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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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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
扬州的六月比不得三月,却也讨人喜爱。百余年后人称的瘦西湖现只是顶着个保障河的名,委屈了两岸的团团柳荫。
午后的天是热着的,知了不疲倦地叫着,丝毫不嫌弃暑热。
“小姐,小姐——”她只是稍稍眯了会眼,小姐就不知去哪了,该不是又出了府去,上次小姐偷去了街上,她和碧珠里应外合,悄悄寻回了小姐,这才少了次责难。这次找谁商量去,碧珠因她老娘生了病,告了假去照顾她老娘了。心是这么想的,仍有些希冀,便在小姐素来喜欢去的地方找寻,又不敢声张,小心翼翼地去找,却没有半点收获。
“紫玥,你在这做什么?”忽然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不由把她吓了一跳。
“夏—夏菁姐姐,你,你怎么在,在这啊?”心虚地看着夏菁,紫玥的声音已有些颤抖。“小姐醒了么,你怎么跑到这来?”夏菁看着她,责问道。
“那个,小姐说她想要几只蝉,让我给她捉去,姐姐也知道,小姐的性子容不得人慢手慢脚的,趁她没醒我先来园中粘几只,待她醒了也好应付。”冷汗自额前留下,紫玥的心已是忐忑难安。夏菁是夏管家的孙女,与小姐是一起长大的,现是夫人的随身丫鬟,若让她知得小姐离开,结果可想而知。
“是这样啊,你也糊涂,赤手空拳就来粘蝉,当那蝉傻傻在枝头待你捉去啊。”夏菁笑了下,说,“二夫人还说你近来是越发出息,我看你倒是白担了好名声。”
“我,”紫玥咬了咬下唇,说,“出来时只顾着怕动静太大,扰了小姐,倒忘了准备了。”
“我那还有几个,你过来拿,”夏菁是明白自家小姐的性子,叹了口气,便对紫玥说,“大热天的,在大太阳下,你就不担心中暑。”紫玥咧了咧嘴,不知是哭还是笑。却只能跟着夏菁去了,这谎编的倒像了回事。
难得有个休息的时间,捶了捶手臂,伍涧真觉自己快累散架了。那杨靖年似乎是有了急事,连交代都没交代清楚就走了,丢她一个人在那看着线装书干瞪眼。
是她自讨苦吃。和薛启商量好,照着电视剧情依葫芦画瓢演了场卖身葬父的戏,也亏的杨家那总管老花眼,看的不清不楚,让她成功地混入杨家。
只要找到薛启的弟弟,然后拐他出来和薛启相认,她再趁机溜走,再和薛启离开扬州,一切就算是完美地结束了。
可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想到这,她不由哀叹了起来。她的计划似乎是无懈可击,偏漏了算人这一步。一想起杨靖年,她就牙痒手痒的,她真是不知哪里犯了他,让他处处针对着。她现在只是个小厮,又不是他的助手,为什么非让她忙的团团转,还不知道是忙什么。感觉就像是在猫爪子下的老鼠,明知猫在捉弄自己,却也无可奈何。只是比老鼠好些,猫若不玩老鼠了,老鼠便必死无疑,她却可以得到解脱。大概是她和别人不一样吧,让他觉的好玩。想到这,伍涧倒要咬牙切齿了。她是人,又不是玩具,真是过分!
可现在也只能忍着,等到那一天,她就离开,再也不想看到他。
唉,问过很多人了,谁也没听过当年有个男孩是被杨家收养的,当然,也没有人有那块玉佩。她怀疑是杨家的高层,譬如杨靖年的弟弟杨邵年,可是她哪有功夫去接触那些人身边的红人。却没有想过会是杨靖年。理由很简单,一:杨靖年与薛启根本就不是同一路人,长的就比薛启老,怎么可能是薛启的弟弟;二:杨靖年与她上次偷瞄到的柳夫人有几分像,很有可能是她的孩子。总之,是杨靖年害她得在这呆着,让她成了个气球没地儿出气。
好不容易能休息,还想这些烦人的事,她还真有够闲。
自嘲地笑笑,伍涧走出了杨家的大门,往薛启的茶馆走去。
薛启的茶馆离这并不远,走过一座桥,再穿过条巷子,过条街,走个百来米就到了。“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不要,夏大哥,夏大哥!”一个娇脆的声音正哭喊着,“就命唔唔”正埋着头走路的伍涧听到了,停了脚步,抬头看去,黄昏时,巷子里的光线更加昏暗,只是看见是几个明代流氓扯着个瘦弱的人,大概是在勒索敲诈吧。
真是让人讨厌,伍涧皱着眉看着那几个流氓,心里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冒了上来,喊了声:“住手!”又一个逞能的家伙,你也来送死么。”一个人走到她面前,似笑非笑看着了她,慵懒道。狭长的凤眼里满是戏谑的味道。“放开他,我饶了你们。”伍涧被看的不自在,于是瞪了回去,口气亦是强硬。“你说的啊,那我就放了她!”只听一声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哎呀,我的手下也是不愿让我放弃这等美味!”“你——”脸一阵红一阵白,伍涧没有想到眼前这人竟是玻璃,还——她不是讨厌玻璃,只是无法正常看待,他这么说不由让她更加火大。
“哎呦,你——”直接往他肚子里打了一拳,看他痛的弯下腰去,伍涧不由觉的出了一口气,却没有轻心,因为那几个人围了上来。
她是跆拳道黑带五段,这些人本就不行,哪是她的对手。没几下,那几个人趴下了那头儿倒是倚着墙,噙着笑旁观着,却不动手。
“你笑什么?”
