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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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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儿见文辉傻傻得没领会,不打算继续下去:“没什么,以后多留意吧。”
俩人走到女生宿舍门口,敏儿在文辉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说了声“bye,bye” 就进屋了。
两个礼拜前,敏儿刚从中国过来,现在正是俩人小别胜新婚的阶段。敏儿永远不会忘记一年前刘文辉在机场跟她告别的情景。望着文辉渐行渐远的身影,她的心就像被摘了一样的痛。透过机场的大落地窗户,一架架银灰色的飞机飞向了灰蒙蒙的天空,敏儿哭得稀里哗啦。美国,太遥远了,遥远到她的想象力无法到达的地方,她不知道今生今世能否再见到刘文辉。
文辉出国后很少跟家里和敏儿联系,那时的国际长途电话费要八十美分一分钟,相当于六块四人民币。打电话之前,要把想说的话写下来,尽量简短,节省时间。敏儿给文辉不停地写信,一封信差不多要十来天才能收到。敏儿在信中写尽了对文辉的思念,她想象文辉拆信读信的样子,仿佛自己就化身成几张薄薄的信纸,在面对面地跟他对话。
文辉回信不多,通常是敏儿写过去三四封信,他才回复一封。短短几行字,敏儿动用想象力把它们变生动,变成刘文辉在美国生活的模样。
过了大半年,文辉来电话说,要给敏儿办理家属陪读。手续完成后,敏儿离开了她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家乡,到了这个她想象力无法达到的国度,一切仿佛都还在梦中,唯一真实的就是,刘文辉,她心心念念的爱人,看得见摸得着地在她的身边了。敏儿躺在铺在地上的席梦思床垫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吸着留有刘文辉头发上的油脂气味,悬了一年的心踏实平稳地揣在怀里,渐渐地入睡了。
敏儿的长相担得起“苏杭美女”的称号。她出生在一个严厉保守的家庭,父亲在一家市级医院当主任医生,母亲在同一所医院当护士长,有一个比她小十岁的弟弟。在敏儿的记忆中,她总是穿堂姐穿剩的衣服,一直她到了高中,比堂姐高出了半个头,妈妈才开始给她买衣服。妈妈唠叨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好看不能当饭吃,学习成绩好才是正经事。”
敏儿七八岁的时候,广播电台开始播放学习英语的节目。父亲望女成凤,买了英语教科书,带着她一起学。英语教材从学音标开始,翻来覆去地读那么几个元音音标,敏儿怎么也分不出它们之间的不同。那时候,敏儿的个子刚刚高过八仙桌一个头,每天晚上只要英语广播一开始,瞌睡虫就钻进了她的脑袋,眼皮很不争气地垂下来。因为害怕父亲的严厉,她把下巴搁在桌面上,假装在听,脑子却早已迷糊过去了。这样的情况每每被父亲发现,脑袋上就是狠狠的一个毛栗子。早上起来梳头,梳子划过肿起的头皮,生疼生疼。敏儿看到那本薄薄的广播英语教材,就咬牙切齿地想撕了它。心理有了阴影,对英语又恨又恐惧,到上初中开始正式学英语了,成绩是一塌糊涂的差,父亲为此一直唉声叹气。英语一直是敏儿心里自卑的梗,可是命运弄人,偏偏将她抛到了这个要用英语谋生的国度。
母亲保守,父亲严厉,敏儿直到大学毕业都没正经交过男朋友。敏儿妈妈从她开始工作那天起,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以前唠唠叨叨:“女孩子要矜持,上学期间,不可以早恋。” 变成:“女人的青春短暂,生孩子的最佳年龄是二十五岁,这样生出来的孩子健康。你已经二十二岁了,要抓紧了,现在要多接触接触男孩子,好好地找一个,那可是一辈子的依靠。”
“妈,你转弯太快,我适应不了!” 敏儿抗议。
“不适应也要适应。” 妈妈还在继续,“见见面,多了解,有什么关系呀?”
“妈妈真霸道。” 敏儿心里想。
妈妈列了一张相亲日程表贴在冰箱上。都是熟人介绍,抹不开面子,敏儿开始了走马灯似的相亲旅程。见的人越多,越没有感觉。终于有一个周末,她躲到闺蜜冯玥家去了。冯玥比敏儿大一岁,已经有了固定的男友。
看着敏儿一脸沮丧的样子,冯玥说:“这样可不行,你这样像去市场挑菜一样,挑花了眼。最好是自己慢慢认识起来的,才会有感觉。” 冯玥在火车上认识她男友的,非常浪漫的经历。她接着说:“哎,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我给你物色物色?”
“我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呢?” 敏儿被冯玥问住了,“我的社交圈子很小的,到哪里去认识自己喜欢的人?”
