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的温柔》秉冰

2、第二章

　　踏着上课铃音，物理老师老王走进了教室。

　　“上节课没讲完那道题，我再收个尾。”老王唾沫横飞，讲得慷慨激昂，刷刷刷刷飞快地在黑板上演算着过程，字迹龙飞凤舞。易舜暗自腹诽：“要是老王早生个千百年，哪还有怀素什么事儿。”

　　他稍微一偏头，发现唐巷眯起眼睛，似乎想用力看清老王写了什么。易舜心想唐巷这视力也坏的够可以了，这可是第一排，他都老看不清。

　　他皱皱眉，还是忍不住开口说：“唐巷，你该去配副眼镜了。”

　　“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易舜就知道这小子听不进去，他知道唐巷日子过得紧巴，平时连笔芯掉到地上摔断墨了，都是自己换个笔头继续凑合着用，更何况一副上百的眼镜。

　　他叹了叹口气，说：“算了，我给你报吧。”

　　“啊？”唐巷正发蒙呢，易舜说道：“愣什么呢，听着。”

　　“已知A、B为两个对称斜面，下部分别与光滑圆弧的两端相切……”

　　唐巷也没废话，飞快地就往演算纸上画图写步骤。易舜不禁暗叹唐巷的字是真的好看，是那种一般男生写不出来的那种清秀干净，作文总能轻而易举地上一类不是没有道理的，易舜想自己如果是评卷老师，一定看见这字，改卷心情都好了，相比自己……

　　看了眼那自己都认不出的蚂蚁走路般的字，易舜抽了抽眉毛，抬起胳膊挡住了。

　　“怎么了？”唐巷听见易舜念着念着突然停住了，问道。

　　“没，继续吧。第三问，求物块对圆弧最低点的最小压力和……”

　　唐巷听着少年清朗的音色，心想易舜真是对每个人都这样细心体贴，这样一个温柔到了极点的人……

　　他偷偷看了眼易舜，少年自顾自地对着黑板念着，窗外映照出正午的阳光，投在易舜的侧脸上，从唐巷这个角度，就好像给他的侧颜线条勾勒上金边。

　　男孩微微转了转头，笑吟吟地看着他：“看什么。”

　　正好和唐巷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下课来的很快，老王还有些恋恋不舍，同学们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讲完这题就下课。”

　　一则消息越过大半个教室，后桌的赵强戳戳易舜，不怀好意地悄声笑道：“舜哥，级花小姐姐后门口等你呢。”

　　易舜望去，看到盛初观探出脑袋，悄悄地朝他挥挥手，心下了然。

　　唐巷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专心地听课。

　　下课后，易舜朝盛初观跑过去。唐巷余光扫见他们有说有笑，似乎聊得很开心。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集中精神刷题，结果只是在草稿上打了一个个小点点。

　　后桌的魏娟看到唐巷不停地戳着本子纸，脸上还露出失落的表情，有些震惊：

　　“巷哥这干嘛呢？”

　　赵强：“演练杀人。”

　　魏娟：……

　　直到上课铃响了，易舜才重新回到座位上。

　　回来他便觉得不对劲，唐巷明显冷淡了很多，连他说起一些趣事儿，唐巷也不过不冷不淡地哦了一声。

　　唐巷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意思。他明知道易舜这种过分优秀的人，依然是受女生青睐的，但……

　　他就是心里不痛快。

　　到了饭点，易舜匆匆留下一句话：“我今天有点事儿唐巷，你先和别人一起去吃饭吧。”

　　说完他便跑没影了。

　　唐巷发愣，想想自己从小到大好像一直是这样。

　　他出生在一个并不太和谐的家庭。父母常年纷争不断，本来就性格不合，只是相亲时刚好双方条件合适，凑合凑合也就过了。从小他听到的最多的声音是锅碗瓢盆砸碎伴随母亲低声的抽噎。

　　每到这个时候，母亲拍拍他的头说乖，我们唐巷先自己出去玩吧，爸爸妈妈有事要解决。

　　唐巷一个人溜到小区的娱乐设施前，许许多多同龄的孩子在那玩儿得正欢，他也想加入啊。只是这时领头的那个小男孩朝他做了个鬼脸。

　　“我们不要理唐巷，他是爸妈不要了的小孩儿。”

　　唐巷天生性格内向，鼓足了勇气想向外界伸出手，却直接被人甩开，吓得地缩回自己的龟壳。周围一切都好像宁静了，那句话语却常常萦绕耳边。

　　没人要的小孩。

　　爸妈多少次吵着要离婚，没想到小学毕业那年一场车祸直接葬送了他爸的生命。老天总是更狠心，做的更彻底，直接天人两隔。

　　葬礼那天，母亲哭的天昏地暗，唐巷想，那一刻他妈妈是爱爸爸的。

　　他说：“妈妈，别怕，还有我保护你呢。”

　　母亲停止了哭泣，她温柔地说：“唐巷，你懂什么呢。”

　　这个场景成为了唐巷后来多少年的梦魇，母亲那泛红的双眼和眼底的绝望深刻的印在他的骨髓。所以唐巷拼了命地学习，只为了让自己在成绩上做到最优秀，也担得起他说的那一句保护她。

　　可是母亲从未夸奖，眼神中的淡漠随年岁逝去而越积越深。

　　唐巷终于知道自己一直只是个闲置品，是母亲满不在乎的婚姻带来的买一赠一的累赘，是同龄人虽然嫉妒成绩但从不羡慕人生的可有可无的角色。

　　他从来不在别人的人生中占有分量。

　　上了高中遇见易舜，也逐渐融入了群体，不再是那个朋友少的可怜的书呆子唐巷，他以为这一切可以发生改变。可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变，对于朋友成群的易舜他从来不是唯一，可以被替代。

　　唐巷没有去吃饭，他待在座位上静静地刷题。这种场景如果被别人看到，一定会被视作是年级第一勤奋的象征，但于唐巷而言，他不过是在靠写题的方式，让自己少一点难受。

　　十几分钟后，吃饭的同学们都还没回来。这时教室门把手被按开了。

　　唐巷抬头望去，门口的少年穿着被汗浸湿的校服短衣朝着他笑。

　　阳光正好，风华正茂。

　　“怎么？没了我就不去吃饭了？”易舜笑着，将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唐巷，“喏，午饭。”

　　唐巷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易舜。

　　“还有……”易舜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眼镜盒，一边不好意思地说，“按上周验光数据给你配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你先戴上试试。”

　　上周眼科医院来学院做宣传，直接给唐巷判定为左眼150度加散光，右眼一百，唐巷还半天半天藏着体检单，不肯给易舜看。

　　唐巷打开那个精巧的小黑盒，里面躺着一副极其素净的金边眼镜。唐巷戴上后，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味道，书卷气极浓，清秀又精致。

　　怪可爱的……

　　易舜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又说：“唐巷，我知道你为什么上午不理我了。”

　　“盛初观那是因为，你知道的，咳……她和沈奂。”

　　沈奂是易舜发小，家住对门的那种。也是竞赛班还能拿年级第二的厉害人物，学校里早有风言风语说盛初观和沈奂有点意思，没想到是真的。

　　“那小子今天生病没来上课，她来和我打听打听情况。”

　　“我不是故意的。”
　　唐巷突然很感动，他没想到易舜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还这样认真地和他解释。他闭了闭眼睛，轻声说：“舜哥，你怎么这么好啊。”

　　易舜王顾左右而言他：“省的你以后上课还要爸爸我给你报题目，多麻烦……”

　　心中已经炸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