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饶命》槲叶枳花

3、上茅山

　　而我最终从棺椁里醒来，也必定是因为馥华未拿到不死药，从而记恨于我，趁我晕厥将我封印在皇陵之中，望我此生都不得出来。

　　他却是万万都想不到，我孟绯，竟还有重见天日之时！

　　那场国难宫变，虽然焚尽了我孟绯存在的痕迹，但却是抹不掉我现在不老不死之身的事实。

　　待我将身上的封印解除，必定要再统天下，重临巅峰，续孟国曾经的辉煌！

　　不过……

　　这腕上的符文，究竟是何门何派？

　　怎么好似古籍上所载的茅山文字？

　　若我没记错，馥华此前，好似也曾脱口而出过茅山二字。

　　那这符文，必与那茅山派脱不开干系！

　　“小子，你可听说过茅山派？”我咬下一口鸡腿肉，目光从腕上的符文抬起，含糊地冲仍在烤鸡的那货道。

　　他瘪了瘪嘴：“莫要叫我小子小子，我有名字的，我叫富贵儿，我爹娘指望着我发大财，富富贵贵生养一窝小富贵儿呢。”

　　我忍住不笑：“好，富贵儿。”

　　富贵儿挠着头思了半晌：“茅山派？茅山上确实有个门派，不知是否是你说的茅山派。不过据传闻，他们是抓鬼的，也不知真假，虽然你这个僵尸也不算鬼，但最好离茅山远点吧。”

　　“好，我离远点。”我夺过他手里烤好的鸡肉，张嘴咬了口，继续道，“但你得去拜师。”

　　“啊？！”

　　月余，我提着一支柳条儿，终于将心怀不满的富贵儿，从皇陵山上赶至了茅山。

　　正站在山脚下仰头欣赏头顶上云雾缭绕的茅山山峰时，旁边的富贵儿持着铁锹，跺了跺地：

　　“粽子，我还得娶媳妇，不能上山当道士！”

　　哦豁，有点想法。

　　我挑眉，抬眼瞧了瞧他，开始诱哄：“富贵儿莫慌，道士也可以娶媳妇的。”

　　“当真？”

　　“当真！”

　　“可……可我只会盗墓，人家那么大门派如何看得上我……”

　　看得上的。

　　许还是巴不得你入茅山。

　　只因，你凭着半分术法都无的凡体撬碎了我棺椁上的封印……若非不是馥华转世，那必定天生灵体，无视一切阵法符箓。

　　我如今术法被封，瞧不出来，若你只是一身灵体，那也就罢了，若是馥华转世，那……

　　我按下心中升起的念头，扯了扯嘴角，将手搭上他肩膀：“放心，他们会求着你入门的。”

　　“嘶……”他矮身躲过我手掌，“粽子你身子太凉了，莫要碰我。”

　　“……”

　　若非馥华，我许早已找到了个真雪族，练了不死丹，哪会是这般冷硬的僵尸之体？

　　我压下气，复开口：“今日你我入山门，以姐弟相称，若你顺利投入了茅山，我便以亲人身份陪你半月再走，今后你便是茅山之人，再也短不了吃喝，也再也不用累死累活地去盗墓，这就当我孟绯答谢你的移棺之恩吧。”

　　“你会这么好？”他怀疑。

　　我但笑不语。

　　而后，一切都正常地进行。

　　只除了……

　　“你不能进去！”

　　我被看门道士拦下，只觉太阳穴有些突突。

　　我深深闭了闭眼，放缓音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凶恶：“这位道长，我阿弟从未离过家，我这个做阿姊的，心疼阿弟，只想进进山门，照顾阿弟半月，也不行么？”

　　“不行！”

　　我……我这个暴脾气哦。

　　你个臭道士，你晓得你拦下的可是谁？

　　当年三国巅峰的孟绯女皇！

　　未来也会是天下至尊的僵尸孟绯！

　　狗崽子的，你敢再说一句不行！

　　看门道士：“不行！”

　　我狠狠瞪了眼看门的道士，将富贵儿拉到一处角落，准备商量商量对策。

　　“粽子。”

