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烈》一月三捷

52、第 52 章

　　老人似乎只在一刹那间就感受到那男人身上彻骨的寒意，他一双浊目缓缓合上，尽量不让自己接触到戚长明此刻挣扎复杂的目光。
　　他说：“他原本是可以重新回到他那个世界的，我本来已经替他准备好了回去的路，可是为了你，我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又将他带了过来……只是机关算尽，若不是因为那场炁流……总之，他最后还是阴差阳错的，来到了这里，只是迟到了许多年……”

　　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戚长明只觉得人生头一次对自己这具身体，产生了一丝油然而生厌恶。
　　他将目光冷冷的落在老人枯瘦的脸庞之上，只觉得从前二十余年对他所产生的尊重与敬仰，在此刻被后面这几句话打的消失殆尽，唯留下曾经那些岁月间，耳边不绝环绕的‘驯化’。

　　“面临大战，脸红是血勇，脸白是骨勇，脸青是气勇，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勇敢。面不改色，拔剑生死，是为神勇。”中年男人站在他身前沉声道：“记住了吗？”
　　戚长明高高扬起了脑袋，即使面色坚定，可眼底还闪露着藏不住的迷茫。他狠狠的点了点头，郑重道：“记住了，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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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跑马如星河银灯，快起来竟抓也抓不住。

　　老人似乎真的快不行了，他只想用仅剩的这些时光，将从前那些秘密尽数倾出，哪怕他知道他们会很他，但是那也没关系了，反正他马上也要死了。
　　只要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些恨，也会没有的。

　　他这样想着，闭着双眼，继续开口：“原本我是想沈彧来这里之后，让他陪在你左右，照顾你的身子，可是我等啊等，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二十多年，我才在青州，见到了他。”
　　“他还是那么年轻，就像我从前见到他时一样，只是模样，有些变了……”

　　戚长明深吸了口气，脑中却在飞速运转着。
　　若是按照关定秋所说的这些种种，那么自己当年的到来，也绝不仅仅是他所谓的‘重新活一次’那么简单。

　　他问：“你让他来，是为了我……那么我来这里，是因为什么？”
　　老人终于重新睁开眼睛看他，他目光一开始有些失焦，很久之后才似乎终于看清戚长明的脸。
　　他似乎又犹豫了。

　　戚长明自嘲一笑：“想要还我一条命，应该并不是主要的吧？因为什么呢？”
　　老人眼底终于闪过一丝痛苦，却在良久之后，还是开了口：“我说过，西凉在几千年后就是亚国，而曾经的那布城，就在如今西门关的位置……”
　　“只有你能赶走侵略者，保护西凉的国土城池，保护西北边陲那些可怜的百姓。”
　　“因为你学到了我教给你的所有东西，你拥有这当今世上最强的骑兵，以及……”老人叹息一声，沉默了。
　　以及，坚不可摧的信仰。

　　戚长明和沈彧都是相同的人。
　　他们以正义为无上，以生命为至高，以和平为信仰。
　　他们都曾用一腔热血在反侵略战争中画下瑰丽的英雄长卷。
　　所谓十年饮冰满凉热血，大抵就是如此。
　　无论前世今生，无论此刻的你是否还是曾经的记忆。

　　信仰不变。

　　“……”不知为何，戚长明在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已经没有最开始时的波涛汹涌，反而异常平静，异常清醒。他还有很多不明白的话都被生生压回了喉咙里，只剩下一句：“所以，早在二十多年前，你就已经算好了今日？”
　　“……嗯。”
　　戚长明忽然笑了起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笑。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也许是因为沈彧。
　　他说：“老先生真乃神人，未卜先知，确实非凡人所能及。”

　　“……”
　　“那如果我活不到今日呢？”戚长明说：“倘若中途我便死了，你当如何？”
　　“……不会的。”老人斩钉截铁，却近乎喃喃：“你不会死，我不会允许你死，哪怕没有沈彧，我也会想办法培养出一个跟自己医术相当的大夫，然后在临终之前，找到这世上能根治你这病的法子……你不会死的……”

　　又是一段相对漫长的沉默。
　　老人忽然说：“他能记得许多曾经的事，但你却忘得一干二净，可能就是跟那场炁流有关，但事情已然是这样，倘若你要怪我恨我，我不怨你，不怨你……”

　　戚长明垂下眼睑不再看他，恨怨而已，他已经没有资格让他去恨他，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恶心他。
　　良久之后，他才说：“我知道了。虽然我对前世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但我还是要说一声，多谢你。”

　　老人有些诧异。
　　“你别想太多，我要谢的，仅仅只是让你给了我机会，在这里，遇见了他。”
　　上辈子没遇见，或许遇见过，他不知道。但这一世，他和他才是真正的遇见。

　　戚长明站了起来，拱手，朝床上的人深深一拜，垂首缓声道：“一路走好。碧城军师……”
　　一路走好，如果有机会，请阴曹地府的判官让你尽早转世投胎，下辈子，别再去左右别人的人生。
　　尤其是你曾有愧的人。

作者有话说

　　“面临大战，脸红是血勇，脸白是骨勇，脸青是气勇，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勇敢。面不改色，拔剑生死，是为神勇。”这句是我男神江南的原创，拿来借鉴，在此说明一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