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罐子》软檬

1、小老鼠找妈妈

　　小老鼠独自一人生活着。她的树屋里有个相框，里面是她和妈妈的合照。妈妈穿着红色围裙，笑得很温柔。

　　小老鼠不记得妈妈去哪了，好像去探险了。妈妈很久都没回来。

　　有一天，她觉得很不开心，躺在床上看见那张照片时，突然冒出个念头：她要去找妈妈。

　　她出门了。走了一段路，她先是遇到了一条河。河流很宽，流水很急，一只小老鼠不可能独自渡过。
　　她很着急，看见岸边有一只歇息的大白鹅，有点胆怯地问：“大白鹅，大白鹅，我需要到河的对面去，请问你可以帮我吗？”

　　大白鹅的脖子上戴着金项链。他从很高的地方俯视，小老鼠看不清他的表情。大白鹅说：“好吧，你坐到我的身上来，我带你过河。”

　　小老鼠很开心。她坐上大白鹅的后背，下了河。大白鹅游得很稳，小老鼠渐渐放松下来。

　　在河中央时，小老鼠感觉腿被摸了一下。是大白鹅摸了她的腿。她很不舒服，可她不敢出声询问。如果大白鹅把她掀翻在河里怎么办？小老鼠不会游泳，她怕死。

　　等到了河对岸，小老鼠急忙从大白鹅身上跳下来。她匆匆道了谢，就继续往前走，走到离大白鹅很远的地方，她才朝着他大喊：“你这只臭鹅，竟然敢摸我的腿！你是只坏鹅！”

　　说完她拔腿就跑，跑进了森林，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气喘吁吁再也跑不动，才停下休息。

　　天色晚了。小老鼠肚子很饿，背包里的干粮没了。远方传来狼的嚎叫，她紧张地抱住手臂。

　　她在森林里行走，寻找蔽身之处。走着走着，她看到一棵大树底部的小屋，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

　　她敲响门，开门的是个田鼠，西装革履，打着格子领带。小老鼠请求他：“可以让我在你的房子里歇一歇吗？”

　　田鼠上下打量她一番，说：“除非你做我的新娘，不然我不能让你进我的屋子。”

　　狼的嚎叫再次响起，这次好像更近了。小老鼠浑身发抖，咬紧牙关，说：“只要你让我进去，做什么都可以。”

　　田鼠的房间温暖，有涂抹了蜂蜜的面包。小老鼠喝着牛奶，吃着面包，觉得幸福又安心。

　　第二天一早，田鼠从门口拿出扫把和簸箕，递给小老鼠。他说：“做我的新娘，就要替我打扫卫生，照顾好我的家。”

　　小老鼠在田鼠的家里打扫起来。田鼠每天都会外出寻找食物，小老鼠独自一人时，会在家务活的间歇站在窗口向外眺望。窗外的森林危险又迷人，小老鼠经常看得出神，等到田鼠回来时，还没完成家务活。

　　田鼠大发雷霆，小老鼠不住道歉。可第二天，当田鼠离去时，小老鼠又忍不住站在窗下，朝外眺望。

　　如此几次，有一天，田鼠夺回了小老鼠手中的扫把和簸箕，将她推出家，重重地砸上门。他在门内大叫：“我不需要不会打扫卫生的新娘！”

　　小老鼠只好上路。她起初有些难过，流着泪在森林里走。但傍晚落日的霞光太美了，她看着看着就忘记了哭泣。夜晚，她就挖一个地洞钻进去，在一声高过一声的狼嚎中瑟瑟发抖。她在树下、草间寻找掉落的蓝莓和樱桃，偶尔也会想念抹着蜜糖的香甜面包。

　　她不知道妈妈在哪，只能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走。有一天，她走到一条河边，看见地上躺着一个男人。男人没穿衣服，全身肌肉粗壮有力，但他昏死在地上。在男人的两腿之间，有一条黑色小蛇趴在那，似乎死了。

　　小老鼠踩到树枝发出动静，小蛇抬起头，转过来，警惕地看着她。

　　小老鼠问小蛇：“你在做什么？”

　　小蛇瞪着眼，说：“我在觅食，但这个男人根本喂不饱我！”

　　小老鼠想起蛇是肉食动物，说：“他身上有很多肉，怎么喂不饱你呢？”

　　小蛇冷笑：“你交过男朋友吗？”

　　小老鼠红了脸，说：“我结过婚！”

　　小蛇又冷冷一笑，说：“看来你还是个处。”

　　小老鼠生气了，说：“我不是！”

　　小蛇的表情很悲悯了，说：“看来那个男人也不行啊。”

