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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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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了林白衿信中描述的故乡。
三里弄堂在浦东最东角,仅存的一块净土:
这里没有从楼顶跳下来就可以摔成肉酱的摩登大厦,有的只是一排排参差不齐常年被政府忽略翻新的石瓦房;这里没有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商业宴会,有的只是合家欢聚团圆桌上的啤酒泡沫。
爱马仕、LV、迪奥的浮华与三里弄堂只隔了一条脏脏的黄浦江,
但他喜欢这里,他觉得确实只有这里才能生长出木棉花的味道,纯真的
“请问,你知道上海戏剧社团总部在哪儿吗?”他询问了一个淳朴风的女孩:扎着两根又黑又粗的麻花辫,穿着宽大的T恤和牛仔裤,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与帆布鞋。女孩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异乡人,说话结结巴巴:“前面…前面第五个巷口,左拐…就是了”
他礼貌地笑笑,挎了挎朋克背包,留一地窃语声。
就像开着店门营业中的面包店,走过附近的人能清晰闻到空气中面粉发酵的香气。
他在走到巷口时,就听到了里边传出的咿呀的演唱。
他走到那扇青萝悬垂的古朴木门前,上方门匾用楷体刻着“上海戏剧社团”及成立的年月,经不住常年日晒雨淋,门匾有些陈旧。
叩了叩门,然而里面刺耳的铜锣撞击声湮灭了他的叩门声。
好一会儿,他才发现木门是没有锁的,氧化的锁链随意地挂着保险栓上。他推开木门,里面别有洞天的装置重合了记忆中某个迟迟未填的缺口
他是第二次,看见了自己丢失多年的那面风筝,挂在火红的木棉树上,筝尾根根丝带在风中飘出祥和的弧度,
已然夏末,这的木棉花为什么仍开得茂盛,他固然有些诡异的疑问,但又转念一想自己住了十八年的小镇上柏油路两旁四季常青的法国梧桐,反季种植,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先生,你找谁?”
此时一位背后插满三角战旗脸上涂了一层厚厚油彩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背后带着两个还没上好妆的孩子。嬉笑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再次礼貌地笑了笑,
“我找林白衿,就是上海戏剧社团现任会长。”
中年男人顿了一下,他看不清油彩后男人真实的表情,
只是很不舒服的感觉。
“请跟我来”男子躬下身用纯正的上海口音朝闹腾的两个孩子呵斥了一声,转而恭敬地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开始大带路。
拐了一条长长的玉砌雕栏,他看见了熟悉的背影,暗橙色的光照在她身上,一如初见的玄离
“夜未央繁星落眼眶,拾一段柔软的光芒,清风过,曳烛光,独舞无人欣赏…”
“社长,有位先生找。”
“都让你别叫我社长,显老知不知…哎,鸢!”
林白衿不满的嚷嚷,在望向男人身后时,她的眸子在那刻似被点燃的孔明灯。
“人到了,你可以走了,”
林白衿继而不耐地挥退了男人,她对这个男人没一点好感
她牵着鸢坐到石凳上,为他斟了杯茶
“我以为你只会唱戏,唱霸王别姬,不曾想,你还会唱歌”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麻雀?你太妄自菲薄,你适合孔雀”
“也是,麻雀哪是一个小小浦东困的住的”
他低眸,吹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喝了口茶——多好的形容词都能被林白衿贬用了
“独舞无人欣赏?既我来了,便该舞一曲吧”
“那我去拿舞衣,你稍等”
林白衿兴冲冲地小跑回房,把房门一踹关上,再回来时,他忘了已喝下几盏茶
——只见她一袭赤色孔雀裳,瓷般的脖颈处下来一排琵琶扣,腰间刺绣着凌败的雀归图,裙尾雀翎金红相间,她的脚踝上依然挂着那根每走一步就叮当作响的铃铛脚链,没做什么装饰的黑发间别了一朵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木棉花,大红?深红?不,独一无二的红。
红色的孔雀,是涅槃重生中的凤凰!他这样想,明明名字中有一个白字却相反过着烈焰的生活。
她优雅的踮脚,优雅的旋转,优雅地跳着每一个舞步,所到之处,木棉花瓣飞扬,他竟有瞬分不清,她在哪,
最后一拍落下,她结束的做完最后一个谢幕的姿势。
他走上前为她理好散乱的头发,夹在耳际的木棉花掉落,露出圆润小巧的耳垂
“鸢,你毕业了吧,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录取通知书还没这么快”
“那…这段时间就暂住我这?没你的日子,我会长蘑菇”
他默许了,他确实不知道除了林白衿这,寸土寸金的浦东哪还会有自己的安身之地。很没用,但他看着林白衿炯炯发亮的眸子和欢悦的帮他收拾客房的样子,
没用便没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