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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结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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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昕一刻不停,又赶回了医院。他不确定宁江是不是和他同一个医院,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他也没有手机,联系不到贺战,没办法让他帮他查,甚至脑子晕晕的,只凭借着一种本能前行。他一间间的进去病房里找,从二楼一直往上找。
四楼
病房门大开着,从里头传出来一声轻叹。宁江有些低烧,还在睡着。肖天一早从肖荣那得到消息后,就连忙赶了过来。他坐在病床边,就这么握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良久,又是一声轻叹,他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执迷不悟——"
突然住了嘴,好像他也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也是执迷不悟呢。他苦笑一声,道,
"是你,就是前面是深渊,我也义无反顾。所以,你也是、一样的罢。可是我,并不想看到你,为别人这样。你、能不能为了我,就这一次,单单为我,我们真的离开这里呢?我知道黎昕回来了,我也知道你忘不了他,但是,我想自私一次。等你醒来,我们就走。你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良久,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微微狡黠一笑,道,
"好,那我便当你是同意了。"
………
黎昕一步一步一层楼一层楼的找,本就是有些虚弱的身体,一顿猛烈的跑楼后,眼前就止不住的发黑,头晕目眩,作势就要直直摔下去,似乎有人察觉到他的异常,脚步声由远及近向他跑过来,及时扶住了他要倾倒的身子,一边急急道,
"怎么,怎么了这是,医生!医生!——"
护士大姐搀扶黎昕坐到一旁走廊的椅子上。黎昕粗粗喘着气,护士大姐一边给他顺气,一边看着他。莫名觉得他有些熟悉。想着想着,突然一声惊呼道,
"啊,原来是你!——"
护士大姐太过惊诧,声量都提高了好几分贝。黎昕咳嗽了几声,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仔细想了一下,确定失忆前不认识。又听她道,
"你当时伤的重,应该不记得我。好像是——"
护士略微思索了一下,又道,
"啊,对了,是两年前!"
伤重?两年前?莫非是——
"两年前那么大车祸事故,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当时我接接进来的。我还以为——"
护士大姐突然噤声,偷偷看了黎昕一眼,发现他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偷偷舒了口气。正好医生过来了,她作势要给医生让位置,没想到黎昕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她正觉得奇怪,回头看他,黎昕捂着又开始发晕发痛的脑袋,道,
"你说、两年前、见过我?"
护士愣了一下,随口道,
"昂,是啊,不过第二天家里出了点事,我就请假了,等我回来你已经不在了。啊,不是不是说,我的意思是你不在这家医院了——"
护士惊慌失措的解释道,医生晾在一旁,看着病人抓着她的手不放,以为是什么医闹事件,低声道,
"怎么回事?"
护士正准备回答,黎昕又道,
"那送我来的是、什么人?"
他想起了所有,却独独对车祸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他只记得那天他本来想回去他和宁江生活的地方看一看的,都到门口了,路边一辆车半点没有征兆的突然开动急行从后面直冲着他撞过来。那时候快到凌晨了,那些天他心情有些不好,精神恍惚,一点也没防备,就被撞了。然后,当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去了国外。
"送你来的人?人、我想想,当时天色太晚,人倒是没多少。好像穿着一身黑,带了鸭舌帽,好像在哪见过——"
护士大姐仔细回想着。正巧贺战从走廊另一头,跑了过来,样子很急,好像一路找过来的一样。老远就看到了黎昕,一边叫着,
"顾总、顾总——"
护士大姐本能的看过去,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眼睛发亮,指着他很激动的回过头,正想说话,那贺战已到身前,黎昕突然一阵狂咳嗽,咳的面红耳赤,眼睛充血,那架势好像要咳断气一般,吓得护士什么都忘了,医生连忙招呼着众人把他扶进病房里躺着,检查一番。
贺战见状也想上来搀扶着他,给他搭把力,可是黎昕正好空出的那手搭到了另一个护士身上,他只来得及碰到他的袖子。只能作罢,又担心顾昕伤势,无暇细想,连忙赶上去追进了病房里里头。
医生简单检查了一番,道,
"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头痛是情绪紧张过于激动,要放松心情,今晚再观察一宿,明天再做个检查,没问题的话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贺战道,"好的好的,谢谢医生。"
医生护士等人一起离开后,正巧公司又打来电话,事态紧急,要他立马回去处理。
顾氏一夜被迅速查封,列入调查取证阶段。肖氏许多和顾氏有合作的项目紧急叫停中,而这些事本来应该黎昕负责,如今全部落到他一个特助头上,也不知是福是祸。贺战匆匆嘱咐了几句黎昕,报告了顾氏肖氏的情况,转身欲走,黎昕突然出声道,
"江……宁江在这个医院?几层?"