　　小老鼠愕然。

　　她们俩一起陷入了沉默。

　　过了片刻，小蛇游摆着尾巴，游到小老鼠身边。她打量了小老鼠一番，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老鼠将穿着红色围裙的妈妈的样子描述了下。小蛇想了想，说：“我没看见过这只老鼠。”

　　小老鼠反问：“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蛇昂起脑袋，说：“我住在这里，这是我的家。你看到河边的那座城堡了吗？那就是我的家，那里还住着国王、王后和公主。”

　　小蛇邀请小老鼠去参观城堡。城堡通体漆黑，小老鼠走到城堡大门，听见里面发出剧烈的惨叫。她透过门缝向里看，看见国王和王后正在院子里宰杀一头公牛。

　　公牛倒挂在树上，血从他的脖子滴落到地面。整个城堡大院中，全是鲜红鲜红的血。

　　小老鼠吓了一大跳。她往后退了好几步，说：“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杀牛？”

　　小蛇一脸鄙夷，说：“他们想杀就这样杀了啊。你真是大惊小怪。”

　　小老鼠很害怕。公牛一直在惨叫。她不敢听，也不敢进去城堡。她躲在离城堡有一段距离的森林里，有时和小蛇见见面，吃点小蛇带来的食物，并继续寻找妈妈。

　　过了好多天，小蛇突然来找小老鼠，说：“那头公牛跑了，跑进森林里了。”

　　小老鼠震惊。她以为公牛早就死了，没想到还活着。自那刻起，她脑海中就常常浮现出那头公牛的模样。她忍不住想，那头公牛会逃到哪里去呢？他经历了那样的折磨，还能活下来吗？

　　她想啊想啊，一直在想，不能停止。她对小蛇说：“我想去追那头公牛，你想去吗？”

　　小蛇很意外，她说：“我不想。但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愿意陪你去。”

　　小老鼠很感动。她们出发了。

　　已经到了冬天，雪覆盖了整片森林。公牛的踪迹并不难找，红色的血滴断断续续地落在白雪上，她们就沿着血迹一直往前。小老鼠让小蛇绕在自己的脖子上，避免因为气温太低陷入冬眠。

　　雪地上的血迹越来越红、越来越多，她们终于看到了倒在一棵大树下的公牛。

　　公牛浑身是伤，四只脚弯折地悬在半空，血在他的身下洇成了一大块。小老鼠喊他：“公牛公牛，你快醒醒！”

　　公牛没有回答。

　　小老鼠又说：“公牛公牛，你快醒醒！”

　　公牛还是没有回答。

　　小老鼠问小蛇：“他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小蛇不说话，只在她的脖子上绕得更紧了些。

　　大雪纷飞，雪花像鹅毛一样一层一层地覆盖在公牛的身上。红色的血迹渐渐被覆盖，公牛一动不动。

　　小老鼠突然明白，公牛死了。

　　她盯着那越来越淡的鲜红，忽然想起了一件她遗忘了很久的事。

　　她的妈妈没有去探险。她的妈妈也死了。

　　她转头就往回走。

　　寒风夹着雪打在她身上，刀割般地疼。她对小蛇说：“我要回家，现在就要回家。你对这里这么熟悉，告诉我最近的路。”

　　小蛇没问原因，替她指了路。小老鼠日夜不停地赶路，终于在三天后回到了她的树屋。

　　不，那里并没有一间树屋。大树下只有一座小小的、矮矮的坟墓，墓碑上的照片里，妈妈穿着红色围裙紧紧地抱着小老鼠。

　　小老鼠在坟墓前哭了很久。

　　忽然有一天，北风不再刮，春风抚上她的脸庞，有一条绿色的小路突然出现在坟墓前。

　　那条小路，通向一座小老鼠从未见过的森林。这座森林很黑、很深，从森林的入口处，一点也看不见森林里的景象。

　　小老鼠忽然意识到，这座森林是为了她而存在的。她必须走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

　　可她迟疑了。她现在一无所有，而且她知道，她必须独自一人走进森林，即使小蛇是她的好朋友，也不能进入她的森林。

　　里面会有狼吗？她能找到食物吗？万一她在里面迷路，再也走不出来怎么办？

　　万一、万一她也像妈妈那样——死了怎么办？

　　她在森林的入口踌躇、徘徊。非常久。

　　她看见大雁从森林上方掠过，看见树木间跳跃的猴子，看见合力搬着面包屑走入森林的蚂蚁们。她发现她的皮毛渐渐出现红色的底色，和妈妈的围裙一样红。她在原地站了一天又一天，看日出又日落，花开又花败。

　　终于有一天，她低着头盯着脚，迈出了左脚。右脚。左脚再右脚。

　　她站在了森林的入口处。

　　她想，我已经和我的妈妈一样大了——不，我比我的妈妈还要大了。我已经不是一只小老鼠了。我得走进我的森林了。

　　她这么想着，走进了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