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恋补遗》左伏冲

5、（5）

　　这几名端着枪的，无一例外地戴着印有“造反队”的血红色袖标。
　　“你们几个把火车票拿出来，俺们要例行检查。”其中一个冲锋枪的主人厉声说道。
　　蒋啸飞等人虽然心中不满，一看是造反派查票，知道惹不起，只能乖乖的配合。却都在心中暗骂：对自己人查个票还动刀动枪的，有本事你们怎么不去珍宝岛呢？
　　“1968年12月27日……”那个小头目模样的造反派，翻看着介绍信，嘴里嘟嘟囔囔地叨咕着，突然白眼珠一翻喊道，“你们这不对啊！属于逃票，得补票。”
　　“补票？”丁蕤终于忍不住发起火来，“你们难道不识字吗？我们是下乡知青，凭着介绍信可是全国都免票的。”
　　“你说谁不识字？你个小知青很牛逼是不是？”造反派小头目勃然大怒，将介绍信摔在丁蕤的脸上，“信不信老子把你抓起来？”
　　“妈的，把他揪到值班室去……”另外几个造反派张牙舞爪地就要动手。
　　田甜刚站起身来，想要护住丁蕤。蒋啸飞已经起身拦住了几个造反派，嬉皮笑脸地说道：
　　“哎哎！几位大哥先别动手，消消气，消消气，咱们有什么话慢慢说。”蒋啸飞边说边掏出半盒东升，撒了一圈以后，趁挨个给点烟的时候，把剩下的烟塞进了头目的口袋里。
　　“你这个小兄弟还挺会来事的，”小头目喷出一口烟说道，“也不是俺们为难你们，从打即日起，免费乘车是需要‘乘车证’的，而且在有效期内只能是一次。”
　　蒋啸飞一愣，第一感觉就是这帮家伙在胡说八道，是想讹人，可还是压住怒火，平静地解释道：“这位领导同志，我们在上海出发的时候是27号上午，今天是30号；即使真有这么大的改动，我们在办理介绍信的时候，即便我们不知道几天后会发生改动，革委会也不可能没有提前接到内部通知吧？再者说，文件是今天才下达的吧？这里面可是存在着时间差，我们并没有任何违规的地方；按照中央精神，知青下乡一律免票，介绍信已经充分证明了我们的身份；于情于理来说，都没有为难我们的必要。”
　　蒋啸飞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有节，而且还是不卑不亢，按理来说几个造反派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可是应了那句老话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出。
　　“嘿嘿嘿！”小头目一呲牙，“俺们是按章办事，你说那么多没有用，到了俺们这地方就得按俺们的规矩来。”说完拍了拍蒋啸飞的肩膀。
　　蒋啸飞气得一时气噎，说不出来话来。丁蕤不忿，刚站起身就被叶茂按了回去。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吧？”叶茂额头青筋暴跳，咬牙切齿地对小头目问道。
　　“很好办，你们去售票处把车票补上，要上海到绥岭的全程车票。”
　　“什么？这是要打劫吗？”
　　“哧！要么你们补票，要么你们和俺们去值班室接受‘检查’，东西全部没收，后果自负。”
　　“这简直是不可理喻……”叶茂刚要发火，被杨霁雪一下拉倒在座位上，照肋巴条捅了一指头。
　　“这还有王法吗……”丁蕤同样怒不可遏，却被田甜一下子给捂住了嘴。
　　“王法？还皇帝呢！你小子还想搞封建复辟啊？”小头目乜斜着眼睛看着丁蕤，“俺们‘无产阶级造反司令部’就是法，是最大的法。”几名造反队员也跟着嘲笑起来。
　　蒋啸飞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看透了这些造反派的目的，知道今天如果不吃点小亏的话，会吃更大的亏。
　　“大家都不要冲动，我有个折中的提议，咱们平心静气地解决一下，”蒋啸飞再一次挺身而出，准备化解事端，“我们是在‘冰城’转乘的火车，这里叫做‘绥岭’对吧！‘乘车证’是今天才下达的文件对吧！我们可以配合你们的工作，但是补票可以，只能是从‘绥岭’补到黑疆，如果非要补全程的车票，今天就是枪毙了我们，我们也不认；我们是‘□□’出身，你们是‘造反队’，大家都有保卫红色政权的共同目标；希望你们对我们能放宽一下政策，也算是支持一下下乡运动，支持最高领袖的革命号召。”
