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是朵火玫瑰[红楼]》夜听春雨

7、疯人塔

　　听了这话，司棋再也忍不住，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愤恨之色：“你——”

　　下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因为迎春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的捏了捏，带着安抚之意。

　　迎春一进门，就觉得院子里的气氛不对劲了。现在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孙绍祖，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就更加浓厚了。

　　在自己家院子里，他为什么要这么低声说话？怕谁听到了？

　　他句句话里透着挑拨起自己怒气来的意思，为的又是什么？

　　她眼角余光陡然闪动了一下，看到了墙角后面，露出来的小半截衣衫。

　　铜色的缎子，万字不到头的花纹，是男子穿的衣衫。看那布料的质地，来者的身份应该不低，显然不是家里的下人。

　　藏着个外人在院子里，孙绍祖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想要挑拨自己怒气，像之前一样对着他拿出匕/首来，为什么？

　　……肯定是因为自己这两日的变化，他打算做什么？

　　飞速的回想自己这两日的表现，在旁人看来，确实是有些惊悚了。如果是本来对着自己就不怀好意的人，会怎么做？

　　猛然间迎春想起一个去处，不由得心头一紧，背脊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宛如有一条冰冷的毒蛇，沿着她的背爬了上去，吐着鲜红的蛇信子，阴冷的看着她。

　　疯人塔！

　　在京城北郊，有这么一处有兵士守卫的地方。只有进去的人，出来的，都是尸体。人们谈之色变，就连母亲有时候吓唬自家不听话的孩子，都会说，再闹，把你送进疯人塔里头去！

　　真是可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京城或者京城附近的人家，若是有疯了伤人的人，就会被送进去。若是有那等不会伤人只是疯魔了的人，家人愿意养着的，朝廷也不会强制送人进去。但要是伤过人的，就被去几个兵士，强行将疯子给带走，关进疯人塔里面去。

　　关疯子的地方，条件能有多好？以前据说还有看守疯人塔的兵士，拿着疯子们虐/杀取乐的。事情传出去后朝廷狠下手管理了一下，现在倒是没有这种事情传出来了。但是到底，那里还是个黑暗无光的地方。被关进去的疯子也就只能在那里等死了，没有再出来的希望。

　　孙家，竟然打算将自己给送进疯人塔里头去，好狠的心肠！

　　哪怕你休了我贾迎春呢，也好过硬生生害了我一生！

　　思及此，滔天的恨意，在贾迎春心里翻涌起来。看着自己面前这张恶心的脸，她真恨不得掏出匕/首来，对着他的胸膛捅过去！

　　但是她不能。

　　她赔上自己一条命不要紧，司棋和绣橘怎么办？

　　再者，孙绍祖是有武艺在身的。一刀捅不死他，死的，就该是自己了。

　　无论如何，绝不能被关进疯人塔里面去。去了，这一辈子，就别想再出来了。

　　主意已定，迎春看着孙绍祖，瑟缩着开口说道：“老爷，我身边只得这么两个得用的丫头，绣橘已经被你打得起不来床了，求求老爷，放过司棋吧……”说着，她便哀哀的哭起来，瘫倒在地，顺手拉着司棋一起跪了下去，哀求起来。“求老爷饶恕……”

　　司棋有些懵，但还是顺着贾迎春的意思跪倒下去，沉默的扑在地上。瞧着，就是一副吓呆了的样子。

　　没想到贾迎春竟然会是这个反应，孙绍祖一时间愣住了。半晌之后他反应过来，一把揪住贾迎春的襟口将她拉到面前，满面愤恨，压低喉咙说道：“你之前不是很能耐吗？现在怎么又露出这个鹌鹑样子了？你装模作样给谁看？”

　　迎春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嘴里却尖叫道：“老爷饶命，求求老爷饶了司棋吧……老爷要打要罚，只管冲着我来就是了，反正，我已经习惯了……”说着，她放声大哭起来，声声宛如杜鹃啼血，闻之令人心酸。

　　孙绍祖气急，一把将贾迎春推倒在地上。贾迎春顺势将自己的胳膊露了出来，胳膊上那累累的伤痕，顿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些可怖的痕迹，完全可以使人想到，她在孙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孙绍祖见状更是气恨，抬起脚就要往贾迎春小腹上踹过去。就在此时，猛然听到一声暴喝：“够了，真是荒唐！”

　　躲在墙角后方的李掌事大步走了出来，满面愠怒：“你还跟我说你妻子疯了，依我看，疯了的人是你才对！”