　　“唤我阿姊！”

　　“阿姊，不然你就不进去了吧，左右我也能入茅山，咱的目的达到了。”

　　“不行！”

　　“嗯？”

　　“阿姊……阿姊是说不可以，你撬棺之恩如此之大，我怎么能草草将你丢进茅山便了事了？我得待上一段时日确认你无恙，才可离去。”

　　复抬头，状似神秘地瞧了瞧四周，压低声音开始恐吓他：“听说……茅山山中多鬼怪，最喜那些细皮嫩肉的男子，尤其还是将将及冠的童子之身，若被逮住，先奸后杀，死相凄惨……咳咳……我僵尸之身尚且不惧鬼怪，若是留下，还可保护于你。”

　　微微睁眼，悄悄瞥了眼他已变色的面容：“若是你实在不需我留下，那……”

　　“啊！”他惊叫，“那你得留下！”

　　就在我欣喜目的达成时，他又惊恐开口：“不不不，还是不成！我不入茅山了，不入了不入了，我们快快下山吧，天都快黑了！”

　　“不行！”我压住愈发猛烈弹跳的太阳穴，怒吼，“今个你不入也得入，你要晓得，阿姊都是为你好。”

　　再不同他胡扯，一把将他推入茅山山门内，见他被迎新的道士带走，我挥着手臂冲他招呼喊道：“阿姊就在山门外不走，你要好好学，莫要逃课。”

　　忽而感觉有些不对，遂点首哈腰询问看门道士：“道长，我如今不进去，只待在山门边上偶尔瞧瞧我家阿弟，可还成吧。”

　　看门道士瞥了眼我狗腿的模样，掀了掀唇，道：“可。”

　　嘁……

　　死道士，装什么装。

　　我一个活生生的大僵尸就在你眼前，你竟也没察觉，这茅山……教学堪忧。

　　之后，我下山，将从棺椁里携来的金银饰物换成了银钱，顺便寻了几个苦力上山，在巍峨的茅山山门边上搭了一座用以栖身的草棚子。

　　瞧着看门道士抽搐的嘴角，我乐得很是开怀。

　　而那富贵儿像是忘了我这个阿姊一般，往后五日，未出山门，也再没来见我这个阿姊。

　　彼时，我压着快要暴走的怒气，揪着草棚边的杂草，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盗墓贼一族无良无信。

　　却忽见一道凌厉的剑光从茅山山中射出，直射入天边，又倏尔折回来，停到山门前。

　　我愣愣地瞧着眼前御剑于空，罩着一身蓝道袍的富贵儿，恍惚了许久。

　　这天赋……过分了啊！

　　才几天，竟学会了御剑？

　　好好的道士不当，他作甚学了那盗墓。

　　真是白瞎了十多年的天赋。

　　富贵儿落了地，持剑立在我身前，喜道：“阿姊，你还在啊！”

　　你个爹爹，你个奶奶的，你也晓得我还在啊。

　　“富贵儿？”我疑惑喊道。

　　“别再叫我富贵儿了，师父给我取了个新名儿，叫晨曦。”

　　唔？我抬眼瞧了瞧他现在锦衣玉冠的模样，还真别说，褪了那副像是挖煤的盗墓贼破布衣，他这副面貌，在斑驳的树影下，剑眉玉面确实是一番十分俊俏的仙长形容。

　　好似破开黑云射入大地的第一抹晨曦，又好似……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蓝瞳白发的馥华。

　　我深深眯了眯眼，将这个想法挤出脑海。

　　“好，晨曦。”

　　“阿姊阿姊，师父好厉害，随意看了我一眼，就让人拿了块石头出来，让我滴了滴血，然后石头发亮了，好神奇。不过我手指被割，也好痛。”

　　“好，不痛不痛，我说晨曦……”

　　“然后师父不晓得怎么了，喊了声‘尊上’，又拿出个石头，碰了碰我额头，又亮了起来，然后我就晕了过去。”

　　尊上？什么玩意儿？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继续开口：“我说晨曦啊……”

　　“阿姊阿姊，我醒来就会了……”

