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之异闻录》王小团儿

32、第三十二章

　　【猫的巨大魅力在于它们妄自尊大的个性，对责任漫不经心的态度，对诚实获取报酬的厌恶。
　　——罗伯逊·戴维斯】
　　“可是……这……”刚从震惊里回过神来的何明澈，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边往下看。但楼底只剩下随风摇摆的各种花花草草，已经彻底没了吉吉的影子。
　　“你们在干嘛呀？这个节骨眼儿上闹别扭？”她只好唉声叹气地抱怨着。
　　“算啦，少爷也是谨慎。毕竟岐黄派已经发难了，万一他真是栾青那边的猫……”阿喵踱到她身边劝道。
　　话音未落，一直呆呆地望着楼下的小九忽然扭过脑袋，呲出两颗雪白的小犬牙，有些凶狠地发出了嘶嘶声。
　　“没有证据之前，谁也别在我面前说那个傻子的坏话！”她恶狠狠地说。
　　何明澈愣了一下，旋即试图打个圆场。她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想摸小九的头，但这只小肥猫却气愤地把脑袋扭到一边。她咳嗽了一声，讪讪地说：“好了好了，我会弄想办法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的。咱们都先别、别闹脾气……”
　　“如果有证据，我一定会找到的。”菲塔沉着说，“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守住铁牙城。何明澈，勒沙公爵府还有一支私有的铁卫队，只有勒沙家的战徽才能调动他们，我这就去找我哥问他借家族战徽，你跟她们几个在阎王殿好好待着等我。”
　　“好……行吧。”并没有别的选择的何明澈点点头，“快去快回，千万小心啊。”
　　“最该注意安全的是你才对吧。”说完，菲塔扭转身子，头也不回地跳下了窗台，雪白的身影在窗口闪了一下便不见了。
　　“菲塔哥！我跟你去！”黑茶说着，也急忙跟着他跃出了窗口。
　　……
　　放倒了十几个手里端着枪腰上佩着刀冲过来的白袍教徒以后，阎王面前出现的是一个用白袍把自己从头裹到脚的奇怪分子。这人跟别的岐黄派教徒不同，他的白袍连着兜帽，连脸也被惨白的面具挡着，整个人活像一具已经死了两千年的、裹得精美而完好的木乃伊。
　　“你，就是策划这次造反的组织者吗？”阎王说着，暗自给手中的枪重新换上了弹夹。直觉告诉她，面前的这人在岐黄派中的地位一定举足轻重。
　　“幸会，地狱之主，阎绮罗。”白袍人说话带着电流的杂音，异常古怪。“应该说——我早就认识您了。”
　　阎王冷笑：“连以真身示人都不敢，派个铁匣子出来跟我会面，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好，老大，”白无常在旁边低声道，“他怕就是岐黄派的——”
　　“——教主。”白袍人接过了他的话头，彬彬有礼地鞠躬。风吹开了他的白袍，露出里面齿轮交错的金属腿脚。“我说过，我认识您很久了，阎罗王殿下。又或许说，很快我就不能这么称呼您了。”
　　“失心疯的恐怖分子，做什么春秋大梦呢！”黑无常啐了一口，骂骂咧咧。
　　白袍人毫无反应，平静地直起身子来。“不智的是你们。阎王殿下，无常警官，地府十城一直以来都把东岳之树当做神祇膜拜守护，但你们完全不知道母树也有自己的灵魂和思想。母树千百次试图向你们传达她的意思，可愚昧的你们只顾自己低头膜拜，完全充耳不闻。”
　　“是吗？真新鲜，”白无常讽刺地说，“那母树跟你们说了什么啊？有没有提醒你现在反派已经完全不流行穿白色了？特别是这种把自己裹成木乃伊的打扮，在黑崎一护的月牙天冲以后就过时了？”
　　白袍人冷笑。“愚昧的人。你们的可笑之处就在于一直死守在母树周围，声称会以性命守卫她，却一点也不了解她。而我们岐黄派守护的，正是母树的本心。”
　　黑无常啐道：“母树是天地之神，跟你们这些遭天谴的疯子可不一样。”
　　“不如现在就把母树的守护权交出来，”白袍人继续平静地说，“我岐黄派答应你们，在‘大审判’之前，你们所有人都可以好好活着。”
　　“你不如操心一下在那之前你自己还能不能留着这条小命吧。”白无常说。
　　“我？”白袍人哂笑，“事到如今不妨告诉你们，‘大审判’原本就是母树想要做的事情，我们只是替她把旨意传达出来罢了。”
