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响》阎叁

1、境·一

　　总是有些大人喜欢晚上解决一些事情，面容憔悴姿态已无当年风华的女人扣着手机，也不避讳家里的孩子，就在玄关那里开骂。各种脏话与埋怨兜头而下，在寂静的夜里跟电视机的声音混杂纠缠在一起，仿若一柄利剑划破寂静的屏障。

　　唐问躲在楼顶天台上抽烟，他听着他妈妈在下面骂人，脏污词语层出不穷让唐问一度怀疑那是否是他平日里平易近人的教师母亲。手里的烟燃到尽头忘了摁灭，烫在指根柔嫩皮肤处让唐问忍不住一抖，这一抖不打紧，却让手机也随着烟蒂飞了出去。老旧的智能机砸在地上脆响倒是不小，唐问连忙低身捡起来狂按开机键，心里祈祷天上各路神仙能让这老爷智能机继续工作。这手机之前也摔过不少次，但每次都“幸免于难”，后壳上的划痕也让唐问仔细挑选的壳给遮掩住了。可惜这次天上的各路神仙都不愿意帮他，手机屏只闪烁了一下而后彻底熄灭，任唐问求爷爷告奶奶狂吹天上八十一路神仙，也没有任何反应。

　　唐问蹲在地上看着跟烟头躺在一起的手机，楼下仍旧是刘女士的单方面辩论会，声音穿破楼层直接刺入耳膜。唐问在这种背景音里咂了咂嘴，他觉得自己这破烂的人生跟这老爷机差不了多少，就快熄火了。

　　“唐斌你他妈的，自己欠的债让老娘给你还，你是不是还想留给你儿子让你儿子帮你还？！你他娘的痴心妄想!你这辈子把我毁了就算了，也还想把唐问毁了是不是？！他可是你亲生儿子！ 你个兔孙！”刘慧芳靠在玄关上骂完这些话便直接挂断电话塞进兜里，呼吸粗重好似一个三四十的男人而不是平日里得体大方的女士。她低头看着紧紧抱着自己腿的半大孩子，那孩子是她和唐斌的二胎，唐问的亲生妹妹，唐蓝。唐蓝两岁零几个月，虽然说话还不利索却能听懂大人说话，刘慧芳此时的状态她没见过，只知道害怕。哥哥在楼上没有下来，爸爸也不知道在哪，她只能抱着看起来还是盛怒状态的妈妈以寻求安慰，都说孩子是无辜的，可有些时候，孩子就是导火索。

　　唐问在楼顶上抽了将近半盒爆珠才下来，浑身上下浓郁的薄荷味把唐蓝激的皱眉狂吸鼻子。刘慧芳知道唐问抽烟，不过这也幸好唐问唐斌爷俩儿抽的烟不一样，不然刘慧芳能把唐问从家里打到外环上。唐问这一身薄荷味的过来，刘慧芳只给了他一个眼神然后转身就进了房间，唐蓝腿短没跟上，只能跟唐问相对而站大眼瞪小眼。唐问受不得唐蓝这么看他，伸手扯了扯领子吐出口气，也不顾身上那股对小朋友来说有些刺鼻的薄荷味，低身就把唐蓝抱了起来。
　　“妈，我带老二出门买个糖。”

　　临近年关就算这是条商业街商家们也都在十点打了烊，前几天也都贴上了新对联和新福字，平日里关门之后还要一较高下的橱窗门面装潢，此时也在不讲道理的传统文化面前偃旗息鼓，卷帘门拉下来只剩下各式各样的福字与内容大多一样的对联还在争奇斗艳。

　　商业街没有什么小区的划分，这几栋楼被统称为南住二楼，几个单元聚在一个院里，勉勉强强能称之为小区。三个单元的住户们凑钱盖了院门口的一间水泥房，请了人过来看大门。
　　门卫老张不是第一次见那个小孩儿了，说来也奇怪，那小孩儿天天半夜从外头回来，家里也不管他？国人一向继承看热闹不嫌事大和好奇心旺盛的传统，完美继承这项优良传统的老张终于在一天夜里偷偷摸摸跟了上去。

　　小男孩翻过一段低矮破墙后迅速猫着腰躲过头顶明晃晃的路灯，路灯下面才装的高清360度旋转摄像头在这时调转了一番角度，机械转轴声在寂静夜里有点清晰，小男孩速度也快，等摄像头稳住后只能捕捉到他的衣角。小男孩一个人也不怕黑往齐腰高的草丛里钻。老张始终跟他离着三四米距离，到底是小屁孩儿，从路过路灯开始到目的地也没注意到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

　　老张看着小孩儿钻进草丛，正准备跟过去时硬生生停了脚步，老张年龄虽然大但眼睛却好使，他可看清了小孩儿手里拿了什么东西。那小孩儿大半个身子都在阴影里，但刚刚伸手拨开草丛的时候那只手还是被路灯光线给扫到了。小孩子的手是白白净净的，就是那白净小手里面攥着一只小老鼠。
　　老张后背有点发毛，这小孩儿半夜跑到这儿来手里还攥着死老鼠，难道……老张可是接受过马哲思想熏陶的人，只见他挺直脊梁气沉丹田高喊一声：“干啥呢？！”刚归于平静的草丛又开始晃动起来，且有越晃越嗨的势头。老张握紧了手里的手电筒，想着要是有什么东西窜出来，就先晃他眼睛给他先唬住了。

　　但草丛里窜出来的东西老张也没想到是个活物，还是个不小的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