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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游园惊会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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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旁有一棵十米来高的杏树。一片金黄的叶子从枝头挣脱出来,颤悠悠地飘在趴在树底下休息的狸花猫旁。狸花猫咪着眼睛,没看一眼,象征性地摇了摇尾巴。突然,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白猫突然压到狸花猫的身上,张口就咬住它的耳朵。
狸花猫先是不理会,任由那只白猫在自己身上肆虐。白猫见狸花猫没反应,更加变本加厉。它抬起头,认真地打量了狸花猫一番,然后扬起肉垫,丝毫没有犹豫地往狸花猫的头挥去。
“喵呜!”狸花猫大叫了一声,一伸脚一下子把身上的白猫踹了下去。
白猫也是怂,倏地一下地跳进了矮木林里。
伴随矮木林发出簌簌地骚动声后,我才慢慢恢复了意识。
一睁开眼,发现一张巨大的脸出现在自己的正上方。那脸上眉目紧锁,正一脸忧愁地看着我。见我醒来,眼神中流露出一秒不可置信后,立马由惊转喜,拉了拉旁边正在打电话的那哥们
炎炎和肖玮。
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地上,头以及头以下的上半身正枕在炎炎的怀里。我警惕地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打量,确认他们的确是在等我醒来。
“这里是中山游园,对!”肖玮对着电话那头说着,“没事,人已经醒来了。”
“怎么回事?”我从炎炎地怀里挣扎起来,却莫名感到头部的疼痛,以及四肢的酸软。
肖玮挂了电话,说:“刚刚你就站在这,莫名其妙地晕了。”
什么意思?所以过山车以及旋转木马都是错觉么?
“我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问道,眼神下意识地寻找这糖炒栗子——那是在大门口我亲眼所见的。
“和我们一起,刚刚……”炎炎有点尴尬,她的话只说了半截,就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我就着他们周围巡视了一圈,也没找到糖炒栗子的踪影,莫非在大门口的都是错觉。见着炎炎那有些犹豫的样子,又不免让我怀疑。
我揉了揉太阳穴,发现眼眶下角一按就疼。我寻思了一会,问道:“糖炒栗子呢?”
一听到糖炒栗子,炎炎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她有些紧张,枕在我后背的手绷得直直的。
肖玮没有讲话,他低垂着眼,站了起来,像是在找东西一样看了一周说:“这游乐园里面也没有卖糖炒栗子的。如果你想吃,我出去给你买。”
他的回答和我预料的不一样。我以为他会从包里或者哪个地方掏出我记忆中的那包栗子,递给我说:“给。”
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手指一下接着一下按照下眼角——那个一按就会感受到疼痛的地方,仿佛只有直接的痛觉才提醒我,现在的才是真实。
所以刚刚是我的错觉吗?过山车以及旋转木马?
“啊——韩雪——”我听到一个热情奔放地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抬头一看,竟然是露露。她穿着一件豹纹的貂绒大衣,挎着一个白色的古驰包包,张开着双手,像拥抱春天一样向这边跑过来。
奔跑带来的风,吹起了她刚刚卷起来的大波浪,时不时打在她的后背上。脖子上的金链子跟随她奔跑的节奏,一下接着一下在胸前晃动。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跑到我的面前。她隔开我和炎炎,双手握住的双臂,像马景涛一样摇着我,大声问道:“韩雪你怎么了?怎么了!”
我被她的大嗓门震地耳朵疼,但双臂被她钳住不得动弹,只能眯起眼用来自我安慰。
“哎,你别摇了!你再摇,她没事也被你摇出问题了。”跟在露露后面的是刘行。相对比露露而言,刘行就温柔多了。他拉开露露,然后伸出手拉我起来,问道:“大佬,你没事吧?”
“对啊对啊。你这天天加班赶稿怕不是赶出问题了。得去医院看看!”露露在旁附和道。
我摇摇头,拍了拍身上的落叶。突然间想到,在记忆中,露露和刘行还堵在路上,怎么突然间就到中山游园了呢?难不成是我昏睡的时间太久,抑或是真的只是我的幻觉。
我清了清嗓子,问刘行:“你们不刚刚堵在路上么?怎么这一下子就到了?”
