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夫人》一头蒜

32、第 32 章

　　天下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都被小九占了，孤独的坐在窗下望着外边，新来的宫女贴心的斟了杯热茶，递到小九。

　　呆呆地望着手中澄清碧绿的茶水，忽的呵呵笑起来，笑着笑着眼里就开始有了泪花，一滴一滴的落在热气腾腾的茶盏里，漾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送茶宫女睁大眼睛看着这位传闻中疯了的公主，看的时间久了竟也陪了几颗眼泪。

　　“殿下，您头发乱了，奴才给您梳梳。”

　　拿起那把桃木梳，抚着那三千秀发，只听小九喃喃说道：“母后一会就来给我梳头。”

　　停了半晌，又道：“小七哥要带我去江陵城外的山上看油菜花，务必要梳的好看些。”

　　门外的太子殿下犹豫半天还是决定踏进门来，见她这幅痴傻模样，不由又恨又气，宫闱中的事他能做的也就是又恨又恼了。

　　十天前的那个晚上，被一棍子敲晕过去的小九醒来时便是一会哭一会儿笑，胡言乱语。

　　皇帝陛下当她疯癫痴傻，便命人把她锁在玉宁殿不许外出。

　　太子殿下与小九关系再疏远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不管小九现在状况如何，外边出了那样大的事他都有责任告诉她。

　　小九见这位亲哥哥步伐纠结，面色难看，也不说话，只看着他傻傻的笑，弯起的眸子里尽是不屑。

　　当年母后死他不在，为了太子之位不敢奋起反抗上头那位；现在姐姐陶黛瞒着所有人女扮男装随席瑶去了北疆战场，他又作壁上观，什么都不做。小九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位看似权势滔天事事周到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识趣的坐在小九对面，开口道：“他被下了天牢，后天处斩。”

　　小九已然弯着眸子，只是眼神逐渐冰冷。

　　“北境战事屡屡战败，北玄国皇帝要迎娶我南朱国嫡亲公主。嫡亲公主只有你和安宁，安宁现在身在北疆，是生是死毫不知情。”

　　小九冷冷道：“所以父皇同意了？”

　　太子殿下眼神晦涩，却不回答只说：“北玄国皇帝是个贪色的下流家伙，光宫中美貌妃嫔就不下千人。因此今日早朝时丞相霍逸全力反对，言语中触动龙威，被革职下狱，后天处斩。”

　　小九敛起笑容，嗓音冰冷：“所以你们同意我去和亲？”

　　太子殿下喉头微动，最终说道：“席瑶刚到北境时便下了几场大雪，冻死兵士无数，北玄国精骑又趁夜偷袭，粮草一把火烧了干净，那边撑不了半个月了。除此之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小九望着这位刚懂事时就被册封为太子的男人，说不清是嘲笑还是同情，“哥哥哥要我去我便去。”

　　要说怨他可这位每日活的战战兢兢的男人也曾在自己失踪后，因私下寻找触怒皇帝，时至今日，身陷囹圄的小九突然开始同情这位玄衣绣蛟的男人了。

　　同情他什么呢？同情他被困这座看起来风光无限的皇城 ，陷入无穷无尽的权利争斗，容不得亲情，容不得心软。

　　对面的太子殿下一脸震惊，恼怒，羞愧，久久才道：“对不起。”

　　小九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笑道：“你对不起我什么啊？”

　　太子殿下一时囧了脸，何时亲兄妹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小聚赤脚走在柔软的地毯上，把杯子放回桌上，轻声道：“你要是真觉的对不起我，就带我去看那人最后一眼。”

　　换上一身宫女装，梳着简单的髻，穿上那双青色单鞋，扮作太子殿下身旁的小宫女得以混出宫。

　　霍小七现在呆的地方说是天牢，其实是个黑暗不见天日的地牢，还没到多雨的夏天地面便已开始渗出水珠，踩在脚下寒气逼人。

　　天牢灯光昏暗，不小心踩到一抔泥土中，沾掉了一只鞋子，小九索性把另一只脚的鞋子的脱掉，甩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绕过九个弯，路过四十五座牢房，见过四十名死罪之人，听过许多句“救命”。小九终于走到他面前，赤着脚，一身淡青色裙衫素雅端庄。

　　霍小七抬头看见站在写着牢子灯笼下面的人，扯了扯嘴角，像那年两人同游江陵城去衣裳铺买衣裳，小九羞羞怯怯的从帘子后面走出。

　　“好看。”