　　“停！”我打住他。

　　“……好多术法。”他被我喊的一惊，嗫喏了几个字就紧闭上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怯怯地瞧着我。

　　我也没太注意他说了什么，不过不管是什么，都没解开我身上封印的事情重要。

　　唯恐自己刚才的形容太过凶狠，将他吓着，我调整了下自己神色，持着一副温柔姐姐的形容，再次开口道：“晨曦这回入了茅山，过得如何？”

　　他眨巴眨巴两下眼睛，回道：“尚可”。

　　你将才那副侃侃不停的样子还只是尚可？

　　诓我呢？

　　不过没关系，谁让你现在是我大爷呢。

　　我扯了扯嘴角：“晨曦~”

　　“啊？”

　　“你喜不喜欢茅山？”

　　“喜欢。”

　　“阿姊带你来茅山，做的对不对？”

　　“对。”

　　“阿姊待你好不好？”

　　他狐疑地瞥了我一眼，复开口道：“……好。”

　　“那你喜不喜欢阿姊？”我继续循循善诱，只觉目标近在眼前。

　　却不知晨曦是如何了，忽的抬目看向我，耳尖莫名浮上两朵红云，唇儿微颤，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然后忽然拔出剑来……

　　就在我以为他是深受茅山道士们的影响，打算将我当做鬼魅收了的时候，倏尔一道剑影射出，晨曦这货转瞬御剑消失在我眼前，飞回了茅山山门内！

　　飞……

　　了……

　　回……

　　去……

　　嗯？！

　　我瞧着破空而过，空中留下的那抹渐渐消散的虚影，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夜幕降临，看门道士换了一个又一个，我才勉强为他寻出了个理由。

　　许是门内有急事，他师父传音叫他回去的吧。

　　应该是。

　　我佩服于自己的聪明才智。

　　不过，我计划让他潜入茅山藏书阁偷书一事，还得等他再出山门商议了。

　　可恨！

　　茅山的糟老头子什么时候喊人不好，偏偏在我快要诱到那货去帮我偷书了才喊，分明是和我过不去。

　　待我解封，必端了你这茅山，新仇旧恨咱且一块算。

　　“哼！”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蹲在茅草棚子前守着茅山大门守了快要半月，再也没瞧见晨曦出来，守得我愈发焦急。

　　“道长，我弟许久都未出来，莫不是出了何事？我有些担忧，道长可否帮我通传通传？”隔着衣袖，我将一袋子银钱往看门道士手里塞。

　　然而这牛鼻子道士却是哼气一声，将银袋子推了回来，不屑道：“我们茅山又不会吃了你家阿弟，他现在当着掌门首徒当得自在的很呢，想也是记不得你这个阿姊了，快快回去，莫要再揪扯我们晨曦师兄，令其尘缘断不干净！”

　　啥玩意儿？

　　记不得？

　　这可不行！在我拿不到解封之法前，他必须给我记得！

　　这死道士一番话下来，我开始认真考虑闯山门的可能性了，是杀上茅山藏书阁的可能更高，还是被他们擒住，同那些鬼魅一般烈火焚了的可能更高……

　　我当下气急，立时提了提经脉里的气息，手腕咒痕却忽然热烫了起来，阻了经脉里气流的涌动，让我聚不出一丝施术之力。

　　这可恨的封印！

　　我烦躁地在山门前来回走动，忽而灵光一闪，抬步走离了茅山山门三步外，再回身，将手置于面前，作聚拢状，憋足了一口气，瞅了眼看门道士看过来略带纳闷的神色后，放声大喊：“晨曦！出来！”

　　“曦……”

　　“来……”

　　山间一阵回声荡过后，再无半点动静。

　　看门道士被惊怔住好半晌，将将回过神，瞪了我一眼，又嗤笑一声，便再不理我。

　　我气的有点脸涨。

　　好哇，小崽子，这可是你惹我的，莫说阿姊在众师兄弟面前不给你面子。

　　我咬牙，鼓足气，用尽气力再次喊道：“富贵儿！富贵儿！阿姊要死了！快出来！你亲亲的阿姊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