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楠木望南

3、盼相知

　　清浅见他愣在那里，也不说话，只道他是生气了，便连忙赔礼道歉“这位少爷，实在是对不住，请问有没有伤到哪里呢”
　　云生听到这话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一时之间的默不作声竟让对方误以为自己生气了，“姑娘不必在意，没关系的，也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
　　“敢问姑娘芳名？”云生局促不安的问出了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又生怕对方不会告知似的，呼吸竟然也不知觉得急促起来，忙又开口说道“我姓林，叫云生，林云生”
　　“你好，我姓苏，苏清浅”清浅一抬头只见他一脸紧张的神情，不觉莞尔一笑，心里也不禁有点儿疑惑，明明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了他，可看他的模样，倒像被撞的那个人是清浅自己了。
　　听到这个回答后，云生才意识到自己从方才便一直提着的心猛地一松，连带着握紧的拳头也不自觉放松了力度。也是在这一刻，云生才突然意识到原来从自己在意的人嘴里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是这么一件让人心生欢喜的事情。
　　于是简单认识之后，云生鼓起勇气提出送清浅回家的要求，意外的没有被拒绝。清浅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一时之间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或许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孤单的久了。这好像是清浅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人相伴。连带着觉得这条熟悉冗长的街道都变得美好起来。
　　一路上，清浅的心情莫名的有点儿复杂，带着点欢喜，又有点儿别扭。毕竟头一次与人结伴同行，还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子，说一点儿都不奇怪那是骗人的。相比清浅的矛盾心理。云生就简单多了，此刻他心里除了紧张不安就只剩下满心愉悦了。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都想说点什么，好让彼此之间的气氛不那么尴尬，没想到一开口反而更加尴尬，二人又沉默了老半天，很快地，再一次心有灵犀。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如此，像是事先商量好似地同时开口，二人先是一愣，随后都噗嗤一声笑开了，先前的尴尬气氛倒在这笑声中去了七七八八。
　　两人慢悠悠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看起来分外和谐。接下来，也不知谁先开的口，他们聊着各自的见闻，爱看的书籍，平日里的消遣，聊着聊着，慢慢熟稔起来，发现二人竟有不少相同的爱好。当下便生出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上海市区一家装修精致的咖啡厅里，苏芷兰穿着一身白色的洋装，蹬着一双浅色高跟鞋，头上扣着一顶米色的帽子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手里拿着小汤匙无意识的晃动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意兴阑珊地看着窗外的景致。
　　“怎么，这家咖啡不合胃口吗，要不要换一家？”正对面坐着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银灰色西装，风流俊逸，贴心的问道。
　　“莫轩远，你知道吗？有时候你体贴的让人感到心烦”苏芷兰说这话时正偏着头瞧着窗外的景致。
　　“芷兰，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吗”莫轩远并不在意苏芷兰的态度。
　　“莫轩远，那套海棠花的首饰当真好看”苏清浅突然话锋一转，锐利的眼神直逼向莫轩远。
　　莫轩远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稍愣片刻后笑道“月朦胧，鸟朦胧，帘卷海棠红。海棠花自然是美的。芷兰，我帮你摆平了码头那边的生意，你不应该赏我个笑脸吗”
　　“是啊，莫少爷如此深情厚谊地帮我，真是感动！”说完随手拿起包准备离开。快出门的时候偏过头说道“莫轩远，自欺欺人的感觉怎么样？你就不怕面具戴久了，摘不下来了吗”说完这话便径自走开了。
　　直道苏芷兰上车离开，莫轩远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消失不见，喃喃自语道“芷兰啊芷兰，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自那日在街上相识后，清浅和云生便时常一起出去闲玩，清浅时常想着那或许是自己这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吧。他们经常一起相约着去茶楼喝茶听说书，去古玩店看古董字画，玩性一起，便跑去街边小摊上看人家捏糖人，清浅自从后云生相识之后人也变得活泼起来。甚至有一次还恶作剧地戴着面目狰狞的面具突然出现在云生面前，看到他吓得惊慌失措的样子便没心没肺的大笑。
　　只是这笑颜落入他人眼中多少有些刺眼。譬如莫轩远。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苏清浅这样明媚轻快的笑容了，还记得上次在一个卖花灯的小店里，也看见她不知被什么逗的一个劲儿的傻笑，站在她旁边的年轻男子则
　　一脸宠溺的看着她。
　　算起来自己认识她的时间并不短了，还记得上次在落芳斋自己一眼就认出她了，还假装让店掌柜帮忙试探引荐，抱着一点侥幸心理，结果对方竟然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自己了。说不失望是假的。
　　看到花灯店里那一幕，莫轩远当时就在想，如果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自己该多好。纵使这么些年自己经常找各种由头去苏府，可碰到她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就算偶尔得见，她的脸上除了客气便只剩下疏离。或许芷兰说的没错，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人啊，只要反复暗示，连自己的心都是可以骗过去的，这多么可怕。
　　近些日子，大上海梨园戏班子热闹更胜从前，据说是又有新戏曲，玉簪计。戏里的潘必正由当红小生林云生出演，而陈妙常则是由当红花旦小玉春扮演，消息一出，门票便水涨船高，更有不少戏迷为了抢票而寻衅滋事，闹出不少笑话，一时之间，当真是一票难求！
　　很快便到了梨园戏子们粉墨登台的日子。这天夜里，只见梨园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人更是络绎不绝，门口卖小食儿和各样点心的小贩竟比平日里多了数倍。
　　戏园子里，好戏就要上演。只见一楼大堂里已经是座无虚席，各种商贾名流还有富家小姐太太们此刻正在笑谈，戏园里打杂的下人们时不时上前添点茶水或瓜果点心什么的，待小心翼翼的做完手头的伙计，便悄然退下。而二楼包厢的客人也陆陆续续地在自己事先订好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接下来便只等好戏开场。
　　只突然听见一阵吹打之声响起，紧接着，大幕拉开，先前说笑玩闹之人也停了下来，大堂里霎时安静了下来。只见一个一身浅绿色戏服头上戴着一顶白色镶着雨后青云纹绣的帽子的小生上了台，只见他向前走了几步，又晃了几下衣摆，随后唱将开来。

