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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踏尘 四 ...

  •   无过趴在地上,恍恍惚惚之间,看见一双灰布僧鞋,顺着僧袍往上,不忧深邃的五官清楚地出现在他眸前。
      无过以为这是临死前见到的虚假幻影,面容浮起笑意,虚弱地叫了一句,
      “师父。”
      站着的那人眼波似有些荡漾,嘴角被微微牵起,应了声:“我在,无过。”
      漫天耀眼流光满楼,泼了两位少年郎。
      “师父!”
      无过睁开眼大叫一句,经过一波初醒者的一惊一乍后,开始意识到自己身处在一间禅房里,周围阳光刺眼,但环境还算静好。
      无畏坨着一身嫩肉压在无过身上,“二师兄,你醒了?”
      无过刚经历过一场凶火,到现在脊梁骨还是在不断地后怕,但是看见这粉粉的脸蛋,这奶奶的声音,无过的什么什么后怕早就抛到一旁去了,抱起无畏就是一顿猛亲,
      “来来来,让师兄好好爱你~”
      禅房门被徐徐打开,先进门的是一张木托盘,托盘上放的一碗清粥,很可惜进门的不是师父,而是那刺头。
      “是你?”无过想起脸上被挨的一拳,现在还在隐隐作痛,首先怀疑那碗粥是不是有毒!
      无畏换了个姿势又抱了抱他的臂膀,一个模子的奶声奶气:“是无妄师兄一个人扛着你,来这里休息的。”
      啊???
      无过整个五官都邹在一起来显示他的不相信。
      无妄一脸写着不爽,把那托盘和粥一齐重砸在桌上,
      “不吃算了!老子还不愿伺候你呢!”
      “我吃我吃,佛门规定,不能浪费食材。”
      无过接过粥,一勺一勺送进自己嘴里,
      “无妄师弟,你……”
      无妄坐在桌前,拿起纸墨一页一页抄着佛经,根本不搭理无过。
      无过也不多问什么,偏偏又是这无畏,
      “无妄师兄说你独自一人去闯这么大一个火海,甚是勇敢。”
      无过暗自欣喜,原来这个无妄是个病娇怪啊。
      无妄纸上墨晕了一大块,硬生生要被这无畏给气死。
      “对了,方丈呢?我没把方丈从火海里抬出来,又是谁把我们俩抬出来的,我一定要好生谢过。”
      “你怕是烧糊涂了吧,方丈根本就不在那舍楼里,你又何来扛他之说……”无妄坐在桌前说道。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而且还摸了脉搏,微弱有气息!”
      无妄一五一十和和气气地说,反倒被大声呵斥了几句,怒从中来,从凳子上站起身来:“你不信别信!自己到大殿里去讨说法!”
      无过披上僧服,踱步走到正殿上,看见方丈盘坐在蒲团上,闭目念经。师父,大师兄,所有师弟们都在。独独掌门失了踪影。
      “师叔呢?”无过问道,
      “你还有脸问!?”无为整张虎背往无过这边压冲过来,两只握鼎大力的手锁定他的脖子,怒目冲冠恶狠狠想掐住他手撕了!
      “放肆!”方丈手持禅杖震地大怒,徐徐站起身来,
      “你掌门师叔骨灰坛前,竟如此胡闹!”
      ……
      掌门,掌门圆寂了?
      “大师兄,你这话酸的是谁,”无妄看不过眼,暴脾气一上来谁也拦不住,
      “他们也看到了,起火之时二师兄跟我们都在一块!”
      整个大殿里灰蒙蒙一片僧侣没有一个人敢做声,不看眼色听音量,都坑着自己的癞头。
      “你们!一个个跟着我的时候作威作福,好不厉害啊!”无妄指着这些缩着的头气到发颤,转身摔门而去,
      方丈拄着禅杖,一步一脚往无过走去,
      无过看着这位耄耋老人迈着年岁的步子,心露悲伤,想解释什么却又不忍说出口来,
      方丈把他的金禅杖一挥直往无过胸口重重一击,他整个身子被打趴在地上,使劲干咳,胸中似有什么闷气被他整一团吐出来,
      “这这这,”周围小僧看的眼直口呆,一团黑气从无过师兄的嘴里冒出,只见这个黑团越旋越大,一瞬间竟突然胀到一人之大,
      方丈伸出手掌,五指突然一紧,那团黑气瞬间就像认错的孩子一般气焰一下子嚣张不起来,越消越透,越缩越小。慢慢褪成一团灰色小球,乖乖蹦到方丈手上,他便顺势隔空拖着这团灰雾,其他人若是睁圆眼睛仔细凑近一瞧,又不全是灰蒙蒙的,那灰坨坨的正中正泛着金光,
      “黑絮在外,烧劫其中,”方丈一捏,把那团灰影弄得七零八碎。
      无过这边咳的正猛,还不知道自己吐的到底是带福还是带祸的什么玩意。
      “命中带煞,”方丈不多说一个字,只用眼神凌于无过,
      听罢这句,周围小僧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有人小声呓语:
      “无妄师兄说得对,这个人只会给寺院里的人招来祸害,”
      “还有刚才的满身金光,一定是这什么烧劫做的孽,”
      整个大殿悉悉索索,热闹了好一阵。无为大动肝火,直接整个人晕了过去,方丈连叫了四个小沙弥一并抬到僧舍里养息。
      小僧里胆子稍稍有些大的,操着蚊子般大的颤声发言道:“把……把无过赶出去,还……还寺院一个清净。”
      有人带头,一个两个,一个两个的都开始举着僧棍高抬手喊道:
      “把无过赶出去!还寺院一个清净!”
