水里面什么也没有，直望得见河床。
原来，什么都没有啊！
…… ……
天阴的滴的下水，只是没人来拧，于是只是沉着。眠窝在沙发里，握着早冷掉的咖啡发呆，心情阴郁的跟天色一样。刚刚从一个恶梦中醒过来，梦里至深的绝望似是氤氲在咖啡升腾的味道中，流连不去。
梦中他成了一只魅灵，躺在冰凉的湖底，无欲无想。直到有一天，他睁开眼，看见一个装扮成麦当劳叔叔的人，不停的对着他的方向扮鬼脸——还真是无聊啊——可是梦里就是喜欢，还有那个可笑的胖胖的“M”标志。
后来再见不到这些，于是他把自己凝为实体，居然变成了一个，大大的——“M”。
千年万年里，再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沧海化作桑田，河泥风化成砂粒，身边的一切随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而变化——凝聚、死亡、分化、腐烂、不见……化成山石，碎为沙砾、扬为飞尘，就像未曾存在过。而他一直都在，M是什么呢，不是植物，也不是动物，没有生也就无所谓死。
湖水干涸了，就受着日晒雨淋，尘土掩埋了，就从此暗无天日。终日终日的，等待着终结，然而对于他，什么又是终结呢？连烈火焚身都觉不出疼痛——M是没有感觉的，他唯一所知的，只有无边无际，漫过一切的寂寞……
还好，梦醒了！
还好，梦能够醒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