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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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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嘉妍颤抖着手,拧盖药瓶,也许是手指哆嗦的太过厉害的缘故,里头为数不多的药片洒了一地,她呼吸一滞,也顾不上地上脏不脏,连忙弯下腰一把抓了起来,接着就往嘴里送。
正好推门进来的叶晓看到了这一幕,连忙过来阻止她:“嘉妍你疯了?止痛药不能这么吃的……”
石嘉妍却恍若未闻,她灌了一口水将那些药片送进了胃里,整个人如脱力一般瘫坐在地上。
她的头部长了一颗恶性肿瘤,这几个月来恶化的很厉害,已经扩散到骨髓里了。先前在医院的时候,医生给的手术方案就存在极高的风险,更遑论她逃离了医院。
现在的石嘉妍,完全是依赖止痛药以维持基本的行动能力,并且叶晓惊恐地发现,她似乎有对药物上瘾的趋向。这种强力的镇痛药物是国家管控药品,一般的药店根本买不到。
而更糟糕的是,石嘉妍手里的药已经被她吃的差不多了。
“对不起,叶晓姐……”她大汗淋漓,两只手绞在一起,指甲深深地掐入肉里,直至见血,“我太难受了……不吃药我一分钟都坚持不下去……”
叶晓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先把人扶起来。
安静了好半晌,她才轻轻出声:“你打算坚持到什么时候?你这样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合适使用异能了。”
石嘉妍又喝了半瓶水,才稍稍缓过气来,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扯了扯嘴角:“之后想再用,估计也用不了了……”
叶晓用袖口擦去她额头上细密的冷汗,也跟着叹气:“我后悔了,当初就不应该让你……”
“不关你的事,叶晓姐。”瘦弱的石嘉妍有气无力地摇头,“成为异能者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并不后悔。”
她的声音很孱弱,语气却很坚定。
叶晓又沉默了,片刻后,她又忍不住问:“那你所谓的最后一次结束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石嘉妍居然又笑了:“我都这样了,除了等死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吧?”
她的笑声中满是嘲讽的意味,不过并非针对叶晓,更多的是自嘲。
但这也从侧面表明了她的决心有多强——在这份最直接的死亡威胁下,她的确没必要顾虑太多东西了。
叶晓想到这里,不由得脱口而出:“有必要为了别人做到这种地步吗?”
石嘉妍似乎很意外她会这么问,她略显茫然地摇头:“他们不是别人啊,都是我的同伴,如果不是我们之间的互相支持跟鼓励,我走不到今天。”
她说着对着叶晓一笑:“他们对我都很重要,就跟你一样。”
那一瞬间,叶晓竟然有种不敢直视对方明澈双眸的心虚之感。
“对了,叶晓姐,沈哥人呢?”
她口中的“沈哥”指的自然是沈耀辉,叶晓很快调整好情绪,面色自若,淡淡笑道:“他有点事,先不回来了。”
沈耀辉时不时就会消失个三五天,石嘉妍也算是习以为常了,她也不是真的关心沈耀辉的行踪,比起这个,她更关注的是他带来的情报:“那……”
“放心吧,郑晓宇的下落,他告诉我了。”叶晓自然明白她的心思,果然,石嘉妍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颜。
这个病入膏肓的年轻女孩,一面散发着苟延残喘的气息,另一面却又疯狂、偏执且危险,如同垂死挣扎的野兽。
叶晓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她的。
而事实上,她这种特质,也是当初他们找上她的缘由。
“郑晓宇现在在监狱里。”她迅速地整理了思绪,而后给了石嘉妍想要的答案。
这显然出乎了石嘉妍的意料:“……他在监狱里?难怪总是找不到……”
“嗯。”叶晓颔首,“不过不是普通监狱,而是精神病监区。”
精神病监区就算在监狱系统里,也是很特殊的一部分,对于外界来说,更是神秘高墙。
石嘉妍对此完全毫无头绪。
她满眼茫然:“有更具体的信息吗?这样的话……我无法定位他。”
“放心吧。”接下来,叶晓给了她一个极为详细的地址,甚至精确到郑晓宇的号房。
石嘉妍喜出望外:“太好了,这样我就能替秦老师完成心愿了。”
只是没多久,她又犯起愁来:“可那个人在监狱里的话,秦老师就没办法亲眼看他接受惩罚了……”
叶晓迟疑着开口:“办法倒是有,只是……”
石嘉妍满怀期待地盯着她:“什么办法?!”
“你可以把秦广志一起拉进梦境里,然后在梦里杀死那个人。”叶晓说完又摇头,“只是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
石嘉妍完全无视了她的后半句,兴奋起来:“对,就这么办!”
