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印痕》母心

16、第十五章 开始转动的命动齿轮

　　离开电力大院，宇桥又寻着记忆中的足迹，去到了许多地方。隐州一中，清湖喷泉公园，老火车站，还有子辰和蓝依曾经住过的胜风染织厂宿舍大院。
　　有的地方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一如老火车站。
　　虽然火车站的功能如今已从客运转为了货运，但从前的候车室，从前的老轨道，从前的站台，都还保留着往昔的模样。
　　这里曾见证了蓝依与子辰一次又一次的离别，也见证了他们一次又一次的重逢。
　　也是在这里，子辰第一次亲吻了蓝依的额头，他用自己的深情，在她的心间刻下了永恒的烙印。
　　有的地方虽然还留存着，但面貌早已焕然一新，从前的样子已不复存在，例如隐州一中。
　　全新的教学楼宿舍楼，翻整过的操场食堂，面目全非的花坛绿化，架着新球框的篮球场……这里曾是蓝依与子辰故事开始的地方，可如今，这里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又有多少还留存着当年的气息呢？
　　倒是那个从教学楼通往操场的长长的台阶，还依然默默地坚守在原地，让宇桥在一步一步的登阶中，重拾了一些细碎的瞬间。
　　“你好，我叫林子辰，是这次跟你一起主持联欢会的你的搭档。”
　　“你好，我叫……”
　　“我知道，你叫蓝依嘛！你的姓真特别！”
　　……
　　“蓝依，你第一志愿准备填哪所学校？”
　　“我还没想好呢。”
　　“想好了告诉我啊！我跟着你填。”
　　“你成绩这么好，跟着我填干嘛？”
　　“你没听说过吗？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我想做呆在你身边的金子。”
　　……
　　“蓝依，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吗？你就在我的身边啊！”
　　“我说的是一辈子，永远，永远的在一起。”
　　“你别开玩笑了，我跟你，怎么可能……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反正，我配不上你……”
　　“你不要这么说好吗！你们家的事我早就听说过了。那些事早就过去了，你为什么还要想那么多，担心那么多呢？再说了，你爸爸当初是被迫害的，后来不是都已经平反了吗？没有人会瞧不起你们！也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们了！”
　　“不，你不懂，有些事情永远不可能过去。你没见过我爸爸，你不可能知道，一个永远活在阴影里的人是怎样的。”
　　“那你呢？你也打算永远活在阴影里吗？”
　　“你根本就不会明白！你不会懂得当一个两岁的孩子面临那种世界末日一般的灾难时，会是怎样的一种恐惧！这种恐惧的感觉，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求求你不要推开我！我知道我不可能明白你的感受，但是我愿意做你的阳光，驱散你世界里的黑暗。我也愿意变成另一个影子，陪你一起在阴影里，一步一步找到通往光明的路。蓝依，我喜欢你！”
　　……
　　宇桥的心突然变得柔软了。一种无边的思念与怅然在心间萦绕。
　　久久不能平复。
　　至于清湖喷泉公园和染织厂宿舍大院，则都已在时代的洪流中早早退场了。新起的高档住宅区和商业大楼替代了它们，成为了新的主人。
　　或许，这也是时代的一种轮回吧。

