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驻冉月地凝霜》霜雪宵寒

11、喧闹世间

　　终于把那碍事的家伙支开了之后，缔琦天又出现在了眼前。

　　“琦天！”小姑娘眼里有些看不懂的兴奋劲儿，哒哒哒地跑他跟前将之环腰抱住，“他回去了？”
　　“嗯，走吧。”

　　“琦天~”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狡黠的圆眼滴溜溜转了转，忽而面上又笑得如同要做某些恶劣事儿一般，就连声音也变得与往常不大相同。
　　缔琦天直觉不妙，心中却有些好奇，姑且应了她一声：“嗯？”
　　“叫声师父来听听呀~”小兔子眼里闪着期待，话里话外却尽显促狭。

　　原是如此。
　　“呵……”
　　“你又笑什么？”看他一副并不气恼的样子，小妖精反倒自己负了气。

　　那个气人的家伙见此，笑得更甚，心忖这小家伙逗起来分外趣味，至少比殿里那一大堆烦人玩意儿有意思得多。

　　小姑娘自顾自气着，看着他笑了好一会，更是恼怒。

　　看她一副即将炸毛的样儿，倒像极了自己从前下界时遇到的那只小猫。那小花猫也总是这样不知源头地赌气，而后必是又要花好一番功夫才能哄得它气消。
　　“那可只是你单方面承认的师徒关系。”缔琦天起了兴，便又想着逗逗她。

　　闻言，小兔子便嘟了嘴，也不说话了，单单看着他，似要将这个蓝色的头颅盯出一个洞来。
　　“想什么呢？”怎么又安静下来了？
　　“你和那个什么星皇一样讨厌。”她闷闷地出声道。
　　“为何？”这就有些意思了，讨厌星皇这一个也便罢了，再讨厌自己，那岂不是不知不觉中便斩获了来自一只下界小妖精由衷的双份憎恶。

　　好吧，但他真的有这么轻易招人厌烦吗？

　　“那个星皇，这也不让，那也不让，还有你，倒是很听他的话！不让多管闲事就从不插手，不让收徒便也拜师都不！哼！”
　　“这样……”原来是奸计不能得逞，恼羞成怒。

　　小姑娘似是突然想到什么：“等等，那今天连宵醉把那群狼妖揍了一顿也算插手，他不会有事吧？”

　　这小兔子倒是很关心那个戏精……莫非因着这同样跳脱的性子，于是仅凭两面之缘便建立起了深厚友谊不成？
　　“不会。”缔琦天纳了闷，却又认真与她说，试图挽回一些形象，“他也算星皇身侧近臣，小小差错，哪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不就单单休几日假而已么。
　　“那便好！”小妖精心下释然，却又发现了个疑点，“不过你说他是星皇近臣，想必已是很强了，但为何你比之他却还要更强？”

　　这小姑娘虽不大聪明，但也算挺机灵的吧……缔琦天矛盾地想，正想开口说什么，便听到那惯会脑洞大开的兔子立马自答了起来。
　　“我知道了！”她神秘兮兮地，一脸明了真相的样子，“这星皇身边的人也有强弱之分——连宵醉肯定是最弱的一个！”
　　“……”缔琦天闻言只是沉默。其实细细思来，是不是最弱他不清楚，但，他绝对是最能说的一个。

　　见缔琦天没说话，小妖精越发觉得自己定是一语道中了真相，便又自信了起来，就连声音也往上飘了几分：“况且你早晨与我说的时候也并没有特别说自己是他属下，可见你不是！所以我猜，你肯定是那种和他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

　　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似乎都不是什么好词……

　　虽说猜对了大半，但此类乱用词语的话可不能接下。缔琦天只能顾左右而言其他：“我可以收徒。”
　　“可我不想拜你为师！”这黑心的蓝头发怪神仙不知道每时每刻都在想什么，虽说也没做什么，但是老吓唬人，若是当了自己师父铁定变本加厉，说不定对自己呼来喝去，就像对……连宵醉！那还了得？不行！
　　“嗯？”

　　这小脑瓜想什么呢？方才不还讨厌星皇……这会拒绝得如此斩钉截铁，莫不是真想收自己做徒吧？
　　“如此。”他面色古怪，试探道：“那便算了吧。只是——为何？”
　　“才不告诉你！”
　　“……”贼心不死。
　　“嘿嘿~”小姑娘打破了他的缄默，笑着把脸埋进他怀中，又抱得紧了一些。

