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道》缘秋

6、空桑山脚彩云升

　　【三千年后】
　　【空桑山脚，众生观】

　　洛十九正趴在厨房的窗户上偷偷看观中其他弟子练功，他个子不够高，垫着脚站在米缸上也只是勉强可以看到师兄师姐手上的动作。

　　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身上的衣服也是如他一般摇摇晃晃。

　　那是一件极宽松破烂的灰色道袍，也不知洗了多少次，都快要洗成了白色，裁剪也十分不合身，十三四岁的少年削瘦的身形根本无法撑起这么宽松的一件旧道袍。

　　洛十九不叫洛十九，他没有名字。

　　前些年他一直在空桑山边的几个城镇里乞讨，是一个小乞丐，从小没爹也没娘，光着脚丫子满世界乱跑。

　　几个月前在空桑镇要饭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镇上权贵，被那纨绔的手下揍了个半死不活，忍着痛，拖着断胳膊断腿，一步一跌地爬到了镇上一个小道观旁边

　　时运不济，正逢天降大雨，无处躲避，倚在了那半人多高的香火炉边，没过多久浑身发烫。

　　正当他以为要死在了这深秋的大雨之中，突然雨停了，他一抬头，原来是一位道长举伞替他遮住了雨。

　　那人一身耀眼的白色，目光如炬，似是一尊冰雕神像。

　　不过洛十九没见过冰雕也没见过神仙，只是偶尔蹲巷角偷听那说书先生说神仙时，似乎有这么一个像雪一样的神仙。

　　淋不到雨，人自然就放松下来
　　刚刚卸下一丝精神，竟是头晕眼花再也看不清周围的事物了，他终于疼得直接昏了过去，想不起来那仙人叫什么，也还没有仔细看看那仙人长什么样子就歪了身子，砸向了地面。

　　似乎没有感受到摔倒的疼痛，可能是已经感受不到疼了吧。

　　醒来时他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醒来时，几个少年少女正围在床边好奇的看着他。

　　他不敢轻易张口，过去本就极少说话，支起身子看向了围在床边的那些人，回敬了他的疑惑。
　　洛十九左右张望了一下，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那冰雕一样的人，心里一阵莫名的失落。
　　半晌，他开口向一个不过二八的少女问道：“姐姐，请问我在哪？”

　　洛十九长得好看俊俏，从前一直乞讨，头发身上都是乱糟糟臭烘烘的，十分邋遢，现在在道观给从里到外洗了个干干净净，天生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

　　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值可爱讨喜的时候，不算年幼也不算老成。隐约能从稚嫩的脸庞里看出未来的惊人之貌。

　　那少女看洛十九长得好看，又嘴甜，笑盈盈地接下了他的问题：

　　“这里是众生观，我叫莹莹。之前大雨时，你昏迷在道观门口，雨停了被师傅看到了，师父就叫我们把你领了回来，又交代了几句，就出去办事了，让我们好生照看着你养病养伤。”

　　洛十九点了点头，没有接话，半晌又道：“谢谢姐姐了，请问姐姐可看到了一位白色衣服的人？”

　　少女疑惑道：“咦？你这记性真是不错，师父他老人家就喜穿白色，你迷迷糊糊还能记住他的样貌，果然是如师父所说。”

　　洛十九一听，心下激动难掩，竟是没有听见那后半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啊？”旁边的几个小道童看他精神恢复了，年轻人又好奇多话，忍不住的和他聊了起来。

　　“我......我没有名字，只知道自己姓洛。”洛十九眸光一沉

　　刚才叽叽喳喳的几只一听此话，纷纷沉默，一阵尴尬的气氛在众人间流动。
　　几个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竟是从未遇到这种情况，纷纷不知说什么比较好。

　　那名叫莹莹的少女眼见没人说话，又对着洛十九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那我们以后就叫你洛十九吧！”

　　“好啊好啊，正好是十月十九来咱们道观的，那便叫十九吧。”

　　“十九好啊，十九逢十，缺一则满，不缺不盈，不多不少，正是极好！”

　　众人嬉嬉闹闹，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炒得火热，几句话就把方才的尴尬抛之脑后了。

　　洛十九从未感受过这种热情的气氛，一股暖意从心里涌了上来，传到全身。
　　“那就谢谢哥哥姐姐们了。”

　　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睡温暖的床，第一次穿整洁的衣服，第一次遇到有人给自己起名字。

　　“十九，我们先去吃饭吧！”有人招呼道。
　　洛十九的肚子很配合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羞得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众人熙熙攘攘一齐到了饭堂，布置好了桌上的食物，落座吃饭，还没开始说话，就已经有一些弟子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洛十九竟是抓着饭菜就塞到了嘴里，还不等咽下，又赶紧抓着另一些菜品送到嘴边。
　　除了一开始就和洛十九相处融洽的几名道观弟子，其余人均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的天啊，你看那个小孩。”

　　“啧，也不知哪里来的蛮子，这么粗俗。”

　　“真是无礼。”

　　洛十九正专心啃着他面前的菜，没有听见其于弟子的小声议论，但莹莹一行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师父说过，食不言寝不语，诸位师兄师姐就是这样遵守师父的教诲的吗？”