　　身后执刀狱卒上前打开大锁，牢门哗啦啦便大开了。

　　两人之间终于没有那些根根铁柱阻拦，一眼望去只有盘腿坐在稻草里的霍小七，与站立不语的小九。

　　狱卒不怕牢里这位天字第一号该死的人逃跑，光身上那几道拴住脖子手脚的手臂粗铁链一有动静便开始哗哗作响，足以将守在外边的他们引来。

　　小九踩在不知多久没换的稻草上，从稻草底下钻出来的脏水淹没整个脚面，发出令人恶心的馊味，小九眉头也没皱一下，径直走到霍小七面前，坐下来。

　　眉眼淡淡的看着眼前这位身处牢中依旧温柔笑着的人。

　　“后天就要死了？”

　　“嗯。本来还怕死前见不到你，现在不怕了。”

　　霍小七笑着望向这个从见了第一眼就开始喜欢的女子，等看到光着的那双脚时忍不住皱了下眉，身子前倾想把它们拥在怀里。

　　身子稍动，铁链声哗啦啦作响，引来几个机敏的狱卒往这边张望。

　　如果可以，就让我不管他人死活，不管他负的那个女子的悲惨经历，且让我只当他是我最喜欢的那个烤地瓜的小七哥。

　　老天爷您且闭上眼，容我抱一抱眼前这个即将与我生离死别的人！

　　小九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扑向这个负她骗她的男人，拳头重重落在他胸前。

　　“我好像不能陪你看油菜花了。”霍小七笑着说道。

　　小九抹着眼泪赌气道：“那是你活该，你负了咱们的誓言，活该人头落地。”

　　霍小七叹气揉了揉苍白的脸颊，柔声道：“想不想去江陵城外看下一年的油菜花？”

　　小九摇了摇头，抽噎道：“我不想看油菜花，我只想见到你。”

　　霍小七微笑道：“后天之后我会日日夜夜的陪着你，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吓人？没关系，别怕，我不会真的让你看见我，我会在你的梦里陪你去看满地的油菜花，与你一起扑蝴蝶，荡秋千。”

　　小九颤了颤眼睫，挂在上面碎小的泪珠折射出伤感，“你怎么那么傻，明知道陛下已经做了决定要我嫁去北玄国，还以一己之力那般进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现在害了自己不要紧，还害了我。”

　　“害得我求死不能。”

　　霍小七用仅剩一片干净之地的上衣擦去那双冰的通红的脚的泥水，小心翼翼放进怀里：“当初你赌气进宫，要不然也不会闹的这般下场，说到底都是我的错。”

　　小九不合时宜的剜了他一眼，道：“你知道就好！”

　　“霍玉怎么办？”

　　霍小七沉默了会，道：“小八会照顾好他的。”

　　“郭书呢？”

　　“她……出家了。”

　　小九秋眸弯起，道：“阿拾与阿元也双宿双归了，秀才师父与青姨在江陵城肯定生活的很好，想想都有点羡慕。”

　　刷的一下脸色苍白，霍小七捏着纤细单薄的肩膀，声音中藏着无穷怒气：“我已在去往北玄国的官道上花重金埋伏好人，等你一出盛宇城，他们便会把你解救出来，到时去江陵城找秀才师父和青姨！”

　　小九抱着霍小七的脖颈，笑道：“我不去！”

　　霍小七侧过头，泪如雨下。

　　小九自顾自的说道：“你读书多，识字多，懂的道理也多，小玉儿还等着你回去教他读书识字呢！我呢？占便宜的也就公主这么一个身份，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

　　霍小七紧紧的搂着这个谈笑风生的女子，急道：“不许做傻事！”

　　“时间到了！”不知何时外边的狱卒开始催促了。

　　松开霍小七，小九笑的极灿烂极美。

　　“你知道遇见你之前我是怎么活下去的吗？其实比你好不到哪儿去，沿街讨饭虽有人打骂好歹还是个自由身，总比笼中雀好多了。”

　　留下这句话后，小九毫无留恋的往外走去，有些事发生了就会永远被时间记得，她能做的也就是把那些旧年伤疤揭开，把那些蒙尘往事翻出来晒晒太阳，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议论议论，看看这个南朱国嫡公主不堪回首的往事。

　　身后传来无可奈何的嘶吼声，小九终究没停下脚步，一路走到牢外马车上。

　　待到行刑那日，小九穿上最隆重的丝织朝服，戴上沉重冠子，擦脂涂粉，绝美的一张脸。

　　外边朝堂上争吵不休，说她这位□□不洁，自从进宫后，边塞无一日安宁，须得把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送到北玄祸害他国国民。

　　太子殿下绷着脸不说话，皇帝陛下以手扶额，看不清神色。

　　等他们吵够了，小九昂首挺胸从侧门走到朝堂上。

　　满朝哗然，身为一个女子怎么能出现在这个庄重严肃治国安邦的朝堂之上？那些书呆子说的更起劲了，胆大者指着小九便骂，骂她不知羞耻，骂她无法无天，与骂已故皇后的说辞一模一样。

　　太子殿下一脸紧张的看着小九。

　　小九一板一眼的行完君臣之礼，朗声说道：“臣女陶玉有事启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