“我可以放了她,条件是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了。”他的眼里充满了邪气。
“你毛病啊!”伍涧一想到自己成了个玻璃的对象,便觉得全身发麻。
“你一个女儿家家的,硬装成个男儿模样,叫人笑话。”戏侃的口气真让人生气。攥紧拳头,伍涧已准备再给他一拳,听到这话不由一楞。“你不用那么紧张,今天我先饶了你。”昏暗的光线里,他的笑无比魅惑。这是什么人?伍涧开始后怕起来,他忽然越上墙头,消失了。 虽有些不安,但还是被压了下去。见那诡异的人走了,伍涧忙去看那受害的人。
这一看,才发现,竟是有两个人。两人都昏倒了,其中一个竟是女的,身上的男装已被撕了个大口子,露出了亵衣。那么——伍涧越发觉的害怕起来,刚才那个人——
“你——”女子忽然睁开眼来,见伍涧俯在她身上,似是意图不轨,忙惊叫道,“你,你想干什么!”倒是伍涧,没来由被吓了一跳,“你,你叫什么啊?”
女子坐了起来,忽然瞥到一旁躺着的人,脸色猛地白了,回过头来哀戚地盯着她,“你,你杀了他?!”“他只是昏倒了。”伍涧老实答着。
忽然却有人从巷子两端冒了出来,在对面她看见了杨靖年。
“槿莲。”俯下身去,靖年低声唤了句。“大哥——”守在夏大哥身旁,槿莲抬起眼,泪盈盈地看着自家大哥。“发生什么事了?。”“大哥,他,他杀了夏大哥,他杀了夏大哥——”躲到自家大哥怀里,槿莲大声哭了起来。
“大少爷,这,这是怎么了?”被人拍醒的夏华做了起来,不解地看着周遭的人。
“ 夏大哥,你,你没死,太好了。”听到夏华的声音,槿莲顿时从靖年怀里挣开,扑到夏华身上,激动无比。“小姐,我——”夏华不知该怎么办,手停在半空,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那,你们可以放开我了么?”伍涧撇了下嘴,对拉住她的人说。
“你为什么会在这?”靖年站了起来,看着她,目光隐了些痛楚。
“我,我,你,你管的着的么,反正我下班了,不是吗?”不知为何,见他这样,伍涧竟有些愧疚,甚至想把一切托盘而出。“你不说——”只一瞬间,他的眼眸已恢复淡然。“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看见了吗,跟我没关系!”伍涧真的很生气,他竟然怀疑她,太过份了吧,她可是救了他妹!
“先绑起来,带回去。”说罢,他背过身去。
“杨靖年,杨靖年,你,你——”伍涧气的不行,试图找到词来骂他,却忘了怎么骂,只得看着杨靖年的背影离她的越来越远,“你,你混蛋!你,你给我回来,杨靖年,杨靖年!!!”
竟然不相信她,他怎么可以不相信她,实在是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他们没把她送进官府里去,只是把她关在了柴房。
外面的天是越来越暗了,放弃了挣扎的伍涧蜷在角落,思绪万千。
她出现在那,是解释不清楚的。那时她应该是在杨家的,纵然她说她是出去照顾她父亲,可她父亲呢?薛启是不知道她现在的状况,要是真这么说了,不是害了薛启。
现在要做什么,等那些人过来将她大卸八块?