　　经过莹莹的一番训斥之后，其他弟子也便安静了下来，各自吃各自的了，但心里仍是免不了一阵冷嘲热讽。

　　“看看那小子穷酸样子，长得也十分邪气，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像说师父之前捡了个小要饭的。”

　　“要饭的？那他岂不是一身的病？他们还敢和他坐在一起吃饭？”

　　“你们没瞧见吗，那几位和他一桌的，都不敢吃他动过的几盘菜。”

　　“我可是连坐在这个屋子里都觉得难受了。”

　　“不说了不说了，吃完赶紧走吧，乌烟瘴气的。”

　　一阵奚落之后，洛十九在也没办法做到充耳不闻了。

　　洛十九默默放下了手中的食物，仿佛想要遮掩什么似的用手抹了抹嘴，又发现手上也尽是油污，只好用袖子把手遮住，仓促地用袖子摸了一把脸，匆匆离开了屋子。

　　刚出了饭堂，他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从前他无数次被人侮辱，却能挺身不顾一切反击，如今寄居在屋檐下，竟是什么都不能做。

　　若是从前，他一定要想尽办法，好好教训这些人不可。
　　想到这里，洛十九温和的少年面庞上沾染了几丝邪气。

　　旋即他摇了摇头，告诫自己如今已是和从前不同，不可再这般思考。
　　自己手脚均是溃烂，有幸得到好人相助，可以在这个道观修养身体。

　　洛十九坐在道观门口，看到了远处似乎是有野猫野狗争相吃些残羹冷炙。

　　恍惚间，洛十九好像看到了自己，几天之前，他还要在路边和野猫野狗抢吃的，有时候运气好，把野狗打死了就直接把野狗烤了吃掉，也是满足的一顿饱餐。

　　正当洛十九想着出神的时候，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吓得他一个激灵差点从门槛上摔下去。
　　定神一看原来是莹莹。

　　“十九，你刚才都没吃什么东西，就走了，莫不是听了那些人乱七八糟说的那些话？”

　　“莹莹姐姐，没事的。我吃饱了，又躺了好久，身上难受，出来走走。”
　　洛十九无所谓的笑了笑，寄人篱下，哪能不吃苦头。

　　莹莹看洛十九笑得阳光灿烂，单纯地以为没什么事了，又随口交代了他几句，便去和其他弟子一起练功去了。

　　看了一会天，心觉无聊，洛十九便凭记忆摸回了最初待的那个小房间，躺回榻上，辗转几回便沉沉睡去了。

　　叫醒洛十九的不是清晨的光，是一盆冰凉的水。

　　几个高大的青年男子正围在洛十九的床边，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表情，不同的笑。
　　同样的是，他们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轻蔑表情。

　　洛十九皱了皱眉，看了看身旁几人的穿着，想来也是道观里的弟子。

　　“几位师兄有什么事吗？”
　　冬天的水刺得他伤口生疼，但是心里的火气更是让他愤愤难平，硬生生压下去那份疼痛。

　　“就是你，今天让莹莹和别人吵架了？”
　　为首的那个青年，面露凶狠之色，看起来很是强壮，对比之下，被冷水浇成一团的洛十九更是显得形销骨立。

　　“你这狗东西，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男不男女不女的，还好意思进我们道观？”
　　那个拿盆的男生随后接话道“真以为自己能成仙啊？我呸！”

　　一口口水吐在了洛十九身上。

　　那拿盆男子看洛十九并不反抗，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伸手去扯洛十九的道袍。

　　“来来，小爷们看看你这东西到底是男是女，哈哈哈哈哈”
　　一阵哄笑声。

　　洛十九紧紧攥着身上的道袍，那人却是更加来劲，两人争执不下，道袍一撕两半。

　　之间那那桶之人顿时火冒三丈，刚刚扬起手来，就被洛十九紧紧捉住。

　　洛十九咬着牙，怒火从咬紧的牙关里一字一字冒出来：“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

　　因为从小就吃不饱，洛十九身形矮一截，但气势却是丝毫不输面前这人，

　　洛十九眼眶充血，怒不可遏，对着那人的鼻子嘴巴就是两拳，打得那持盆青年眼前一黑，什来不及反应。

　　“操了鬼的，给老子打！”

　　为首青年看同伴被打得口鼻鲜血直流，也是失了理智，三五个人听他号令，立刻冲上前来，准备按住洛十九的手脚，却是被洛十九的架势吓得不敢上前。

　　洛十九好像疯了一样，不管谁上去，都用拳头迎接，手被捉住了就用脚踹，被人踹倒了就用牙咬。

　　他很恨，他从一出生就被爹娘抛弃，十四年来，从未有人对他好，每日风餐露宿。
　　别人冬暖他号寒，别人丰年他啼饥。

　　这算什么命？这样活着又是何时才能熬到出头日？

　　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收留他，又是无休止的侮辱和欺凌。
　　这样为人不如像从前一样，为鼠为俾！

　　他不断地想着，想要把这些人踩在脚下，碾成碎片。

　　直到一个微微颤抖的声音打破了他的疯狂。

　　“十九？”

　　是莹莹。

　　完了，十九心里想。

　　这里也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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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下一章九钟出场哦！
洛十九是我超喜欢的男孩子！不过名字也是我半分钟内随便起的就是了
那什么，起名随意好养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