“这……”刘行刚要回答,露露就占着嗓门的优势,接过他的话茬,说道:“哪有什么堵车!这高速一路畅通,一直踩油门都没没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蜷起脚缩着脖子顺带做了一个踩油门的动作,甚是好笑。
“哪有一直踩油门。”刘行在旁边嘀咕,“是你开车还是我开车。”
“这不是比喻么……”
眼见着他们两个又要开始拌嘴,我连忙拉住他们说,“得勒,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们去那边的游船坐坐吧。”露露出现的时候没注意到肖玮,以为他一直站在旁边。只见他手里拿着两站游船票说,“游船旁边有个茶馆,刚好可以坐着休息。我这刚买了两张船票,你们谁感兴趣也可以去划船。”
说着他走到我旁边,搀扶着我:“咱们去茶餐厅休息休息吧。”
许是刚刚不知是真是假的幻觉,让我对肖玮他们心存芥蒂。他走过来搀扶着我的时候,我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不知该如何作出反应。
还好,我压抑着内心的不适感,点点头。
中心湖位于中山游园的深处,穿过童话世界,来到一座用一米多高林木与铁丝网组成的迷宫面前。
凭借着小时候的记忆,几人兜兜转转走了一路,才寻得迷宫的出口,目光所及的不远之处就是中心湖了。
岸边的湖面上落满了从枝头上掉落的叶子,似铜钱一般围绕着中心湖。有一条红漆涂成的回廊自湖的东南面延伸出来,通向了几米开外的茶馆。茶馆的装修也是古色古香的,门口挂着两幅黑底金字的古诗:
自古人生何其乐,
偷得浮生半日闲。
檐下挂着茶馆的招牌:山中茶巷。
我坐在船尾,支着下巴望着湖面。刘行坐在船头,奋力地踩着踏板。码头上那位穿着红色衣服的工作人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玩着手机。旁边架着一台老式广播,音量堪比广场舞大妈的跳舞设备,不断自我循环播放着90后金曲。
几分钟前,我接过肖玮递过来的船票,上了游船。我本以为肖玮会跟着我一块上来,殊不知刘行自告奋勇地要和我一起。
我看了看肖玮没有要上船的意思,也没有说啥。
“老大。”刘行喊了我一声。
此时,游船已经划到湖中心了,距离岸边也有着20几米的距离。码头上的工作人员已经变成了红色的点,音乐也小了很多。
“怎么了?”我没想到,就刚刚晃神的功夫,刘行就已经把船踩得那么远了。
“我跟你说一事。”刘行脚下的动作听了下来,两只脚搭在上面没有动,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他的面色却有些犹豫,抿了抿嘴似乎在做最后的思考,要不要说出来。
不知何时,周围静悄悄地,空旷地湖面上只剩下我们一条游船了。那一瞬间突然感觉自己很渺小,渺小就如同湖面上那片铜钱叶一样。
一阵清风徐来,荡开一片接着一片涟漪,连着我们的独木舟也一起晃动。
“你说吧。”
“你知道,肖大哥……”刘行听了一句,当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着我的眼睛,希望能从中捕捉出任何一丝表情,以此判断自己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然而,他成功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但我知道,若越是表现地自己很迫切地想知道,其实获得的信息会越少,特别是这种关于某一个与你相关的人。
我没有说话,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支着下巴望着湖面。
刘行捉摸不出我的意思,停顿了几秒,但依旧往下说道:“订婚宴那日,他跟刚刚那个女的……”
“那个女的?”身体不由控制地转过来,我两眼盯着刘行,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盯着他看。
关于订婚宴那日的后续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首先是次日莫名其妙地在家里醒来,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大学未毕业之前的状态。其次是一直在回避我问话的父母,接着是不见的手机,还有莫名其妙带有一些恐怖的超自然现象——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夕,两个陌生男子,以及不知是否是循环的循环。
“老大,你别这么看着我——”刘行搓了搓他的胳膊,继续说道,“你的眼神好恐怖。”
刘行的话仿佛是要拨开这些迷雾的手。
他为了逃避我的目光,原本已经停下的双腿又开始马不停蹄地踩了起来。一下连着一下,就像一个繁忙的水车一样,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木船侧边的水也配合着发出哗哗地声响。
“你还记得刚刚你问我们有没有堵车吗?”刘行的声音在着嘈杂的划船声中显得有些小。
我皱着眉头,认真听了才不至于错失。
我点点头。
“其实我们刚刚堵在高速上了,大概堵了一个多小时。”他接着说着,配着嘈杂的声音,“肖大哥给露露打电话,让我们配合他。”
“所以你们真的在路上堵车了?”我反复确认。
“是的。”刘行重重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帮他撒谎?”我问道。
“因为——”刘行还有些犹豫,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真的不记得那晚发生的事情了么?伯父伯母也没有告诉你么?”
“我那晚喝多了。”我没有做过多辩解。
“那晚——”刘行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做足了心里准备,然后说道,“肖大哥悔婚了!”