　　走遍了记忆中能够寻到的所有的地方后，宇桥才去了他隐州之行的最后一站——西城区墓园。
　　空旷的墓园里，寒风阵阵，吹在脸上，如冰刀一般地割人。树枝上那仅存的几片残叶，也被那风吹卷着飘落到了地上，让树枝越发显出一种枯槁嶙峋的感觉。
　　地上的杂草已经枯黄腐烂，留下一截截干黄的残根，还在土地里挣扎求存。
　　宇桥踩在干黄的杂草根上，手捧着两束用牛皮纸扎裹的白菊，默默地站在两个相临的墓碑前。
　　林子辰之墓。
　　林氏蓝依之墓。
　　站立于这里，看着眼前这两个冰冷的名字，宇桥始终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如同正处于梦中，却又知道这梦永远无法醒来。
　　突然间，又一些如梦初醒的过往，一桩桩，一件件，都变得清晰起来、鲜活起来。
　　“子辰，你好！来信已收到，安好勿念。蓝依。”
　　“亲爱的蓝依，你好！每次写信就不能多写几句吗？要知道，每次都要盼上一个星期才能盼到一封你的来信呢！虽然没能如愿跟你读上同一所学校，但是每次收到你的来信，我都会感觉你就在我的身边。你知道吗，我们寝室的王安民昨天向他喜欢的女生表白了，虽然结果惨淡，不过勇气可嘉。后来林剑峰偷偷弄了几瓶啤酒到宿舍，好让他一醉方休，结果，哈哈，把整个宿舍都灌倒了。看到王安民，我觉得自己特别幸福，因为我喜欢的人，也同样喜欢我。昨晚喝醉后，我又梦到你了，你在我的梦里依然那么漂亮，声音也依然那么甜，真不舍得从梦里醒来。离暑假还有一个多月，好久啊！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度日如年了，还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有日日思君不见君……总之就是想你！特别特别的想你！祝，安好！快乐！你身边永远的金子。”
　　……
　　“下个学期结束就毕业了，到时候，我想把咱俩的事告诉我爸妈。”
　　“不！不行！”
　　“为什么？”
　　“你爸妈不会喜欢我的，还有我们家。”
　　“不会的，我爸妈人都特别开明，他们不会反对的。”
　　“不！你千万别急着说！你让我先想想。”
　　“蓝依，我说过，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要做你的阳光，你的另一个影子，守护你的金子。不管什么困难，都不会动摇我的决心！你相信我！”
　　……
　　“喂！人家跟女朋友约会都是逛街、吃饭、看电影，哪有人像你这样，每次都非要我带你来看喷泉的。”
　　“你不觉得喷泉很美吗？你看，像不像一朵朵透明的玻璃花？”
　　“你们电力大院不是也有喷泉吗？每天看还看不够？”
　　“那个不一样嘛！”
　　“如果我在喷泉的前面向你求婚，你是不是立马就会答应？”
　　“谁说要嫁给你了？”
　　“你以为你还逃得出我的五指山吗？”
　　“胡说八道！”
　　“蓝依……我是说真的，你嫁给我吧！”
　　“你这是……”
　　“为了买这个戒指，我已经存了好久的钱了，连大学时的伙食费都是省了又省的！蓝依，我曾经对你说过的那些承诺，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我愿意用我的一生去爱你，去守护你！我爱你蓝依，嫁给我吧！”
　　“子辰……谢谢你子辰……”
　　……
　　一滴眼泪忽然从宇桥的眼中滑落。
　　他突然有了一种奇特的感觉——林子辰，这个早已埋葬于墓中的尸骨，终究借由着灵魂记忆的复苏，在他的身上得以重生。
　　几乎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的脑中，忽然回响起子辰弥留之时，蓝依在他耳边所说的那句话：“子辰，你相信我，就算这一生我们不能白头到老，等到来世，我们一定可以做到！一定可以！”
　　等到来世……
　　他的心中忽然像亮起了一盏灯，那些被时光遮掩的，那些隐藏于迷雾中的，那些在黑暗处躲避他、窥视他的，都顿时显现无遗。
　　等到来世，也就是说，早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便已做好了同生共死的准备。她似乎早已笃定，即使到了来世，她和子辰，也会记得彼此，再次相逢。
　　一切的答案都在于她！没错，一定是这样！
　　蓝依，在她和林子辰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蓝依，今生的她，又在哪里？
　　“哗”的一声，一只停落在墓碑间的飞鸟，忽然展开了它灰色的双翅，向远处的钟楼飞去。钟楼上，时钟的指针一格、一格，以它固有的频率，静静地走动着。
　　命运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