不然又能怎样。
叹了口气,伍涧摊开了脚,靠在墙上,闭起眼来,怎奈肚子已叫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太热,她吃不下,原是想晚上到薛启的茶楼去饱餐一顿,这可好,在这陪老鼠玩了。唉,说来说去,都是她倒霉的没天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倒霉的日子。
忽然想起傍晚时,杨靖年眼里隐约的痛楚,心不由纠紧,他是认为她伤害了他妹,算是背叛他了吧。为什么她会觉的难受,背叛是迟早的事,她又不是真的安心做他的小厮,况且她对他是没有任何好感,只是为什么会觉的心好难受。
计划时是没有想过人的因素,现在便是计划不周详的后果喽。自嘲地笑笑,伍涧站了起来,腿脚已有些发软。
可恶,他们不会是想饿死她吧。她又没犯什么错!
丢下方才的一点异样的情绪,伍涧满心都是怨恨起杨靖年来。遇到他,从来就没有一件好事过!她救了他妹,虽然他不知道,但是好歹相处了这么多天,他竟就认定她害他妹,什么人么!才想着,胃就开始痛了起来。
这是她从小就有的毛病,已让外公看过多次,也没查出来。不过只要按时吃饭,也没什么大事。小时候,悠然的责任之一就是负责看好她的一日三餐。可现在,谁还会来关心她有没按时吃饭,倒是有人存心要让她胃痛。
可恶,可恶——
痛的蹲了下去,咬着下唇,伍涧几乎快哭了出来。
她真的开始想念爸妈了,他啊好想外公,好想家里所有所有的人。若不是她爱玩,扯着悠然上了那个山峰,怎会失足落入谷中,来到这个讨人厌的地方。好悔,好悔——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有灯火的亮光透进柴房,他们要来收拾她了?
胃痛的难受,她连猜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来了这个年代,她的身体似乎是差了许多。意识渐渐丧失,痛似乎也消去。
像是有人唤她,声音无比温柔,好似妈妈——
刹那落于黑暗。
“他”是个女的。
这一发现无疑让他吃了一惊。
查清了她与那些人没什么关系时,靖年立刻去了柴房,却发现她晕倒在柴房里。忙命人去请大夫,是可以叫人抬到房里去,却自己前去抱起了她,就这样发现她是女的。
是可以解释心中的异样情愫么?
轻皱起眉,靖年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儿。大夫来看过,只说是胃寒,吃些暖粥休息休息便无大碍了。她竟有这样的病,却是看不出来。
只是,她为什么要到杨家来,她的居心何在?
眉头又紧了几分,靖年看着她,见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她是服了药了,可是看起来,仍无改善,依然是痛苦。心蓦地疼起来。
先时,只当她是个有趣的人儿,后才觉亦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儿,只想带在身边,让她成了气候,他日也可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心亦有些异样的感觉,只当是见她伶俐心生的怜爱,不曾想,竟是眼睛蔽了真相,感觉原是真切。
不是信了槿莲的话,他是因为她出现在那而怀疑她。
下午时,是因有人递了封信给他,只说是他需将杭州的布行关去,否则槿莲的性命难保。原以为只是些狂徒的言语,没想到竟会有人来报,槿莲已不知踪影。
他素来疼爱这个妹子,信了那信上说的,忙出去寻找。
在那巷子附近,忽听到有人呼喊救命,是槿莲的声音,忙奔了过去,却见到了她。是没想过她会出现在那,惊讶之中自然会有被背叛的痛楚,心里想的是清楚她或许只是恰巧出现,口中话已说出,难以收回。
见她错愕无比,他只是转身离去,心不是没感触,只是略去了。
若她是无辜的,他自会还她清白;若她不是——他亦会下手无情。
问了那些一并带回的人,知她原是救人。若是寻常小厮,他不过是命人放了,再给些银钱,稍句口信只说是他错了。只因是她,他亲身前往。
是想看到她开心的样子,笑的如水珠般剔透明亮。抑或是粉脸微怒,定要讨个公道的模样。现是能承认的,只是——
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到杨家来!
看着她,眉头皱了又平,平了又皱,伸手爱怜地抚着她的脸颊,靖年已有了个决定。
让她留下,不动声息。
一来是想看清她意图何在,二来——
也许能让她留下陪他。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
自己睡的是床,有人救了她么?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件,没换,还好。
会是谁放了她呢?
起了床,套好鞋子后,伍涧便下了床。
胃也不疼了,屋里还有股药味,像是外公常给她熬的那种。难道是她回到外公家了?!
看看周围,仍是些古时的家居模样,便知道不是了。
时空错了一次,还会一错再错么?