      无过把嘴里脏东西给呕干净了,耳里却被倒了一股子的不干不净。捂着胸口站了起来,看着方丈,看着眼前所有所有的人,整个寺院的师兄弟茫茫何其多,竟只有区区一个五岁孩童能容得下他,整个寺院的嘴脸他也全部全部看清楚了,与其呆在这座龙潭虎穴里,如小人一般终日戚戚偷生,还不如自谋生路!
      “好!既然这偌大的寺院挪不出我无过的三寸地方,那今日我便当着圆寂师叔的骨灰前,与律法寺绝了这孽缘!”
      说完,他徒手将僧袍撕裂了一段,跪在蒲团上,举起三指,对着骨灰坛宣誓,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又对不忧鞠了三拜,眼泪不断在眼眶里打转,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师父,我未听您的教诲,对不住了,”
      不忧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动作轻柔小心像是怕碰坏了他,也不忍发一言,就这样看着他转过头夺门而出。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更与何人说。
      无过换上便服,负了简小包袱绝尘而去。
      在寺院门口,他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律法寺”三个字简陋而又陈旧,寺庙不辉不煌,破败长久失修,但他自四岁起就居此庙习文习武,说谈不上感情二字连他自己都骗不过。那时不忧只比他大四岁,却如小方丈似的不予多言,早练晚书,一刻怨言也不曾说过,让他好生佩服。繁文缛节不忧一点也不嫌烦,还处处育他何事该做何话能说,耳濡目染下,渐渐地竟也学会了如何谦让他人不乱礼数,如何消化恶言不失分寸,且眉目间幼时的不驯也能一点没消,拿水和火这两物能同席而息的异像来比绝不显得突兀。叹息间流年似在眼前飘过,明明现在抛掉了这些尘世,肩上又像是负担了一些新的东西。
      “师兄!二师兄!!”
      是熟悉的无畏小师弟的声音!
      还有无妄……
      “无妄师弟你也来了啊哈哈。”无妄从青石板梯上徐徐走来,手里握着一深棕色包袱,看起来像有些重量。
      “师弟,我已经声名狼藉被逐出师门了,你不会还要揍我吧。”
      无妄把那包袱往无过手里一抛,
      “我是怕你大门没出,就活生生给饿死了!到时候求乞丐求娼妇要吃的,丢了律法寺的面子!”
      还真是个病娇怪……
      “菜籽油,”
      “什么?”逆风带走了无妄的声音,且两人本就有些距离,无过根本听不见他说的什么。
      “我说你要走快走!”无畏就这样被拎着回了寺院门。
      夜深了,方丈禅房里,
      “断尘,你今日做过了。”这是那百纳衣男子不忧对袈裟披身方丈今日开口的第一句话。
      “当断则断,该走的路现在都该走了。”
      “但是还是做过了,”不忧低头,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只能把刚才的话不加润色地再重复一遍。
      “师祖,你当初安排的时候我看挺决绝的啊,怎么反过来训斥我了还,我已经是一把老骨头的人了,还得做这种恶人,真的是冤哉,冤哉啊。”
      断尘老头九十有六,说了这么长一句话还得带有感情,一连喘了好几下,接着说了下句:
      “那日大火来得太意外了,”
      “是啊,我夜观星辰,发现天象无异变,既然不是天灾,”
      “那就是人祸,”两人的脑波重叠在一起了,
      “师祖你救我,我无胜感激,但是你用法术变出另一个我来,这是何意?”
      “无意。”
      “那……”
      “休要多言,你快些躺下歇息便是。”不忧匆匆出了房门,驻足抬头看着这朗朗星空,思念了好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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