　　“母树的事就让母树自己决断。”阎王不怒反笑，“教主，召集一群乌合之众就想当她的代言，你算什么东西？”
　　“那，”白袍人也嗤笑出声，“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阎王殿下。”
　　“还有一件事，教主你大概不知道。”说着，阎王手中的马格南手枪再次上了膛。“我既然坐在了这个位子上，就有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我阎绮罗当初穿上这件阎王袍的时候，声称要不惜一切代价守护的并不止是铁牙城的东岳之树。”
　　她冰冷的枪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指向这位诡异的岐黄派教主。火光一闪，白袍人头部火星四迸，轰然倒地。
　　“——还有我地府十城所有子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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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牙城的核心街道上，肃穆如勒沙公爵家的府邸也因为岐黄派的进攻紧紧闭起了大门。门口参天的龙血梧桐开始落叶，把一条整洁的大道变得纷乱不堪。公爵府的大厅里匆匆掠过一黑一白两道影子，焦急而坚定的脚步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踩出两串凌乱的梅花。
　　“大哥！”菲塔一头撞开了菲拉公爵书房的门，声音焦躁。他的身后跟着忐忑不安的黑茶，一双翠绿色的大眼睛紧张地四下环视。
　　菲拉蹲坐在黑色的天鹅绒猫垫子上，见他鲁莽地冲进来，只是微微抬眼一瞥。
　　“大哥，岐黄派真打进铁牙城了！”菲塔急切地说。
　　“慌什么，我又没瞎。”菲拉说。
　　哥哥镇静的态度让菲塔有些愣神。他稳了稳心态，咳嗽一声：“大哥，你还在这里呢。我——我以为你已经带着公爵府卫兵跟阎王殿下一起出去迎敌了。”
　　菲拉没有应答，只是静静地左右晃动着自己雪白的尾巴尖。
　　“大哥，我等着你的一句话。”见他毫无反应，菲塔终于忍不住了，又上前一步。“谁都没想到岐黄派在铁牙城里安插了这么多卧底，眼看首都就要守不住了！你要是不放心家里就留在这，把勒沙家的战徽放心交给我，我这就去调动公爵府铁卫，跟黑茶还有何明澈、阎王他们一起守住都城！”
　　菲拉依旧没动。菲塔等不及了，见装着家族徽章的金丝楠木盒子就放在书架上面，直接轻轻一跃跳过书桌要去拿。
　　但这个时候菲拉却沉沉地开口了：“慢着，我答应了要给你吗？”
　　“大哥？”菲塔一愣，住了手，整只猫僵在了桌子上，进退不得十分尴尬。
　　“你就留在公爵府里，哪都不许去。”菲拉说，“我保证你跟你的小女朋友在这里是安全的。”
　　“不，大哥，我不明白。”菲塔的眼睛略微睁大了一些，“现在首都遇袭，我作为铁牙城的猫王，勒沙家的儿子，不是应该上阵一起抗敌才对吗？现在你竟然让我……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府里，任由巡按、阎王他们在外面苦战？”
　　“还不明白吗，弟弟？”菲拉的语气冷静得可怕，“铁牙城要变天了。别当暴风雨里的牺牲品。”
　　“我不明白。”菲塔说。
　　菲拉移开目光，意味深长地望着外面的天空。“菲塔，在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站错了队。阎绮罗跟栾青杠上是她做得最不明智的一件事。但如今呀，她大势已去了。”
　　“大哥，你难道是……”菲塔渐渐有点明白过来了。“你要让勒沙家临阵倒戈，支持栾青上台？”
　　“可以这么说，但不准确。”菲拉点头，“你知道吗？一个钟头以前平等王给我发了消息，她马上就会带着阿鼻城的大军赶到铁牙城，平息岐黄派引起的这场叛乱。我已经答应她，在岐黄派击败阎罗王的守军之后再出手，帮助她在铁牙城里建立威信，拥立她上台。”
　　“不，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猫。”菲塔不可思议地摇头，“我还记得当初栾青来拉拢你的时候，你是怎么拒绝她的。”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平等王羽翼未丰，我怎么敢把整个勒沙家的未来押在她身上？但现在不同了。弟弟，现在就是瞎子也能看出来谁会笑到最后。”