那是几率接近于无限不可能。
叹了口气,伍涧走到镜前,放下头发,照着薛启教的方法梳理清楚,再理了理衣服,便出了门去。
她是没有在杨家住着,自然是不懂杨家的构造,平常也只是跟着杨靖年走着,也没到过他们住的地方。所以,她现在是不知道自己是在杨家里,只以为是哪个好心人救了她,还好好地招待了她一晚上。
只是,她不知该从何处出去才可以到了大门。
是有丫鬟来来去去,也有家丁和仆人,只是他们都没空搭理她,她才开口,他们就走了。所以只能靠自己了。
走着走着,忽然来到了一个月洞门前。
穿过月洞门,进的是个小院,院中堆着个假山,倒也别致。四下种着些芭蕉翠竹,绿幽幽的可爱。原也是四处相通的,可是现在该往哪个方向。
琢磨了下,伍涧决定从右手方向的小门走,不为什么,只觉的那垂下的藤萝可爱。
门里又是另一个院落,一株老树斜在房前,一方石桌在树下,绕着几个石凳。树旁植些矮木,中有些开着花,红红紫紫热闹着。
伍涧走了进去,纯粹是好奇,凑到了房子前。
有读书声自窗中传出,该不会是到了哪个书生门前。
撇撇嘴,伍涧便决定离开,不小心却撞了一下廊柱,不由吃痛叫了声:“哎哟!”
“谁?”里面的读书声停了,接着是人走动的声音。
也许这人就是救她出来的人呢,于情于理她都得谢一下,不是么,于是伍涧便没走开,等着那人出来。
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了一人,清瘦俊美,白皙的脸上,一双凤眼不见妩媚,只是忧郁的很,唇是红如血色,不知开口了牙齿是不是会不齐全呢,伍涧不怀好意地想着。
“你是谁?”牙齿整齐洁白,倒让伍涧的坏心眼落了空。
“那个,我是杨靖年派来找你的。”听他这么说,倒不像是她以为的那个救她出来的人,伍涧便胡扯道,拉杨靖年下水却是故意的,不过她是确信眼前这人对杨靖年是不会有太大麻烦的。“你是大哥让你来的?”“大哥?你是——”伍涧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怎么可能!这么说的话,是杨靖年放了她,不是有人特意救了她。不知为何就想到这来,偏又十分高兴地想着。他还是相信了她啊,不知不觉她已笑了开来。
“你,你没事吧?”这小厮好生古怪,大哥何时竟会用上他?
“没事啊,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么,你大哥呢,十分关心你,让我一大早过来看看你是否在用功。”瞎扯着,她忽然看见了一样东西,是啊,那是半块玉佩。
“大哥多虑了——你,你要做什么?”见那小厮似乎要靠上前来,杨邵年不由退了一步,惊恐地看着他。“我可以看一下你的玉佩么?”小厮笑的无比灿烂,只让他觉的分外可疑。这玉佩随他多年,亦是——他是不会让那小厮看的。
“有必要这么小气,我只是看看。”伍涧实在是不明白她只是想看看,他有必要这么大反应么?
“你也该回大哥那去了吧。”邵年忽然想了起来,忙说。
“这又不急,你不把玉佩给我看,那总可以让我问一个问题吧?”
“你问吧。”只想赶快让他离开,邵年忙答应道。
“你这玉佩是你的吧?”“是。”“那——”伍涧刚要说下去,却来了个人,是杨靖年。
“大哥——”邵年唤了句。
“大少爷。”在心里暗骂了几句,伍涧叫了声,似是恭敬。
“邵年,这小厮可扰了你温习?”见她在这儿,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邵年笑了下,摇了摇头,只是说了句:“那我进去温习了,劳大哥费心了。”说罢,进屋去了。“你还想在这多久?”见她仍在门口站着,靖年笑着问了句。
“大少爷,二少爷是你亲——”忽然觉的这样问太冒失了,伍涧便改了口,“你和二少爷长的一点也不像啊。”“他是二娘生的,与我不像也不奇怪。”
“这样啊——”还是等出去找薛启商量一下,再说吧。
“你起的这么早,定是没吃东西,当心又要胃痛。”
“你怎么——”吞了“知道”下去,这是摆明的事嘛,昨天有人放她出来,看她昏倒了,自然是会报告他,他在怎样也不会见死不救吧,请个医生来看她,不就什么就知道了么,“对了,那些是什么人啊?”她是关心这个的,那个邪气十足的人实在是让人害怕。
靖年笑了下,说:“你倒是费心啊。”“这个——”自然是不能告诉他了,否则不是穿帮了么。“走吧,我让厨房给你煮了些粥。”“哦。”伍涧狐疑地看着他,又不好说什么,便跟了上去。
这人虽不讨人喜欢,似乎也没那么讨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