“嘉妍……”叶晓复杂的神色从脸上一闪而过,“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了,办完这件事,大家都没有遗憾了。”
叶晓忽然想起了什么:“可是你母亲那边……”
石嘉妍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她那边啊……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放过他们的。”
叶晓蓦地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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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川市监狱的第五分监区的监区长亲自接待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向来人介绍了第五分监区的概况:“这里的精神病犯以间歇性精神病为主,属于限制行为能力人,是依法从轻或减轻处罚的犯人,70%都是无期、死缓的重刑犯。还剩下一部分是在进监狱后由于适应不了失去自由的生活而患上精神病的。”
简而言之,本市的男性精神病犯基本都集中在此,空气似乎一下子变得阴冷沉重,访客脚下的步伐也略略停顿了一下。
他本以为,会在此地见识到一副疯狂病态的画卷,而事实是,在走进监区大门后,并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或是狂躁抑郁的喧嚣嘈杂,反倒安静得让人质疑这里是否真的住着一百多名精神病犯。
服刑人员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六人住在一个监舍里,看书、休息、整理内务或是在筒道里溜达。
“你要见的那个服刑人员……”“郑晓宇。”
“啊,对!”分监区长嘴里应着话,眼角余光却觑着这个戴着帽子口罩把脸遮的严严实实的奇怪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自称来自特监处的人有种眼熟的感觉。
像是在哪儿见过。
“这里还挺安静。”他蓦地出声,打断了分监区长的思绪,后者连忙接话:“这一百多名精神病犯分为治疗期、康复期、稳定期三种,对我们来说,正在发病、又吵又闹的犯人反而是最容易管理的……所以啊,你别看他们现在一副安静的不得了的样子,其实脑子里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来人显然挺意外。
分监区长继续解释:“比如,你要见的那个郑晓宇,就是个严重的分裂症,入狱后因为闹事转过四次监狱,到了咱们这儿之后一天到晚不声不响的,跟个闷葫芦似的,这种看不出征兆的才最让人紧张。”
“他现在状况怎么样?”
“还是那样。”分监区长有些无奈,“药给他也吃,吃了之后又偷偷抠出来……总觉得别人都要害他,表面听话,其实一点都不配合治疗。”
来人愈发有兴趣了:“他这一次是怎么进来的?”
“说起来,真是造孽……”
……
分监区长说完郑晓宇二进宫的来龙去脉后,适当地插了一句:“现在就过去么?”
“嗯,麻烦您安排一下。”
“行,那我安排个会见室……”
来人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不,我想直接去他的号房。”
分监区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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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晓宇因为打伤同号房的狱友,今天被蹲了禁闭室。
这是个狭窄逼仄的单间,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床窄得翻个身都困难,且没有窗子,光线很不好。
郑晓宇的四肢戴着手铐脚镣,高大的身躯蜷缩在床边,禁闭室的门打开的时候,他背对着外面的人,即使听到了动静,也不曾回头。
“你确定要进去吗?”分监区长很不放心,又确认了一遍,访客颔首:“我确定。”
分监区长被噎了一下,又说:“那这门不能关上,我也不能走开。”
他说的很坚定,那人也没有再拒绝,只是不怕死地打了个商量:“能不能让你们的人别靠的太近?”
分监区长百分百肯定这家伙绝对是个怪胎,要不是他拿着特监处跟市公安局两处的特批,他绝对不会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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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禁闭室的门,留了一条缝。
他走进去之后,借着那点微末的光亮,勉强看清楚郑晓宇在做什么。
他在画画。
他有一副水彩笔,塑料制的,中小学生常用的那种,应该是精神病犯的特别待遇。
郑晓宇对于身后人的到来仿佛毫无察觉,依旧专心致志地涂涂抹抹。
他观察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看出那副充斥着杂乱的、灰黑白的线条画的究竟是什么。
“你在画什么?”他忍不住出声询问,原以为不会得到回应,不料郑晓宇却回答了他:“我的老婆和儿子。”
来人只发出一个单音节:“哦?”
“我老婆很漂亮,也很贤惠,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还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
他说的兴高采烈,手上的画笔不停,画面上多出了一团红色。
来人不动声色地发问:“你们很久没见过面了吧?”
“快了。”郑晓宇转过脸,兴冲冲地对来人笑,“我给她写了信,下个月她就带着儿子来看我了。”
来人没作声,他回想起分监区长同他说的话。
“那家伙已经坐过一次牢了,放出来之后当了一阵子正常人,父母给了本钱做起了小生意,挣了点儿小钱,又娶妻生子,日子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得上有滋有味儿。”
“他孩子七八岁的时候,他突然又犯浑了,开始疑心他媳妇儿外头有人,成天疑神疑鬼的,从一开始的骂骂咧咧到后来的动手动脚,先是老婆,后来连孩子一块儿打,说那孩子不是他的种儿。”
“他媳妇儿忍无可忍,带着孩子回娘家,要求离婚,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结果反而招来了大祸。”
带路的监区长说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声。
“离婚这个词彻底刺激到了郑晓宇,当晚提着菜刀就上他岳父家,把他老婆砍死了,其他人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郑晓宇的妻子,分明早就被他杀了。
来人短暂的沉默后,忽然笑了:“说真的,你还真是该死。”
郑晓宇一愣,而后扶着墙站了起来,冷不丁地伸出手,揭掉了他的口罩。
两个看上去一模一样的人,如同照镜子一般面对面站着。
郑晓宇放声大笑:“看来我是真的疯了。”
门外的分监区长目睹了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总算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这人眼熟了。
他有点怀疑,自己的精神也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