“原本一切都要结束了,肖大哥送那个女出门。但不知抽了什么风,不久他又折了回来,拉着那个女的手,在你们爸妈面前悔婚了。”
此时,他的每一个字像是一块接着一块石头砸在我的心口上。每增加一个字,那石头就凿得更深一点。
我猜此时我的脸色肯定像被打过一样,五彩斑斓,不知是愤怒还是羞愧。没料到如此狗血的情节竟然真的落在我的头上。
“所以,你们认为我今天不会再来了吧。”我冷笑了一声,像是自嘲一般说了一句。
刘行看着我的脸色,不知该如何是好。仿佛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样,像个乖小孩一样识趣地闭了嘴。
尴尬地气氛在两人之间逐渐蔓延,只剩下从码头上飘来的几句歌词:
不得不爱,否则快乐从何而来
不得不爱,否则悲伤从何而来
不得不爱,否则我就失去未来
好像失去自己,否则自己就很失败
刘行把手架在穿的两侧,试图站立起来。但试了几下,发现双腿根本使不上劲儿。他顿了顿,停下脚上的动作,再次试图站起来,可屁股离座椅不到十厘米又被拉了回去。
“该死!”刘行低声地骂了一句,“感觉双脚卡在里面了。”
他弯下腰,试图借用双手把脚从里面抽出来。
湖面上的清风一阵接着一阵,即使没有刘行踩船,这木舟也一点点向岸边靠近。
我瞅见茶馆里,靠窗的雅座里做着两个人,正是钟炎炎和余露。
炎炎脱掉原来套在外面臃肿的外套,贴身的毛衣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即使透过厚重的玻璃窗,依旧清晰可见她曼妙的身姿。
在我心目中,她一直给我一种软妹无害的存在,却不知早已有了成熟女人的味道。
她和对面的露露两个人坐在那边谈笑风生,时不时捂着嘴笑。耳朵上的金属色的耳环,随着她晃动的身姿在脖间来回摆动。
坐在旁边的肖玮搂着她的肩膀,用曾经看我的眼神正温柔地看着她。
我看着这情形有些眼熟,好像在某年某月某日,肖玮也是以这个姿势坐在炎炎旁边,像是一对情侣一样。
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此时一个男的端着木案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走到露露的旁边,放下手里的木案。那人的面目与刘行有几分相似。
我转头,往船头看去,却发现此时哪有什么人影,刘行坐的位置空荡荡摆在那儿。
我立马惊慌地站了起来,却发现双脚像是被卡住了一样,根本无法挪动。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脚正卡在踩船的踏板里。木船正随着我的抽动来回摇动。
“救命!”我侧着身子大声呼喊着,“救命!”
码头上的工作人员依旧沉浸在自己手机的世界里,丝毫没有注意到我这边。我挥舞了好久都没有反应。
我放弃了这种方法,弯下腰借助双手的力量把双脚从缝隙里抽出来。却不想,木船的重心一下子失去平衡。
扑通一声,周围溅起了一片水花,翻船了。
我睁着双眼,屏住呼吸,拼命地挥舞着双手与双脚,试图摆脱。但双腿被那缝隙卡得死死的,根本没有机会挪动一毫米。窒息地不安感促使我拼命地怕打船体,发出嘭嘭嘭地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以为看见了光的时候,从那束光里走出来了两个人。一个人穿着高领毛衣,一个人穿着工装服。
那两人脸上带着不可琢磨地微笑,仿佛在嘲笑我:“这次跑不掉了吧。”
此时我已经处于意识不清的边缘,没有纠结为什么同样在水里,他们的头发与衣服好像根本不受浮力的影响,服帖地贴着身体。
高领男如履平地般走到我背后,伸出双手卡在我的胳肢窝下,与对面的工装男说了几句我根本听不懂的话,接着一用力把我从船体里拽了出来,拖着意识不清的我走向了那束光。
迷糊之间,一幕接着一幕在我脑海聚集起来,像一张张幻灯片一样,在我面前放大,一切被忽略地细节都清晰地展现在我的面前。
我终于想起了刚刚肖玮和钟炎炎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大学刚毕业那会,在好友聚餐上,炎炎首次带着她的男朋友出现在我的面前。
“炎炎,这是你男朋友么?”此时,肖玮坐在炎炎旁边,一只手搭在炎炎的手上,温柔地看着她。
“嗯。”炎炎羞涩地点点头。这是炎炎谈的第一个恋爱。
我还是终于想起来,肖玮的前女友就是炎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