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大佬喜欢我》落杳

4、第四章

　　退役的话题从常规赛开始到倒数第二周一直没断过，今天的采访照样被主持人问及。

　　孟南柯还是那句话：“到时候看。”

　　收到点小道消息，联盟下个赛季要出台新规，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他预感不是很好。

　　话没说满，省得以后被人抓着这一两句话没完没了的挑刺。打职业的心态自然比一般人好，但冷嘲热讽看多了难免影响心情。

　　女主持随机应变，也不看手卡，语速飞快地接上下一个问题：“如果退役的话，你觉得现在MKG里，有谁能补上你的位置？”

　　“安宁就挺不错的。”他亲自选出来的新人，本来就是培养来接他班的。

　　“如果让你在别的队伍里选呢？”

　　孟南柯沉吟片刻，回：“时存知吧。”

　　女主持愣了下，显然没想过会得到这么个答案，眼底的惊慌一闪而过：“DG今年成绩不是很理想啊。”

　　“我觉得他不错。”

　　时存知不被看好归不被看好，但话题热度一直不低。再被另一个话题热度一cue，第五个热搜悄无声息的爬上榜单。

　　时若邻回到家，先把时存知的房门推开一条小缝，暗中观察情况。他坐在电脑前，没打荣归，开的是绝地求生，似乎打得不顺手，键盘敲得噼啪响。

　　八成是看到热搜了。

　　其实不用看，喷来喷去全是那几句话，过分点的套一些名著里具有讽刺意味的段落，名字全换成时存知或者SUN，发出来哗众取宠，好像显得自己倍有文化和幽默感。

　　喷得最厉害那段日子，时若邻不敢让他看手机，把他的手机拿过来自己保管，等风头过去再还回去。

　　她会看，不管是站在关心哥哥的妹妹的角度，还是支持SUN的粉丝的角度。

　　她有一个号，只关注时存知一个人，ID“时存知的超级大粉”。把他比赛和直播的精彩操作剪辑出来，配上高燃的BGM，再作一点后期效果突出高亮部分，希望借此让别人知道他的厉害之处，让那些说他菜，说他是职业混子的人能“高抬贵手”，嘴下留情。

　　希望终归只是希望，有些人冲着她制作的精良小视频而来，图个乐呵。看完了就动动手指头，在视频底下留下些阴阳怪气的评论。

　　时若邻发一条微博，花二十分钟给好评点赞，花两个小时删除恶评。

　　那些张口闭口“电子竞技菜是原罪”、“打得不好就该喷，别把你们饭圈那套用在电竞圈”的，一般直接拉黑处理。

　　说的多理直气壮，好像被他们问候了全家老小，还是承蒙他看得起似的。等哪天时存知打出来了，那伙人说不定还能跳出来沾沾自喜：“啊，看看我们当初说什么？早听我们的话早就成了。”

　　要是时存知扛不住压力退出圈子，他们又得翻着白眼吐槽：“这点骂都忍不了，当什么职业选手，趁早滚蛋吧，少他妈占着茅坑不拉屎。”

　　好赖话都被说完了，活该时存知是职业选手呗。

　　时若邻没进屋，现在进去，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回房放好外套和皮包，换一身宽松的居家服，去了厨房。

　　冰箱里的东西没动过，厨房里冷锅冷灶，她在外一整天，他就一整天没吃东西。

　　时若邻无奈摇头，挽起袖子，淘了米煮上，洗菜切菜，热锅下油，动作干净利落，有条不紊。最后煮上一小锅番茄蛋花汤，靠在料理台边，还有空刷刷微博。

　　点开热搜，时存知的热搜居高不下，热度最高是“N.K SUN”。

　　N.K和SUN，这两个ID放在一起，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的时存知，还被称为天才，可能成为另一个孟南柯的天才。

　　估计是拿当年的“小N.K”来变着法儿嘲讽时存知吧。时若邻苦涩地抿着嘴唇，点进去。

　　“南神没睡醒吧？妈的时存知那个名字说出来，我还以为我耳朵what了。”

　　“xswl，时存知要是能补上N.K的位置，我直播倒立拉稀！”

　　“其实时存知真的没那么糟糕吧？我相信南神的眼光。”

　　“呵呵，不想说话。”

　　“肯定是给龟儿子个面子啦，人是电竞交际小能手，孟南柯和他关系不错，这种时候肯定向着他。”

　　“孟时锁了。”

　　“卧槽CP粉恶不恶心？抱走我们家柯柯。”

　　“南神啊南神，朋友归朋友，这种头咱们就别出了吧，惹一身骚。”

　　“辣鸡时存知，就知道蹭热度。”

　　时若邻切了小号，回复那条说时存知蹭热度的：“明明是N.K先提的，SUN怎么蹭热度了？”

　　那人很快回复她：“呵呵，狗东西竟然有粉丝，学学你的主子怎么安静如□□。”

　　时若邻闭闭眼，忍下一口气，和人摆事实讲道理：“平心而论，DG这几场，SUN打得不错了，非要说失误，Victor的失误不是更大吗？好几次衔接没跟上，走位也乱七八糟，SUN的失误十次有九次是因为队友，麻烦睁开眼睛看比赛好吗？”