　　“你知不知道，栾青她可能是岐黄派的人？”菲塔低声说。
　　“有证据吗？”菲拉耳朵动了动，“她如果是岐黄派的，为什么要带兵过来击退自己人？”
　　“为什么？因为她要联合岐黄派，演一场好戏给我们看。”菲塔愤怒地发出嘶嘶声，“演一场自攻自受的戏，给铁牙城和其他城池看！大哥，要是公然支持岐黄派这种搞大灭绝的疯子，别说铁牙城，就是其余几城，也没有人会愿意让她坐进阎王殿。但‘顺利击退岐黄派’这场戏要是演得精彩……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胡说八道。”菲拉嗤笑。
　　“大哥，不管怎样你不要忘记，”菲塔逼视着他那白毛蓝眼的兄长，“你在受封新公爵的时候发过的誓，要永远效忠于铁牙城的阎罗王吗？”
　　“我遵从了誓言。”菲拉毫无愧意地反瞪回去，“我确实一直都是效忠于铁牙城的阎罗王的。但现在你要知道，明天的这个时候，铁牙城的阎罗王的名字就不叫阎绮罗了，而叫栾青。”
　　沉默了许久，菲塔终于吐出一句话：“大哥，我真是对你失望透顶。”
　　“菲塔哥？”黑茶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不去，我们去。”菲塔恨恨地说，“大哥，你自己坐在公爵府里等你的平等王吧。我，菲塔·勒沙，勒沙公爵家的次子，铁牙城的猫王，永不辱‘白爵’之名。就算战死在铁牙城大街上，也绝不向岐黄派和反贼低头！”
　　说完，他转身就向门口走去，黑茶慌乱地跟在他身后。
　　“抓起来。”菲拉微微抬头。
　　“什么？”菲塔没反应过来，但就在菲拉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的时候，一条钢索已经像条蟒蛇一样甩了过来，结结实实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忽然将他重重拽向了地面。
　　“菲塔哥！”黑茶尖叫一声，敏捷地扑向锁住了菲塔的那条铁链。面对着冲上来的公爵卫兵，她毫无惧意愤怒地嘶叫，正准备亮出獠牙迎上去时，细细的脖子忽然也被身后甩来的钢索套住。黑茶拼命挣扎，但越是挣扎，脖子上的钢索套得越紧。
　　“大哥！”菲塔吼道，“这事跟她没有关系，放了她！”
　　“捕猫笼。”菲拉又下令。
　　话音刚落，天花板就开了个洞，两个巨大的钢制笼子从天而降，把菲塔和黑茶死死地扣在了里面。现在他们既被钢索套住，又被狭窄得连转身都困难的笼子罩着，已经完全动弹不得。
　　“这是为了防止你觉醒特别定制的捕猫笼，喜欢吗？”菲拉笑道，“别跟我玩什么花招，没用的。弟弟，我从小看到你大，要怎么对付你，我清楚得很。”
　　“我竟然错信了你。”菲塔的脸贴在地面，雪白的獠牙闪出寒光。
　　“弟弟哟。”菲拉俯下身来，用鼻子贴近了他愤怒的脸。“你也不想想，阎绮罗她一个连大剑学院的学费都交不起的平民，这么多年来何德何能踩在我勒沙公爵菲拉的头上耀武扬威？”
　　菲塔逼视着他，一蓝一黄的异色双瞳仿佛要喷出火来。
　　“别这么看我。毕竟你是我弟弟，苦心栽培了这么些年，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多疼你。连同你那黑漆漆的小女朋友也是，只要她乖乖听话，她就是安全的——别误会，我只是不想你一腔热血站错队以后，给勒沙家带来什么麻烦。”
　　“叛徒。”菲塔说。
　　“把他跟他的小女朋友，一起关在公爵家的地牢里反省。”菲拉优雅地站起身，好整以暇地用舌头理了理爪子上的毛，似乎刚刚捕杀了什么令他尤为满意的猎物。“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说着，他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道，“但是，平等王没入主阎王殿之前，说什么也别给我打开地牢的门。”
　　目送着公爵府卫兵把菲塔和黑茶两只还在挣扎的猫锁住拖走，菲拉微微地笑了，这让他的猫脸显得更加狭长。
　　“阎绮罗呀。”他自言自语，“当初你以区区一个大剑学院毕业生的身份，打败我勒沙家公爵、当选为铁牙城的阎罗王的时候，可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