　　“月明云淡露华浓，欹枕愁
　　听四壁蛩。伤秋宋玉赋西风，落叶惊残梦……闲步芳尘数落红。” 声音温润清冽，婉转动人，台下立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紧接着一个穿着一身素色戏服打扮成道姑模样的女子，迈着小碎步，慢慢走上了戏台，只听她唱道。

　　“粉墙花影自重重，帘卷残荷水殿风。抱琴弹向月明中，香袅金猊动……人在蓬莱第几宫。” 声音轻柔哀怨，极其动人。
　　台下众人早已听得入了神，有的人屏住呼吸生怕听漏了一个字，有的人则晃悠着脑袋跟着台上的人惬意的哼着，还有的人则是用手在桌子上轻轻打着节拍，一脸的享受。
　　戏园子里的人们此刻听戏正听得入迷，气氛正好。而苏府里，苏清浅则满脸的哀怨，她一早就得知云生今晚要登台的消息，偏巧这时候家里来了客人，姐姐又不在家，只好作罢。
　　戏台上，戏子们演绎着爱恨情仇，人生百态。戏子入画，一生天涯。所谓一出精彩的好戏，还得那演戏的人入了心，用了情才好，否则看戏的人只会是味同嚼蜡，又何来的回味无穷。
　　很显然，今晚的演出非常成功，看戏的人散场时一个个还不住的夸赞，依依不舍。很快大堂的人便都散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只见二楼包厢里走出一个司机模样年轻男子对着门口的下人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听完点了点头便赶忙下了楼。
　　云生在后台刚卸完妆换了件素色的长褂，正准备跟班主打个招呼好离开。不一会儿，只见班主急匆匆走了进来说有贵人点名要见他。云生称自己太累想早些回去休息，奈何经不住班主一再絮叨只好随他同去见那人。
　　很快二人便行至二楼包厢，轻轻敲了敲门，得到里面的人回应后，便走了进去。只见里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小姐，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裙底滚着牡丹花的旗袍，妆容精致，明媚动人又透着一股冷傲。
　　见有人进来，她随手放下手中的茶杯，“你叫云生？”只见她懒懒开口道。
　　房间里其他几人见状连忙都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云生看着眼前那妆容精致明媚动人的女子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脑海中有什么念头转瞬即逝。莫名的觉得熟悉又陌生。
　　“是，我就是云生。不知小姐找我所为何事”云生看着她，一字一字说道。
　　那女子听了这话却并不着急回答，只是随意起了身然后向云生所在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眼看就只有一步之遥，那女子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云生只好后退了几步。那女子见他这个样子，嘴角上扬弯起了好看的弧度。脚下的动作却并没有停下来。
　　直到把云生逼到一处角落，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似乎都想把对方的意图看透。只见那女子突然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云生的肩上，然后凑近附在他的耳旁说道“记住了，我叫苏芷兰”这个动作太过暧昧，云生不自觉的便红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