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有凤》陵momo

30、人心叵测

　　祝琼枝和唐决明对视半晌，唐决明抬眼问她：
　　“下棋吗？”
　　祝琼枝一脸迷茫：？？？
　　白术和钟离小白二话不说就一个搬桌子一个拿棋盘的。唐决明则盘膝坐在窗户边的软塌上，等着人给安排好，等着祝琼枝从他的对面落座。
　　“先说好，我可不会下棋。”祝琼枝坐下撇嘴道。
　　“无妨。”唐决明本也不是真想和她对弈，只是想试探人心罢了，“黑先白后，落子无悔，围地多者胜，懂？”
　　“...”祝琼枝不言不语地拿过黑色棋盒，又抬头看他问道，“殿下可否让我几子？”
　　“你想要几子？”唐决明不置可否。
　　祝琼枝表情平淡道：“我听旁人说，围棋高手对上初学者最多可放到三十六子。”
　　“...”唐决明看着她，“你倒是不客气。”
　　祝琼枝报以一笑，率先落子。
　　她前世确实不擅长下棋，但倒也不是个半点不通的。棋与谋略相通，从棋局、棋形，和下法的千般变化来说，棋盘对垒，不亚于两军交战。
　　正所谓千古无同局。
　　祝琼枝占了先手，便一路小心谨慎，试图守住盘势，以退为进。而唐决明的棋风则是大开大合，以攻为守，长驱直入。
　　前世她不擅棋，纯粹是因为不喜，不愿一坐小半个时辰，就与人脑力搏斗，忒得累人。
　　而今世她思虑更多，更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不知不觉就比前世下的好了。
　　“你怎么看‘棋’？”唐决明没抬头，手里把玩着一枚黑子。他这副棋的棋子是用黑白双玉制成的，晶莹剔透，手感舒适，更兼有价值连城。
　　祝琼枝想了想，试探道：“棋如人生？”
　　唐决明笑了，摇摇头道：“非也。”
　　“棋局再动荡，棋子毕竟是死的，只要下棋的人利用得当，胜负都握于一人手。”
　　“但人不一样。”
　　人心叵测。
　　最后一句他没说出口，但在场各位都心照不宣。
　　祝琼枝也知道唐决明没有表面上那般不在意皇位，但她并没有直言，二人默契般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她知道眼下唐决明虽答应了与她合作，但也不是全然信任的。
　　他们二人互相深入，互相试探，一着不慎，怕落得满盘皆输的局面，便就只有拔刀相向。
　　往后时日，若是祝琼枝有需要，唐决明会尽力帮忙，而祝琼枝则会在时机到时，告知对方自己所掌握的情报。
　　看起来是唐决明吃亏，但毕竟若是有一方反悔的话，祝琼枝付出的代价怕是会更大些。
　　一局终了。
　　黑棋应贴还二分之一子。
　　而唐决明不多不少，超出胜负数三十六子，算计的刚刚好。
　　“殿下果然不似外坊传闻。”祝琼枝输了也不气恼，本也是没有赢面的事情，不过是陪着眼前人打发时间罢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唐决明反问。
　　祝琼枝笑而不语。
　　“说起来，本殿倒是奇怪你的情报网，究竟隐于何处？”
　　“…此事无足轻重，殿下无需在意。”祝琼枝无奈道，“只要殿下知道，从今往后它能够为你所用。”
　　“如此便好。”

　　这日子说不得过的是快还是慢，转眼间便就到了祝仰的生辰。
　　这几日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哪怕不去探听，祝琼枝也知道，离皇七子被封太子的日子不远了。朝中大臣们纷纷站位，有不知打着什么心思支持懦弱的四皇子的，也有矮个子里拔高子求皇帝从五、六皇子中间挑的，还有迫于皇后和景阳侯府的威压支持大皇子和七皇子的。
　　朝中还有人在为大皇子说话，就说明皇后始终未曾放弃过她膝下的长子，眼下也是不得甘心，想看皇帝是否还心有余地。若不是皇帝瞧不上大皇子腿上的残疾，皇后也不会推自己的小儿子出去。
　　近几年皇帝的脾气愈发怪了，那些道士们喂给他的丹药都是些表面功夫，实则内里都被掏空了，整个人更加喜怒无常。
　　尤其是眼下这个立储的节骨眼上，竟无一皇子敢前来祝府祝寿，哪怕祝仰的地位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生怕遭了皇帝猜疑他们结党营私，即便是送来的贺礼，也都不过了了。
　　若是往年，别说皇子到位了，就是来贺寿的大臣同僚们，也远没有今年来的少。
　　潘氏做不惯来长袖善舞，再加上不得祝仰宠爱，如今反倒是苏氏在前厅接待客人，而潘氏却在后堂筹备着一应事宜。
　　还有那个祝玉沙，从前几次设计的祝琼枝当众发怒，名声在京都多有不好，反衬得她自己行止得体，又有她胞姐祝凝雨在宫里混得风生水起，即便是那些官家小姐瞧不上这些个庶出，却也都带着笑，给足了她们母女二人的面子。
　　“小姐，再不过去的话，风头可就都要被四小姐给抢光了！”碧环看不惯祝玉沙穿个金粉的裙子到处飘，跟个花蝴蝶一样，惹人厌烦。
　　“不急。”祝琼枝手持一把栗子不紧不慢地剥着，“等宴席开时再过去不迟。”
　　她今日梳了个反绾式的髻，也就是将头发拢高，以丝线结扎，再分成两股向后翻绾出花样，边上还缀了一圈的簪花。又因着未出阁的缘故，在髻下留了一尾发垂在肩上，丝丝柔柔的，格外动人。
　　淑环给她用粉敷了面，抹了新上的胭脂，淡淡地擦开在两颊，又用螺黛描长了眉。祝琼枝本不喜过分隆重，但这也是出席一些大场合的必要，于是便又任淑环为她在眉心贴了一三花儿红钿，画了斜红。
　　最后点上口脂，晕开的洋红色显得唇上圆润饱满，但却是限制在了樱桃小口的范畴之内，愈显娇艳好看。
　　她的半臂也是石榴红的，青白色襦，腰下竖纹白裙，臂间又挽了红披帛，更衬得整个人珠玉一般晶莹，雅致中不缺少女娇俏。
　　“你倒是躲得清闲。”陆笙花坐在她身边，与她争抢那一盘栗子。只是吃时却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蹭花了唇红。
　　她今儿个穿着与祝琼枝相当，只是上襦较短，石榴红的襦外套了一白绒小坎，金边白披帛，豆绿色的长裙，从胸间荡到地上，露出纤长白嫩的脖颈来。头上垂鬟分肖髻，额前一点圆形花钿，江南水乡温养出的柔和脸孔，落在京都众女之间也是别有风味。
　　陆笙花瞧着祝琼枝笑道：“我看你是想等所有人都来齐了，没人再与你一同进场抢风头才是吧。”
　　祝琼枝闻言抬起手中茶杯往她的方向虚虚一敬，口中笑道：“知我者，花儿也。”
　　从前是她不知事。
　　如今知了，又怎能任由祝玉沙那个没脑子的爬到她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