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有凤》陵momo

19、祭奠自己

　　殿内的祝琼枝微觉尴尬，开口替自家人说好话道：“碧环年幼，殿下别跟他一般见识。
　　“……”唐决明没回她，也没回头。
　　他就那般直挺挺地跪在佛前的漫天牌位前，离他最近的那座牌位上一样没有名字，只写了一个单字“宣”。
　　想来便是净贵嫔的母家姓氏吧。
　　祝琼枝不再看她，只把自己手中的无字牌位放上，一同在佛前跪了下来。
　　她与唐决明一同磕头叩拜。明明该是庄严肃穆的气氛，她却倏忽觉得此种情景像是在拜天地，没来由可笑的很。
　　“你所拜何人？”唐决明突然开口问道。
　　他调查过，祝琼枝家里人都健在，只有祖父和外祖父过世。只是他们过世时祝琼枝都还未出世，自然不存在此情难逝、祭拜的必要。
　　“殿下这话问的。”祝琼枝学他的样子闭起双目，还双手合十，小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道，“自然是拜的已死之人。”
　　她拜的，是死过一次的她自己。是前世那个蠢笨如猪的祝琼枝。
　　“怎么往年不见你来此祭拜？”
　　“生活所迫。”
　　“左相府的小姐，当不至于生活艰难才对。”
　　“子非鱼，安知鱼之苦？”
　　“相府这个池子可是多少人都争相想往里跳的，怎么，你却是想要跳出来吗？”
　　“……以前倒是没听说过，二殿下口才如此之好？”
　　二人这你一言我一句的，倒把唐决明给逗笑了，他转头看着祝琼枝，在她额上的伤口一扫而过。
　　嗯，好的倒是差不多了，若不是伤口小却深，这个时候疤都应该落了。
　　且看祝琼枝的走路姿势，脚上也已恢复如常了。毕竟只是扭伤，比这些个皮肉伤自然好的要快的多。
　　唐决明用胳膊肘捅了捅祝琼枝，不死心地问道：“那日你轻而易举地认出我，当真是因为曾见过我？”
　　“自然。”前世见过，自然也不能算祝琼枝是在说谎，“若是殿下不信，便当做是小女得佛祖庇佑，能未卜先知吧。”
　　唐决明轻笑，骂她是“满口胡言的小毛丫头”。
　　祝琼枝也不与他顶嘴，全当是，孝顺长辈了。
　　直等又在这跪了大半个时辰，唐决明才起身离去。
　　这期间两人并无过多交谈，气氛却是和谐的可以。祝琼枝第一次觉得，人言可畏，并非事事皆如传言。
　　唐决明此人，真心都被埋在深深冰底，牢牢地冻死，无比坚硬。
　　生在帝王家，是荣幸，也是悲哀。祝琼枝感受得到唐决明的隐忍、仇恨，他们都躲在混沌的影子里，装着一副纨绔的外表做伪装，对那些披着黑暗走在日光下面的恶人虎视眈眈。
　　伺机要命。

　　拜完自己，祝琼枝又去见了一面高僧梵。
　　只是却听他身旁伺候着的小沙弥说师父闭关了，暂不见客。
　　祝琼枝直觉对方在躲着自己。她沉默半晌，把泥金经交于了那个小沙弥并直言自己还会再来拜访，希望到了那时高僧能够出关一见。
　　待回到府上，又是天黑了。
　　她遣回了护卫，仅留碧环和淑环两个，一左一右地为她掌灯。
　　说起来，祝琼枝居住的“兰园”在府上也算得地处偏僻，通往她那儿的都是小路，平常少有人走。
　　倒是有个分岔路口的一头通向她兄长的“梅园”，今儿个祝琼枝打那经过的时候隐约听见了些衣衫厮摩的声音，间或还有几句女子闷闷的“嗯”、“哼”声。
　　碧环眉头一皱，就要开骂：“也不知道是哪个园子里不知检点的小厮婢女，竟敢在这污小姐的耳朵！”
　　就连淑环也难得一副赞同的样子，面色不渝道：“若是两情相悦得了主子同意倒也罢了，若是私下里偷情，传出去，怕是连累全府上下都要被人耻笑！”
　　像她们这种出身，最怕的就是他人的三寸之舌，能活活说断人的脊梁。
　　“……去看看吧。”祝琼枝叹了口气，她最不愿意惹他人之事上身，可谁让此处离她兄长的院子那般近，若出了什么事，怕还要连累母亲伤心难过。
　　她们转过那条分叉路口的弯，映入眼帘的是梅园外间的一处空地。空地上置了几方桌凳，当年大姐祝凝雨未出阁时，一家人常在夏季夜晚于此处乘凉、嬉戏。
　　只是眼下此处却没有从前那般风雅清致了。
　　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身下压一女子在方桌之上，一手掐着女子的腰，一手捂着女子的嘴，将头脸都埋在女子的脖颈之间，气息迷乱，已几近癫狂。
　　碧环惊呼一声，一手蒙住自己的眼，口中边骂着“不要脸”，边伸出另一只手来蒙祝琼枝。
　　虽然只是粗略一瞥，祝琼枝却认出了那月白襕袍的所属，和他身下的那角桃红襦裙。
　　“兄长，好兴致。”祝琼枝任由碧环捂住自己的眼，嘴上却是冰冷地开口，一语道破那人身份。
　　淑环和碧环都是一惊，吓得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要说祝瑞白平日里虽然面上冷了些，却也是端方君子，颇受爱戴的。
　　如今却、却做出强迫下人这样不知耻的事情吗？！
　　祝琼枝一开口，那侧对着她们的男子身形就是一僵。他缓缓抬起身来，待淑环等人看清了他身下泪流满面的女子之后更是惊讶。
　　“三小姐？！”碧环简直要把下巴惊到地上去了。
　　大少爷和三小姐……这是怎么回事？这、这难道不是近亲相jian，乱lun吗？！
　　只是看祝琼芳那个样子明显是被强迫的。她一等到祝瑞白手上的力气松了便立刻跳下桌子，拉紧自己凌乱的衣裙慌乱地跑走了。
　　从头到尾都没脸往祝琼枝的方向看上一眼。
　　相比之下祝瑞白的姿态要淡定许多，他优雅地拂了拂在折腾中弄出褶皱来的衣袖，抬眼不带半分温度地望向祝琼枝，口中不带感情地冷笑道：“妹妹来的倒是巧。”
　　而祝琼枝也无半点歉疚地笑道：“打扰了兄长的好事，妹妹在这给兄长赔罪了。”
　　她福了福身，又抬头对上祝瑞白的视线。
　　祝琼枝惊觉她和祝瑞白的样貌并不相像。
　　她像母亲多些，标准的江南气质，小家碧玉。
　　而祝瑞白则是像祝仰更多。薄的眉，薄的眼，薄的唇。处处透着多情，又处处透着凉薄。
　　而他们兄妹二人唯一相像的地方怕就是冷笑时的表情了。
　　一个两个斜眉微挑，嘴角看似上扬但却是向下撇的，像是带着笑。
　　眼中却是冰渣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