“我男朋友单位有很多大学生的,我带你去参加他们的活动,你不就可以接触到了吗?这样自然些。” 冯玥有点激动起来,做媒的感觉挺好。
冯玥的男朋友在一家省级的研究院工作,那里盛产学霸光棍汉。很多年后,敏儿才醒悟到光棍汉多,是因为工资低,穷得谈不起恋爱。冯玥是那种视金钱为粪土,谈恋爱不问柴米油盐贵的女孩,男朋友聪明帅气。这时冯玥心中要介绍给敏儿的就是刘文辉。身高一米八的刘文辉长着一副宽宽的肩膀,浓密的头发有点天然卷,棱角分明的脸似乎总带着一丝忧郁的眼神。大学毕业以年级第一名的成绩分配到了研究所,刘文辉的家庭条件怎样,冯玥并不知晓,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种忧郁王子的类型,一定对敏儿的胃口。”冯玥知道敏儿跟她是同一类的幻想大过现实的人。
敏儿和文辉第一次见面是在研究院团组织办的新春舞会上。一个大礼堂,乌泱泱的都是人,礼堂四周摆放着十几张大圆桌子,每张桌上堆放着一些瓜子花生,还竖立着各种样式的热水瓶,有铁皮壳上印着大红牡丹的,有红绿塑料壳的,还有竹壳的。因为天冷,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人呼吸出来的气,加上杯子里的水汽,弄得整个礼堂雾蒙蒙的。冯玥拉着敏儿在人堆中找到了刘文辉,把敏儿介绍给了他,文辉没正眼看敏儿,只是客气地说了一声:“你好!” 就转身忙别的事情去了。敏儿心里有点气恼,想:“拽什么拽啊?!” 冯玥替刘文辉解释:“他是舞会的组织者,在忙着呢。” 她拉了敏儿找一个位置坐下来,抓了一把桌子上的瓜子,一边嗑,一边闲话。舞会的音乐响起来了,敏儿的陌生脸孔引起了不少好奇的眼光,有一两个大胆的男生走过来搭讪聊天,敏儿礼貌地应付着。突然,一个高高的身影立在了面前:“我请你跳个舞吧。” 不由分说,就把敏儿拉入了怀里。整个晚上,刘文辉就不再让其他的男生有靠近敏儿的机会。
敏儿恋爱了,刘文辉让她有些着迷。这个大男孩跟那些围着她团团转的男生很不一样,他话不多,从来不献殷勤,很少约她出去。每次敏儿说一起出去看电影,吃饭什么的,文辉总是很回避,搞得敏儿很有挫败感:“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呢?” 敏儿去问冯玥。冯玥戳着她的脑袋说:“大小姐,你搞搞明白好不好?他一个外地人在这里,研究院的这点死工资,买完了饭菜票所剩无几。哪像你啊,在家里混吃混喝,工资不用上缴,大把零用钱在手里。他请你出去玩,没有这个经济实力;你付钱,他的面子又往哪里放?自然就回避啦!”
敏儿开始心疼刘文辉,她知道文辉的家在农村,上面有三个姐姐,他是他们村子里第一个来省城上大学的孩子,毕业后又以全年级第一名的成绩留在了省城工作。在敏儿和文辉确定关系后,文辉带敏儿回他的家乡,敏儿算是见识到了文辉回家时的荣耀。家家户户有小孩子的,都会被父母带过来串门,让文辉摸一下孩子头,好像孩子长大就会有出息一样。
一个在家里被捧上天的人,到了省城,像是被扔进了汪洋大海,不会讲城里人的话,买不起时新的衣服,交不起女朋友,就算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跟农民工没啥区别。刘文辉在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的环境中度日,把自己搞得很拧巴,他非常拘谨地跟敏儿交往着。
敏儿的父亲早年间也是从农村里出来读的医学院,后来当上了医生的。他对女儿交了刘文辉这样的男朋友,没什么意见。倒是敏儿妈妈有时会唠叨:“家庭条件毕竟差了一点,工作单位也没有油水,你以后会吃苦的。你要找个本地的,家庭条件好的,又不难 …… “ 每到这个时候,敏儿就会大叫:”爸!你看我妈多么世俗啊!“
刘文辉非常克制地跟敏儿交往,他的业余时间大部分用在学习英语上。他上托福和GRE的辅导班,平时不是上课,就是准备考试。英语是敏儿的软肋,刘文辉能看厚厚的英语书,能说流利的英语,敏儿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个时候,她完全搞不清楚托福和GRE有什么区别,能干啥,她就是觉得刘文辉很牛逼,她满心崇拜地仰望他。
俩人交往了快两年,有一天,敏儿突然接到文辉的电话:”这个周末,你跟我去一趟我的家。“
”什么?不年不节的,为什么呀?” 敏儿有点懵,“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火车票我已经买好了。我们在火车站见。” 文辉的口气不容置疑。
敏儿懵里懵懂地跟文辉上了火车,满脸的疑惑,但是心里挺高兴,文辉总算带她去见他的父母了。因为心里雀跃,敏儿唧唧呱呱地跟文辉聊天。
“我要出国了。” 文辉打断了她。
“出国?去哪里?” 敏儿没有思想准备,吃惊地问。
“美国。飞机票已经买好了,两个礼拜后走。” 文辉回答。
敏儿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大眼睛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眼泪,不知道说什么好。文辉掏出一张手绢替她擦眼泪,说:“你跟我回家,让我父母见见你。回来后,我们去登记结婚。”
“你,你要去多久?” 敏儿的心像打翻了厨房间的佐料瓶,酸甜苦辣咸俱全。她知道文辉一直在为出国上学努力,所以她为他的成功而高兴;但是出国就意味着离别,敏儿心里舍不得;文辉刚才说要跟她登记结婚,说明他对他们的感情是负责的。
想到这里,敏儿心里有了一丝甜蜜;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文辉却在最后一分钟才告诉她,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到底在哪里?敏儿又有一丝懊恼。敏儿的思绪被一团乱麻包裹着,心里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