　　暖暖的，很是惬意。

　　“你这又是何意……”
　　“虽然不拜师，但你也要护着我点哟！”师父不拜没错，但大腿还是要抱着的嘛，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一个有钱有财实力超群的金大腿可以让她天天蹭吃蹭喝，日日兔假狼威！
　　想着，看他的眼神又热烈了许多。
　　“……”这是哪个意思？怎么感觉好像自己还挺危险的……

　　罢了……

　　缔琦天看了一眼怀里那只没有丝毫要放手的意思的某只小兔子，遽然想到方初遇时她便自觉躲在自己身后……
　　“你不怕我么？”他昨夜便十分困惑。
　　对方却觉得他这问题很奇怪:“为什么要怕？”

　　“昨夜初逢，难道你未曾察觉我身上气息？”
　　“嗯……你很强，我有感受到啊。”小妖精嘿嘿笑着，理直气壮道，“可那又不是警告我的。”
　　“呵。”倒是心很大……这算不算得上胆识过人？

　　某只小姑娘此时却故意学着他的样子反问：“你不怕我吗？”
　　缔琦天觉得好笑，但也应了她一句：“怕。”

　　“诶？”小兔子显然意料不到他这么说，“我能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我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兔妖还能吃了你不成。”
　　缔琦天看着这只窝在自己怀中还能泰然自若叽叽喳喳的变数，心情复杂:“你不怕我。”

　　“呃……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回答嘛……”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毕竟你也算头一个敢这么抱我，头一个想用一支糖葫芦带走我，头一个和我说要收我为徒的。”缔琦天竟话多了起来，想着那群运气不大好的狼妖，戏谑说道，“说不定哪天我还能真的被你吃了。”或者被薅头发。

　　“这嘛……这也不能单单怪我……”遇到一条配合行动的金大腿谁能忍着不抱？
　　她心里想着，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甚至点了点头对自己的行为表示肯定。
　　“哦？”缔琦天却不信。

　　午后阳光灿灿，钻过叶间小隙，零落地散在他身上，缀了几道奇异的光边儿，跳动的光彩衬着一头如瀑蓝发，整个人似乎也温暖而清冽了起来。

　　拂过阵轻柔的风，那人面上仿佛也漾起几分笑意，眼睛是微微阖着的，细长的睫毛虚虚掩着一对透亮双眸。

　　好看！

　　天界的神仙都是这般闪闪发光的吗？

　　虽说除了那群找自己麻烦的狼，凡间妖精化形大多都挺体面的，但也绝没见过这样帅的。可若说天界神仙俊美，连宵醉好像也并非如此。说不出哪里不相同，总之就是感觉这个蓝毛金大腿有十二分的美貌。

　　可能是因为他是金大腿，所以格外地赏心悦目？

　　嗯，只要能让自己抱大腿，那就是天上无地上也无，风姿第一举世无双。

　　想及此，她突然换上一副势在必得的面孔：“大腿，你真的不考虑来一个师父吗？小小只不会吼你的那种。”
　　“嗯？”什么大腿？

　　“孔子这人说得好啊！三人行必有你师！虽说在场的没一个是人，但总是这个道理。我不会打架没错——但是！”她话锋一转，“既然打架你已经这么厉害，也不需要再学了，而我！我还会别的啊~我自然也是有点东西可以让你学习的！”
　　“譬如呢？”东拉西扯了一大堆，缔琦天也听得有了兴致。

　　“额……”她想了想，试着开口，“就像拔萝卜蒸萝卜炒萝卜煮萝卜炸萝卜？”
　　小妖精越讲越心虚。其实她不怎么下厨，大多都是别人负责动手自己负责吃。但是骗骗这只狼应该还是可以的。毕竟他一个不用吃东西就能活的老神仙学做菜干什么？特别萝卜还是素的，他肯定不吃。

　　不对，好像刚吃过，还是自己喂的……不过不慌，真要教，就现学！

　　“……”这些缔琦天确实没学过，但，也显然不是很有兴趣……

　　“我还会搞事情！”
　　“我不想搞事情。”

　　“我还会唱歌跳舞写话本、画画弹琴做手工！”她又开始像一只鸟儿一样，急得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絮絮叨叨了起来，“不是说闲得下来找点事做吗？拜我为师才是正解！为师带你搞点有趣的事情！探索凡间生活的极致奥妙，明白什么叫走向人生巅峰！就一天体验期好不好？”
　　“好。”

　　“那——咦？”正想着再说点什么听起来更靠谱点的理由，却不曾想他这样轻易就答应了。

　　实际上缔琦天觉得他就算不做什么，单单看着这奇怪的小兔子神色变幻蹦来跳去就挺有些趣味在其中了。

　　“你再不放手，天黑了也达不到目的地。”看着怀里把自己当人形暖炉许久了不见有一丝要撒手意思的小妖精，无奈提醒道。
　　“哈哈！为师有你保护，再晚回去也不怕路上有什么妖魔鬼怪~”
　　这是有恃无恐了……