贺战背影一顿,反应过来,猛的转过身,惊诧的问道,
"你——"
黎昕抬眼看他,眼神一片漠然。意含警告。
"不管你曾经如何身份,做了什么事,我可以、不计较。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你现在名义上是我的人,而我问的事、你只需回答即可。"
气势陡然凌厉,贺战本就对黎昕心生有愧,这两年里一直在自责中度过,就算黎昕对他心生顾忌,多有猜疑,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好,顾、黎总——宁先生就在四楼02号病房。"
说完,一颔首便退了出去。
其实单单凭护士那些话,他并不能确定是贺战参与其中,毕竟两年过去了,认错也有可能。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只是为了确定。
就贺战的表现来说,当他提到宁江时,对他能恢复记忆又惊诧又意外,但黎昕发现他居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细微表情。莫名的,心头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他觉得贺战或许知道些什么,对于他当年的车祸!
而贺战两年前是——肖荣的特助!
怪不得他几番查探,却都无疾而终。且不说以那肖荣的作风,做出那种事,显然是有备而来,事后必定会封锁消息,却没想到有这么个落网之鱼。再说他派人出去搜罗当年关于他的所有事情时,为了表现充分的信任,借此表现出对肖氏极大的合资意向,从来没避开过贺战,所有的事情,贺战都一清二楚。如今看来,他恢复记忆前那些一知半解的前尘往事都是被贺战精心过滤后,才被他知晓。
呵,原以为他精心策划,天衣无缝,却不想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他一直被人拿捏的死死的。顾氏也是,肖氏也是。他从头到尾都被人摆控在鼓掌之中。怪不得肖荣那老贼头那么轻易同意了那么大的合资项目。
他以为他终于扳倒了最恨的人,没想到又来一个,苍天真是好笑,想他黎昕,做错了什么,命运要如此苛待他。让他没有一天好过的日子,没有一个真心待他得人!
对了,江哥!他还有江哥!
黎昕赶忙爬起来,握紧了口袋里的照片,踉跄着往四楼上去。
02号病房大开着,他老远看过去,只觉得那扇门就是救赎他的光,他摸出口袋里的照片,有些褶皱,他给它抚平,还整理了自己一片凌乱的衣装,这才颤颤巍巍的朝着病房走过去。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感觉一身虚汗,站在门口,看到房内的场景却却愣住了,迟迟不敢上前,最后落荒而逃。
而房内,肖天趴在床边睡着了,两人执手共眠,交叠的手上那对素戒尤其扎眼。
黎昕因为太过慌乱,本来抓的紧紧的照片,就在那样的匆忙中掉在了病房门口。风一吹过,照片翻了个面,成了好像一张白纸。
黎昕一身病服跑出了医院。可是站在街头站了半天却不知道去哪儿。他嗤笑自己,居然还有脸来见宁江,他都做了什么。他差点致宁江于死地。他一直自私自利,强求宁江对他的好,对他的爱,无理取闹,咄咄逼人。他终究也是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他好累,好想回到过去。可是什么都回不去了。
浑浑噩噩的上了车。等到车停了才发现他居然下意识报了南禾郊区南山公墓。
这是埋葬黎知初的地方。
他已经两年没来过了。他一路劲直走到了墓前。看着墓碑上那个笑魇明媚的女人,又好像透过它看到了当年那个歇斯底里冲着他不断叫嚣着,要他去死的人。不禁有些苍凉,他苦笑着,强忍着眼泪,道,
"你是不是很开心啊,我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
"我怎么办,黎知初,你说我怎么办——"
"我好难过,我好痛。我怎么办——"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痛哭流涕,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他在公墓待了一下午,也哭了一下午,好像把这短短四年他所有的不甘悲愤都哭的干干净净。一直到傍晚嗓子都没声了,才作罢。才离开。
前脚刚走,后面就来了一个人。他是这个公墓的熟人,每周来一次,远远的就跟守墓人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守墓人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大惊失色,赶忙就又离开,跑去追黎昕了。只是人已经远去了。
………
宁江在医院躺了几天,就被肖天接了回家。他对之前的事保持沉默,肖天所知不多,却也没有去追问。两人难得一致保持了默契没有去提及。中途许善进两口子来看了他一次。也没多说什么,只一味的叹气。
还能说什么,只能说顾峰那老贼头丧心病狂罢。
贺战提交的罪证里头,包括集团偷税漏税,财务作假,等等等等一些,顾氏遭到停业整顿,顾峰数罪并罚,但黎昕那个不怎么爱出头的顾二叔顾眠突然站出了头,不仅给顾峰请了最好的律师,以顾峰精神状态存在问题,保外就医,延缓判刑。
而那顾眠好像一夜间担当起来,配合了检察署停业整顿,却暗中收购了顾氏所有股份,成了独立资金掌控者。那些董事见顾氏一朝倾倒巴不得抛出股份,纷纷低价转让。嘴上各种不舍的不乐意,做的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都道那顾眠是顾家唯一的傻子。殊不知,真正的傻子才看不透格局。那顾氏风雨多年,岂是一朝停业整顿能倾倒的。
只是没有人知道顾眠收到了一份肖氏合资的合同。就是那份逼疯了顾峰的合同。寄件人是无名。但是,顾眠却知道那人,定是他那个交往不多的侄子黎昕。
虽然鲜少有交往,但是在家里见到,他们也是恪守叔侄基本礼道。黎昕对顾家,对顾老爷子,是有感情的。他没办法看着顾氏在顾峰手里,也没办法看着它真正消失!
