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路长》临江很仙

3、第3章 六月栖栖

　　天下的太平总是长久不得。
　　边关的战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帝亲自点了沈将军的将，这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得的。
　　令人未曾想到的是，沈曜要把沈故也带上战场。

　　沈故出生将门，可翩翩气质是文臣公子都望尘莫及的。他那一双平日里抚琴提笔的修长双手，没有人能想到有一天竟也会拿起刀枪宝剑。
　　诏书切峻，沈曜父子几乎没有什么准备的时间。

　　临行前夜，一个黑影闪进了定南候府，直直地进了沈故的房内。
　　“世子殿下，我们公主请您入宫一趟。”黑衣人退去了大氅，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是公主的贴身女侍莫离。她虽为女侍，可职责与暗卫无二，沈故也只见过此人一面。
　　“你家公主不请，今夜我也会入宫，”只是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只是现在我要如何入宫？”
　　“烦请世子更衣，要委屈世子了。”莫离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将一套宫人的衣物递给世子。
　　这是让他扮太监。其实公主寝宫本就位置较偏僻，他本计划着夜行衣潜入宫去。
　　“月怡宫位置虽然偏僻，可公主身份尊贵，守卫森严。世子贸然前去，着实不妥，这也是公主的权宜之计。”
　　她竟考虑如此周全，沈故便领了这份好心，换上了莫离准备的衣物。

　　夜幕笼罩着皇宫，长长的路上只能偶尔看到几个打着灯笼的太监。
　　他低着头跟在莫离身后，一路走去，若有侍卫盘查，便亮出公主令牌，倒也畅通无阻。
　　进了月怡宫，只有偏厢闪着微弱的烛光，一抹倩影打在油纸蒙布上。
　　“公主即在此等候世子。”莫离低语，随后悄无声息地退去了暗处。
　　“奴才沈故给公主殿下请安。”他捏细了嗓子。
　　“免礼，”坐在梳妆镜前的她转过头来，笑了，“世子竟把宫装也穿得如此潇洒。”
　　他抬起头，一时间失去了言语。他从没见过这样笑着的熙宁，他见过她端着架子，他见过她只在他面前露出的肆无忌惮，可他没见过这样的，温柔的，像春风般的笑容。烛光摇曳，在她眼里闪着的细碎的光芒，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世子曾送我如此多厚礼，我却一直未能回报。世子即将远行，我唤你来，便是要送你一样礼物。”
　　“你走上前来。”
　　她今夜太温和，他就像是一只木偶，只得听从她的话语。
　　她打开手边的抽屉，里面放着一只檀木锦盒。她从锦盒中拿起的东西，一瞬间映亮了房间，是一张黄金面具。，
　　“古书上说，兰陵王生的俊美绝伦，他上战场时只得带鬼魅面具震慑敌军。我托工匠连夜打造这样一副面具，希望世子能借战神东风，大败敌军，平安归来。”她抚摸着这块面具，雕刻的工艺极其精致，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
　　她想他凯旋，她也不想让塞外的风霜吹去了他少年的容颜。
　　“我这次去，为的就是向皇上讨一个赏赐。”他声音低沉，语言难得认真了起来。
　　“世子要什么父皇不会给，何苦将自己处在这般险势呢？”
　　“我想要一桩婚事，”他盯着她，“单单靠着父辈的庇荫，如何与那萧宸宴相提并论呢？”
　　他想求的婚事，是她。
　　“熙宁，我不曾知道你的闺名。”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平月，我叫李平月，”她的名字着实不够高贵优美，“不过是平常的月亮。”
　　“可我觉得这是‘平林新月’之意，”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让她正视自己，“月亮再平常，也是独一份儿的。”
　　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你唤我声名字，”他开了笑颜，“即使我回不来，心愿也圆满了。”
　　边塞危机四伏，她一直对此避之不谈，她担心的，他还是说出了口。她看着他的笑容，竟怎么样也笑不出来了。
　　“沈故，你一定要回来。”她说这话时，眼角泛的红是怎么也掩不住了，“我等你回来。”
　　说罢，她凑上前去，吻住上了那张薄唇。
　　他愣住了，随即俯下身子，加深了这个吻。他们俩等这一刻，已经许久。
　　“有你这句话，我怎么可能回不来，”旖旎中，他的气息扑在了她的耳朵上，“我不回来，谁对你负责呢？”
　　他临走前，她取下腰间的玉佩，放到他的手掌上。
　　“这块玉佩，能让你出入月怡宫无阻。等你回来，就拿着它来见我。”
　　“明日的城楼上，我会在那里为你们送别，你一抬头，就能看见我。”
　　他收了玉佩，然后披上黑衣，消失在了无际的夜色之中。

　　次日清晨，皇亲国戚都在这城楼之上为沈曜父子壮行。
　　很多年后，百姓都记得那日世子带着的黄金面具，仿佛是一张人皮一般，贴合着他的脸庞，找不出一丝缝隙。这面具生生去了他身上的少年气息，去了那才子风流，给了他一份丰神俊朗，给了他再无人能超越的风姿。
　　可是这样一张脸庞，始终是抬着的，望着城楼上的人群，仿佛在寻找着谁。
　　她就躲在着人群之后，她失了言，她不敢走上前去再看他一眼，她到了关头，才发现自己经不起离别。待到他们出了城门，她才去城楼的另一侧，看了看他鲜衣怒马的背影。纵使只是一个背影，他也是出挑得过分。

　　“李平月，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前夜，他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