　　孙绍祖暗道晦气，转身对着李掌事拱手道：“请掌事听我解释——”

　　“还解释什么？”李掌事一脸忿忿不平的说道：“你这妻子分明正常得很，只是被你吓破了胆子罢了。你要是实在不喜爱她，给一封休书也就是了，犯得上要将一个正常的人送进疯人塔那种地方吗？”

　　孙绍祖忙道：“她前些日子分明不是这个样子，还敢跟我动刀/子！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李掌事认定了孙绍祖是在撒谎想要害自己妻子，哪里还肯相信他的话？“就她这个样子，还敢跟你动刀/子？依我看，是你跟她动刀/子还差不多！孙指挥使，听我一句劝，好生过日子不要再折腾了。告辞！”说着，他对着孙绍祖敷衍的拱了拱手，迈开大步就走了出去，头也不回的断然离开了。

　　看着李掌事离开的背影，孙绍祖又气又急，朝着地上的迎春厉声喝道：“老子还真是小看了你！”

　　迎春不慌不忙的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弄乱了的裙摆，看向孙绍祖说道：“有今天的我，都是感谢孙指挥使从前的对待。不是吗？”

　　闻言，孙绍祖更是气急，迈步走近迎春，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厉声道：“老子今天索性弄死了你，一了百了！”

　　司棋尖叫起来，欲要扑过来，却被迎春摆手阻止了。

　　迎春一双深潭似的美眸静静看着孙绍祖，嘶哑的说道：“我到底还是贵妃娘娘的妹子，一等将军的女儿。我若不明不白的死了，你以为你能讨到好？”

　　孙绍祖闻言冷笑起来，手却松了一点儿：“你一死我就将你立马埋了，谁还能开棺验尸不成？你以为，你那个根本没有将你放在心上的爹会管你的死活？”

　　“他是不会管。”迎春说道，“所以我在外面安排了一个人，只要我在你孙家出了事，那人立马会去告御状替我求一个公道。看在我到底是贵妃堂妹的份儿上，你说，皇帝陛下会不会伸手管一管这件事？”

　　听了这话，看着面前女子笃定淡然的神情，孙绍祖的神情犹豫起来，嘴巴却还是硬的：“你以为老子会相信你的鬼话？”

　　迎春还是静静的看着他，神情完全没有改变：“你敢赌吗？用你的身家性命去赌？”

　　显然，孙绍祖是不敢的。

　　他定定的看了迎春半晌，从那双汪着水一般的眸子里看不到半点怯意。于是，他胆怯了。

　　他慢慢的松开了掐着迎春脖子的手，往地上狠狠的唾了一口，而后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孙绍祖离开了，司棋看着迎春脖子上的痕迹，泪流满面：“都是我没有用，才说要好好保护姑娘，看着姑娘受苦却是什么用都没有……”

　　迎春拍拍她的手，说道：“没事，我不过受了一点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倒是他，心里窝着火，这几天一定难熬了。”

　　“姑娘的脖子要不要紧，要不要擦点药？”

　　“没事，过两天就看不出什么了。”

　　两人进屋坐下，司棋给迎春沏了一杯热茶，看着她慢慢的喝了，才带着几分好奇之意问道：“姑娘说的那个安排在外面的人，是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迎春觑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粉彩描金胭脂红底荷叶莲蓬的茶盏，笑道：“你还真当有这么个人吗？”

　　闻言，司棋傻眼了：“原来并没有这么一个人吗？可是姑娘先前说得头头是道，完全看不出是假话啊！”

　　迎春道：“我不说得真一些，如何能让姓孙的相信？”

　　迎春连孙绍祖的名字都不愿提起，可见对他真是厌恶至极了。

　　司棋看着面前姑娘粉雕玉琢一般的好模样儿，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姑娘如此厌恶那人，那人又是如此一个盗匪一般的性子……这以后的几十年，难道就这么蹉跎过去了吗？可惜，真的可惜……一个女子但凡是嫁错了人，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司棋说着说着，约莫是想起了自己那个逃出去杳无音信的表哥，眼神开始恍惚起来，人也逐渐沉默了。

　　迎春听着司棋的话，却是想起了自己那段神奇经历中见过的那些女子。她们想嫁人就嫁，不想嫁就不嫁，就算是嫁错了，也还可以离开，何其自由？如是沉吟着，她开口说道：“那也不见得。”

　　司棋没有明白迎春的意思，抬眼看来，眼里满是疑惑：“姑娘说什么？”

　　迎春慢慢的说道：“我可不见得，要在这个腌臜地方，赔上自己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