　　师父需要靠徒弟保护这种怪事，上一次听说还是传奇小说里西天取经的唐三藏。

　　沉默一阵，缔琦天正想再说些什么时，耳边传来陌生而又不确定的声音。
　　“寨……寨主？”

　　循着声看去，又是一只小妖精。
　　“寨主？你是喊她？”

　　居然还是土匪头子。有点意外，但是感觉在情理之中。这样说的话，那之前这个团伙对上狼群，岂不是土匪咬强盗？

　　某只小姑娘脸埋在他身上丝毫不动，闻声竖了竖耳朵，狐疑道：“缔琦天，我怎么好像听到了小能的声音？你还会拟声术？想骗我放手？没那么容易！”
　　“……”我哪有这样无聊。

　　旁边的小妖见此，无力地又喊了一声：“寨主……”
　　“休想骗我！”

　　僵持片刻，缔琦天才出言道:“或许，你该往左边看一眼。”

　　她缓缓抬起头，往身侧瞧了一眼，不由缓缓抽出双手，僵硬地往后退了几步。
　　“啊……小能，你不在寨里好好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寨主……你那间专门建来摆战利品的小木屋安置好了，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刚出来没多久就遇到了。”
　　“咳咳……我刚要回去呢……”她骤然正经起来，介绍起旁边满脸揶揄的蓝人来，“这位是缔琦天，这是小能，你俩随便认识一下！”

　　“哦……”小能应声，又对着缔琦天抱了个拳，“你好，我是小能。才能的能，能力的能，无限可能的能。”
　　“幸会。”
　　看他们打完招呼也没有要再说什么的意思，小兔子故作严肃地点点头，而后道：“我们回去吧。”
　　说完径自转身便走。身后两人对视一眼，提步跟上。

　　小姑娘走在前边一言不发，没有绕着自己转来转去问东问西，缔琦天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小能？”
　　“嗯。”
　　“你觉得你们寨主如何？”
　　“很帅啊。”
　　“她平常也喜欢强抢民男？”
　　缔琦天只是随口搭话，不成想这小妖精对于这个问题的反应很是激烈。

　　“怎么可能！”小能站定，语气铿锵，又蓄势一般古怪地看了他一会，才继续说道，“我们寨主是我见过最好的妖了！那绝对是宸宁之貌英姿勃发玉肤玉骨一笑倾城玉树临风貌若潘安风流倜傥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目若朗星峨冠博带美髯白皙天上人间第一好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缔琦天惊到了，幽幽地回道:“你倒很有文化。”怎么跟背贯口似的……
　　“那是！”小能自豪地说，“只要跟着我们寨主混几年，任谁都能出口成章！”
　　“……”难怪方才感觉语气有点耳熟……

　　这小兔子该不会带出了一窝子都如这般吵闹的小妖精吧……
　　“我们寨主特别有文化，我的名字还是她帮我改的呢！”

　　“哦？”原来小能这俩字居然真的只是简称……可是既然能给人起名，为什么自己全名就只有一个瑾呢？

　　“之前她在镇上算命先生那偷偷学习了一个月，回来给我算的，说我命中缺火，名字叫熊不是很好，水会灭火，所以改成能。才能的能，能力的能，无限可能的能。”
　　“嗯。”已经知道是才能的能，能力的能，无限可能的能了，不必这样多次强调。

　　果然这个依旧是全名，还以为会有什么典故或者含义呢，原来文化在算命上。好吧，现在把这件事写下来，过个几千百年也能算是典故了。

　　按理说山林里的精怪属木，不过哪里来的缺火？难道还能按人来算？况且已然修炼了几百年，竟然有妖怪还能准确记得自己的生辰时日么？

　　不对，动物记时日？又不是一生出来就成精了……

　　缔琦天不言语时，那小妖反倒来搭话。
　　“你是不是寨主刚找到的小情人啊？我刚刚可看到了！”他似乎很有兴趣，问问题也是一串一串的，像极了他那在前边走得认真的寨主，“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抱了吗亲了吗洞……”
　　“咳。”缔琦天怕他再来一大段，没等他说完便出声打岔，“你懂的倒多。”
　　“自然，从前寨主带着我们到处长见识，人族之间怎么谈恋爱可没少观摩。”
　　“……”

　　不管缔琦天想不想听，总归被他拉着讲了一路人族谈情说爱一百事。

　　好不容易支走了聒噪的连宵醉，没成想又来了个翻版的。

　　凡间，果然喧闹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