　　蒋啸飞一席话软中有硬，也暗示了自己的底线。小头目眨巴眨巴眼睛，权衡了一下利弊，感觉已经是利益最大化了，可以收场了，再闹下去有可能于己不利。
　　“哈哈哈……你这个小老弟口才就是好啊！那行，这次对你们宽大处理，下不为例，下车补票去吧！”小头目露出满口的大黄牙，假惺惺地捅了蒋啸飞一拳。
　　“我们下去再回来，可能就赶不上火车了，你说一下公里数，我们把车票钱交给你吧！”蒋啸飞虽然心知肚明，也只能往他的圈里跳了。
　　“唉！那俺就好人做到底吧！从这到黑疆还有二百公里，你们每人交一块五毛钱就行，俺一会儿去帮你忙把车票补了。”小头目乐的已经能看到后槽牙了，那上面满是牙洞。
　　蒋啸飞知道这里面水分很大，还是一咬牙把仅有的6元钱全部掏了出来，往前一递说道：“我们五个人只有这么多了，麻烦你们再通融通融。”
　　“这……”小头目假装面有难色，看了看叶茂等四个人。“别得寸进尺啊！给脸不要脸了是吧？”旁边几名造反队员察言观色，跟着咋呼了起来。
　　“还有这些，都给你们吧！”蒋啸飞又把剩下的肉、蛋、布票全都掏了出来，“我是领队，生活费都在我这掌握着，他们没有钱，你们不要为难他们。”
　　“哎呦！这可有点多……等俺折换成车票钱以后，剩下的钱下次遇到你再还你吧！”小头目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
　　“不用了，就算是交个朋友吧！”蒋啸飞连连摆手，其实是挥赶喷过来的口臭味。
　　小头目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竟然带着两分真诚，伸出手和蒋啸飞握了握说道：“其实哥哥很欣赏你这种性格，好好，交个朋友，交个朋友，以后有缘再会吧……”
　　造反队员们刚下车，火车就准备发动了，时间倒是拿捏的很准。丁蕤等几个人经历了这一场，弄的心情非常不好，情绪低落地看着窗外。突然车窗底下一双大手拍起玻璃来，田甜好奇地抬起一条缝隙，外面露出那个小头目的半颗脑袋来。田甜气得刚要合上窗户，一只手却扒了上来，另一只手攥着一个纸卷晃了晃喊道：“把这个印戳给刚才那位小兄弟，以后凭着这个，可以跑遍东北……”
　　话还没说完，火车“咣当”一下将他给甩了下去，小头目仍然不甘心，追着火车跑了几步喊道：“俺叫李小闯，以后记得来找俺喝酒啊！忘了问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田甜啪地关上了车窗，李小闯的声音便消失在了窗外，火车也驶离了站台。
　　蒋啸飞接过纸卷展开一看，里面夹着一个白布胸牌，上面印有“东风造反队”的字样和印戳以及编号，但是名字和日期处是空白的，看样子可以随便填写；而那张纸是介绍信专用纸张，右下角卡的方戳，名头是——“东风战斗队红色造反总司令部”，其它地方也都是空白。蒋啸飞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觉得以后或许会用得上，又不占什么地方；起身打开挎包，拿出一本塑料皮的“毛选”，将这两样东西塞进了封皮的夹层里。
　　“小飞，你也真是傻，那么多粮票、肉票都给了那个混蛋流氓，这点破东西倒把你哄的挺乐。”杨霁雪撅着嘴巴数落起蒋啸飞来。
　　“说什么呢小雪，”叶茂瞪了杨霁雪一眼，“小飞这人不简单，将来一定有大出息；那几个混蛋也就值这几块钱的料，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出息了。”
　　“我看咱们把钱重新分配一下吧！”田甜说道，“小飞一分钱都没有了。”
　　于是大家每人抽出一块钱，丁蕤又额外多拿出一块钱，蒋啸飞推辞不过，只能是收下；这样一来，就变成了丁蕤只有4块钱，其他4个人每人还有5块钱。
　　原来预计早晨就可以到黑疆，可是火车是逢站必停，每站必晚点，估计到达目的地也得中午以后了。好在这最后的一百多公里，再没有造反队和民兵什么的上来“检查”；只是在下行方向的那侧，每次靠站时都能看见有武装人员从火车上抓人，被抓的无一例外都是学生一样的年轻人，也不知道他们是逃票还是“逃跑”。车上的旅客一个个也都神情麻木，没一个议论的。反正是临近终点站了，五个人谁也没有心情去打听，可是心照不宣的那种强烈的不祥之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