公寓
"为什么?"
黎昕正在打包着行李,他准备离开了,辞职申请也已经打上去了。贺战得到消息打电话给他他也不接,就赶忙找了过来。黎昕头也不回,答非所问道,
"贺战,你能力不错,阅历也比我好,特助这个位置太委屈了。"
黎昕停下手中的事,转过身来,拍了拍贺战的肩膀,继续道,
"我是认真的。去顾氏罢,帮帮我那个二叔,顾氏前景不错,我已经跟二叔打过招呼了。你去了就是执行CEO。我那个二叔不太会管理公司,你比较适合。"
"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
贺战对黎昕有些愧疚。当年他一心只为前途,对肖荣的话唯命是从。车祸的人是他帮忙找的,可是医生也是安排的。虽然这些都是肖荣指使他的。肖荣对他多有顾忌,因为他知道太多了。但当年,一心为上位的他,一叶障目,看不清肖荣的真面目。他,在黎昕那场车祸里,是元凶也是帮凶。
这半年里,他跟着黎昕,受了他所有的信任,也知道了黎昕所受的一切苦楚,为他心酸,对他很感激。但是他越感激就会越愧疚。
黎昕看在眼里,也知道他得愧疚。怎么样,大家都是可怜人。既然他没事,那所有事情在他离开后,就都当做没发生罢。
“我走了之后。你、帮我多照顾下我江、宁江先生。”
“好。”
“麻烦。”
“现在就走吗?”
“走之前要去个地方,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
“好。我去送你。”
黎昕不禁莞尔,看着贺战愁眉苦脸丧气的样子,难道啊,还有人如此不舍的他,黎昕笑道,
“别这样啊,你贺特助不是向来高冷范,没有表情的吗,怎么今天这么多表情啊?”
黎昕本意想放松一下苦闷的情绪,贺战不为所动,仍旧一副愁眉丧气的样子,他道,
“顾总,贺战一定会替你守好顾氏,等你回来。”
贺战这个人很有野心,他守着顾氏,顾氏一定能再创辉煌。届时,等一切尘埃落定,也许他会回来也说不一定。他道,
“如果有机会,我会的。”
黎昕转过身,又开始去整理那堆东西。贺战窸窸窣窣在后面不知道干什么,他回头看去,恰好贺战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礼盒,递给他。黎昕正觉得奇怪,他俩还没到离别互送礼物这程度罢,贺战道,
“这个、是你当年要我交给宁先生的表,我没有交给他,肖总当年派人日夜看着他,我没有机会靠近他。……”
贺战还在说着。黎昕打开了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精致的手表,但是指针已经不动了,表带也缺失了半条。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黎昕想起了车祸那天。
………
他被送到医院时,满身都是被撞的碎玻璃片,浑身是血,动一下就疼的不行。即便是在那样的半昏迷状态,那时候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宁江。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但是又害怕宁江难过。他忍着钻心的痛,把手上自从带上去就没取下来过那块宁江买给他的表取下来,递给那时候身边的人,想让他帮他带一句话给宁江。
他想说,江哥,我不爱你了。见表如见人。以后忘了我罢。
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他怕宁江听到了,会更难过,更不会忘了他。他害怕成为宁江的拖累。
他太痛了,痛的只能一遍又一遍叫着“江哥,江哥”,痛的他直打滚,表也就不知道给了谁。
………
那些两年前的伤口好像又痛起来一般,让他呼吸都急促起来,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下,眼眶迅速红了一片。
黎昕,顾总,那个在人前任何时候都喜怒不形于色,时常镇定自若的人,在贺战面前因为一块表哭的不成样子。他不过,也只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大男孩,一个失去了所有、悲伤到要离开这个让他失望的城市的大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