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饶命》槲叶枳花

13、欺负小道士

　　当我话落，整座大殿陡然寂静，就连方才还在呼喊疼痛的那小道士也不知何时紧闭上了嘴，落在耳中的，只余一丝丝疼极的抽气声。

　　同时，殿中一双双眼睛均直直望向我，个个面色震惊，仿若我将天捅破了一般。

　　虞山亦是气急，斑白的胡须在我眼前抖啊抖，抖啊抖，仿似下一秒便要气得厥过去一般。

　　可就在我以为他要气晕时，虞山倏忽一撩道袍，从袖袋里又掏出本厚书，高高举过头顶，瞪大了眼睛怒视我，恶狠狠道：“不服？若是你今日说不出个所以然，掌刑殿定了千百年的弟子规，你便就一条一条来受过吧！”

　　“……”我哑然。

　　是我同千年后的世界脱节了么？怎么如今的道士都不用拂尘、符咒了，不是百里以淳漫天的牛毫细针，便是这虞山老道士的扔书怪癖，他们做道士的还有个道士样么？

　　眼下我被定身术定住，他若真将那本书砸下，如何我也是逃不脱的。

　　可好在我如今也不觉疼痛，倒也不惧，遂直言道：“弟子倒也不是全然不服。世人皆知，情法难通，亦难抉择，小到己身，大到宗门乃至整个修仙界，想必也没什么比执掌刑法更为不讨好的差事了。掌刑殿殿主虞山师父你，不仅要做铁面无私的刑官，还在门下弟子课业中一人兼任两科，其任重之道远，乃整界掌刑人之典范，更乃师之典范。”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虞山听后，面上果然怒气渐消，手中的厚书也放回了袖袋：“你这女娃倒是看得明白。”

　　我暗暗笑了笑，倒不是我看得明白，主要是我说的你爱听才对。

　　“正因为虞山师父劳苦功高，所以弟子们课上迟到也确是不对。对此，弟子便代全殿所有弟子，在此同虞山师父赔个不是，望师父莫要同我们小辈计较。”

　　虞山被夸得舒心，脑子混沌再记不得方才因何动怒，眯着眼一下一下捋着胡须，形容仁厚道：“师父我不都是为了你们这些小的，也谈不上什么计较不计较，你们莫要再有下回才好。”

　　“是是是。”我随小道士们异口同声附和着虞山，待众人声音渐歇后，我倏忽转口道，“但却有一点，弟子的确不服。”

　　陡然一声道出，虞山捋胡须的手当下一顿，怔然道：“不服？”

　　我瞥了眼殿中央的那鼎玄黑丹炉同那堆药草，佯装难言一般低声道了声“是”。

　　虞山见我神色，亦随我望了望那丹炉同药草，却仍是没觉出我的意思，遂问道：“哪处不服？”

　　不知不觉，定身术的时限已到，我转了转腰身，抬步走出弟子群，向那草药堆而去，伸手将虞山方才放下的那株碧羽草捻起，道：“方才殿外，弟子好似听见虞山师父道，这碧羽草，羽叶、短茎、根须细如蛛丝，通体碧绿，乃药之上品。而后谈及这碧羽草药精之时，师父还想投炉炼精观之，是否？”

　　“是……”虞山捻了捻胡须，神色在我同手中碧羽草间游移了些许，沉吟道，“莫不是你认为师父我说的不对？或是认为《仙凡草本大全》所载有误？”

　　言至此，虞山当即反驳:“诚然先人曾言，尽信书不如无书，但在师父看来，以茅山的现状，尚不能做到如此，你要晓得……”

　　“虞山师父。”我忽然高声打断他，将手里的碧羽草离远了炉火，置在背光之处，细细转了转草身，其上药绒细密不断，絮白透亮，在暗处还泛着丝丝莹莹光亮，“师父说的没错，《仙凡草本大全》亦未有误，羽叶、短茎、根细如蛛丝，通体碧绿，它确是碧羽草。”

　　“那你？”虞山疑惑，瞧向了我手里泛着莹光的碧羽草，忽然状似恍悟一般，“这草身怎还泛着细绒？莫不是那传说中的变异？碧羽草变异生成、生成……”他转手深深掏向了自己袖袋，又将那本厚书掏出来，眯着眼睛认真翻了翻，“生成、生成凰羽草，花开若凰，乃精魂修炼之大补！”

　　“……”我无语扶额，瞧着虞山那副一惊一乍的形容，委实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何时说了这株碧羽草变异了？再说那《仙凡草木大全》关于凰羽草那段里头不是说了么，有植落种于天地，若落凡水生之，则名为碧羽，若落不尽之火生之，当为凰羽。

　　不尽之火是为何，我如今都还没弄明白，所以说这凰羽草，又哪是那么容易说变异就变的了异的。

　　果然还是不能对茅山道士的医药抱有期待。

　　“虞山师父。”我忽唤一声，打断虞山自觉得了神草的兴奋，“这并不是凰羽草。”

　　虞山闻言像是陡然被浇了盆冷水：“这、这……”瞧了瞧我，又瞧了瞧我手中那株碧羽草，顿时泄了气，“也是，你不过是茅山中的一名普通弟子而已，师父我方才都险些没认出它是否是碧羽草，你一个弟子又能在医药上头懂些什么呢，罢了罢了，且回位坐着吧。”

　　“……”抱歉，鄙人还真不是贵派那群医药不通的弟子。

　　传言中那不死不老药还是不才在下研制得出的呢。

　　我暗暗鄙夷，随后也不再腹诽，伸指刮了刮碧羽草身上的药绒，同老道士和小道士道：“茅山尚道重武，于医药一途一窍不通，我也知晓，故此你们也当不晓得，仙草同凡草不同，哪怕是最低阶的仙草，在幼年未成熟之时，其草身皆会遍布一层细细的药绒，颜色随品种的不同而不同。你们看，这碧羽草上，是否有层细白的绒毛？”

　　闻言，座下的弟子皆伸头望向我手中的碧羽草，而后窃窃私语起来。

　　“好似确有层药绒。”

　　“医药课上了这些年，我才晓得原来未成熟的碧羽草草身上原是有层细细白白的绒毛。”

　　“即使这株碧羽草上有层药绒又能说明什么呢，只晓得它还未成熟罢了，这位师妹想也只比我们多读了些药书罢了，这有什么可说的。”

　　哦哟，小道士里头还有挑事儿的呢。

　　“你。”我捻着手里的碧羽草，指向小道士群里言语间不服的那个，“对，就是你，说我只是多比你们读了些药书的那个。”

　　那小道士怔了一瞬，而后茫然地指着自己：“我？”

　　“对，就是你。”我同他招了招手，抿嘴笑道，“过来。”

　　小道士身子陡然僵硬：“师妹，方才我不是说你……”

　　“不用说了，过来。”我打断他。

　　小道士战战兢兢来到了药炉前，不安地同我拱手道：“师妹。”

　　“你方才不是说，这株碧羽草上仅有层药绒，不能说明什么么。”我噙着笑，将手中的碧羽草塞进他手里，“正好虞山师父方才想瞧瞧碧羽草药精为何状，那么在此，师妹恳请师兄代劳，替虞山师父将这株碧羽草投入炉火中吧。”

　　小道士闻言怔住，不明白我要做什么。

　　而我也没管他，转身同虞山和其他小道士道：“要活命的，此刻便快快出殿吧。”

　　与此同时，在众人目光中，我不自觉勾起一抹浅笑，仿若看好戏一般，道：“幼年的碧羽草，以明火灼之，会放毒气的哦~”

　　“且，剧毒无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