　　“怎么凯神在的时候队友就没问题，你们家主子进来两年，独成那样，不和队友磨合，怪到人家V神头上，要不要碧莲？”

　　“磨合是一个人的事吗？SUN有心磨合，队友不配合，他有什么办法？”

　　“别瞎j8阴谋论了，菜就是菜，怪天怪地怪队友，要怪只能怪他老妈怀他的时候没把他堕掉！”

　　和喷子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这一点她很早就知道，除了把自己气个半死，没有半点作用。

　　她恼怒地把手机甩着一边，捏着勺柄在锅里搅动，手都在颤抖。

　　时存知在屋里听见声音，再跳了一把伞，心气不顺地关了电脑，顶着两个黑眼圈从房间出来。没走近，在餐桌边拉一把椅子坐下，后仰着脖子缓和酸痛的神经：“今天回来这么早？”

　　她咳嗽一声，怕开口时泄露了情绪：“嗯，我跟的那场结束就回来了。”

　　“MKG赢了？”

　　“嗯。”

　　意料之中，时存知笑笑：“果然。”

　　时若邻笑不出来，听见他虚无的笑声，心里更不是滋味，瘪着嘴，干脆不说话。

　　“我上午出去了。”时存知说。

　　“噢。”

　　“和尹明哥见了一面。”

　　时若邻一愕，捏勺子的手停了动作：“聊什么了？”

　　“聊了很多，退役，解约，他让我再想想，我就回来了。”

　　“没想过转会吗？”

　　“打不动了。”时存知岔开长腿，盯着天花板上新结的蛛丝，上面网了一只米粒大小的苍蝇，在做无济于事的挣扎，他忍不住自嘲，“再说转会，谁会要我？”

　　时若邻知道他会这么说，也最怕他这么说：“试试看啊，十六支战队，总有慧眼识珠的。”

　　“小宝，俱乐部也是要赚钱的，而我……”他停顿了下，哂笑，“我只是个累赘。”

　　“会有办法的，等全球联赛结束，有人退下去，肯定有合适的位子空出来，你再坚持几个月好不好？”她关了火，不去管小锅里冒着热气的汤水，走到他边上，蹲下身，双手抓着他冰凉的左手，柔着嗓子安抚他。

　　时存知看了她一会儿，眼睛里漾着力不从心的笑意，抽出手，在她头顶上揉一揉，故作轻松：“做了糖醋肉吗？好香啊。”

　　他不想谈了。

　　时若邻垂下眼睑，也扬起嘴角：“你不是爱吃吗？”

　　“可以开吃了不？老哥肚皮都饿瘪了。”

　　“去洗手啊，我来盛饭。”

　　“谢谢小宝。”他站起来，顺势又在她脑袋上揉动两把。

　　时若邻作势要打他，他又帮她捋好头发，讨好地拉着她的手晃一晃。

　　这么一看，好像又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时若邻还记得他十六岁那年跟头倔驴一样，回家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戳，带着小小少年的傲气，抱着他那两条细弱的小胳膊：“我要去打职业！”

　　“什么？”父亲放下报纸，镜片后的眼睛淬着冷光。

　　她坐在旁边看着，不由打了个寒颤，替他捏一把汗。

　　“有俱乐部邀请我去打职业，我要去。”甚至不是商量的语气，摆明了心里拿定主意，回来通知一声。

　　然后他被禁足了。

　　他也不和父母亲说话，双方憋着一股劲，好像谁先开口谁就妥协了。时若邻成了传声筒和小跑腿，夹在中间，耐心地做着协调工作。

　　时存知那时候经常躲在被子里哭，枕面哭个半湿，青春期的大小伙子，抽抽搭搭地抱着她的胳膊，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他们都不支持我，小宝你会支持我的吧？从小到大，你做什么决定哥哥都支持你，现在，你会支持我的吧？”

　　她那时候不了解职业圈，隐约知道不是件容易的事，吓得小脸刷白：“我们先好好读书不好吗？以后再作打算。”

　　“荣归都是十五六岁起步，读完书来不及了，你明白吗？”

　　她不明白，老实地摇摇头。

　　时存知没指望她能明白，脑袋搭在她肩膀上，哽着声音：“你支持我好不好？小宝。”

　　然后她就被说动了，成了家里第一个支持他打职业的人。第二个是母亲，她瞒着父亲，偷偷带他去S市，完成合约签订。

　　后来家里冷清了很长一段时间，一面是因为最能活热气氛的人去另一个城市特训了，一面是因为父亲和母亲置气，周身笼罩着快要肉眼可见的低气压。

　　最近时存知经常和她说从前的事，也经常提起他们那个不苟言笑的父亲：“老爸是明白人，他真的是为我好。”

　　他想放弃了。

　　他曾经说过：“只要有一个人支持我，我就能打下去。”

　　现在，有几十万人在支持着他，可是他打不下去了。

　　时若邻有点想哭，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没掉下来，转身去端热汤的时候，快速眨眼憋回去。

　　打不动，和不想打有本质区别。

　　时存知想打，但是打不动。

　　原因很多，时若邻都清楚。

　　孟南柯，孟南柯……

　　这个名字，在脑子里盘旋了一整天。

　　如果这是一个机会，她一定不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