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魔》墨宗

1、坛子里的笑脸

　　窗外的狂风像巨人的巴掌一样拍打着车窗，像是要把整辆高铁掀翻。

　　温庭的手心已经湿了，拿着手机的右手在不停颤抖，他按了键让屏幕黑了，深吸一口气，又打开了手机。

　　窗外的呼啸风声很嘈杂，高铁上气氛依旧和谐，他再次看了一遍微信群里发来的视频，曾经教过他的小学班主任死了。

　　监控视频是黑白的，不知道怎么流传出来的，内容很模糊，只能勉强看清人的大致轮廓。

　　王老师正在上数学课，一个女生突然从下面跑了上来，手里拿着一把刀，在王老师上数学课的时候突然跑到讲台上，一连捅了十几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温庭的记忆回到了遥远的十年前，那时候他还只有八岁，王老师是他那时候最大的噩梦。王老师当过他的班主任，最喜欢体罚学生，不是简单的罚站和打手心，他会让学生相互抽耳光，用脚踹学生的肚子，让学生跪在地上说自己是猪，把学生水壶里的水倒在学生的身上。

　　促使他转学的是，一天放学时候，他曾经看见过王老师在他的办公室里跪拜一个小坛子，一边磕头一边念念有词，诅咒别的班上学生，让他们变得越来越笨，这样他的班级就是最好的了。

　　他不小心被王老师发现了，温庭永远也忘不掉王老师看见他时候的笑容，先是意外，然后是狰狞。

　　王老师朝他笑的时候，那个小坛子里伸出了一个小脑袋，也跟着一起朝他笑。

　　温庭再次打开了那个视频，是教室里的监控，大腹便便的王老师正站在讲台上，教鞭指着一个似乎不听话男学生的头，时不时指到上面去。

　　那个女生原本低着头，她看着王老师用教鞭指那个同学的头，先是保持了沉默，胸膛开始大幅度起伏，突然开始大声笑了起来，她走出了位子，袖子里藏着一把水果刀，上前一连捅了他十几刀。

　　温庭回放视频，突然心里发冷，他突然觉得这女生捅人时候的笑容，有些像他小时候看见的王老师坛子里冒出的那个头......而这张脸，曾经是他儿时最大的噩梦。

　　事情是今天早上发生的，警方已经立案了，可是女生却只有十一岁，她不用担负任何刑事责任，警察也拿她没办法。

　　温庭转学的时候只有八岁，温庭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玉坠。

　　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枚观音玉坠的存在，十几年来，除了高考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摘下过。

　　见过办公室里王老师跪拜坛子以后，他回去当夜就开始发高烧，一连昏迷了半个礼拜，家里人先是送他去了县里的医院，后来甚至转移到了市里的大医院。

　　可就算是市里的大医院，医生根本找不出孩子昏迷的原因，只能给他打退烧针，这件病例还上报到了省里的大医院，却始终没有任何解决办法。一直到有一天夜里，她妈给他翻身洗澡的时候，才看清他的脖子上竟然有几个淡淡的黑色手印，比婴儿的手掌还要小。

　　老太太十几年没抽烟了，一连抽了半包香烟，买了回老家的火车票。老太太娘家是邻市一个偏僻山村，当年十年运动的时候，全国都要打倒牛鬼蛇神，不少搞玄学的人都搬进了那个山村躲避迫害。

　　家里人也都猜到了些什么，大概是碰上不干净的东西了，只是叮嘱老太太注意出行平安。

　　提心吊胆的三天过去了，家里没有收到老太太的一点音讯，一家人轮流守着医院里昏迷不醒的温庭。直到第三天凌晨，老太太一脸惨白地闯进了医院病房，拿出死死攥在手里的观音玉坠，上面牵着一根红绳，绑在了温庭的脖子上。

　　没过两个钟头，温庭就醒了，烧也退了。

　　家里人问老太太究竟怎么回事，老太太却一脸严肃，绝口不提发生的事情，只说这枚玉坠离身绝对不能超过两个钟头，否则就大祸临头。

　　从此以后，他就听话将观音玉坠寸步不离地放在身上，再也没有见到过那张坛子里跑出来的怪脸。

　　除了初三那年暑假，中考过后，他和同学去市里的游泳馆游泳，游到一半观音玉坠的红绳断了，玉坠也掉到了水中。

　　他并未立刻发觉，那天的泳池人不多，大部分都在浅水区，他就和几个同学一起向深水区游去，可没游多久，突然感觉有人在水下拉他的腿。

　　他当即就开始喊救命，幸亏有一个小伙伴带了一个大号的救生圈，立刻让给了他，他费尽全力才游到了几米外的水岸。他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那枚观音玉坠，当天回去以后说了这件事情，被狠狠骂了一顿。

　　他上床的时候发现脚踝有一个深色的手印，过了很久才消掉，他为这件事一年多没敢靠近河岸。

　　把思绪拉回现在，温庭觉得自己所有和那些脏东西的关联，都始于那天在王老师办公室看见的那个小坛子里露出的笑脸。那是一张比婴儿更小的脸孔，五官褶皱在一起，牙齿裸露在外，流着黑色的涎水，它笑起来像是恐怖片里的怪物。

　　后来他才知道，他们当地流传着极其邪门的养小鬼的办法，如果饲养小鬼得当可以为人招来财运，如果饲养不周就会遭受反噬，迎来厄运。

　　他猜想，那个女生大概是受到了小鬼的影响，才会杀死王老师的吧。温庭一想起那个小鬼，立即打了一个寒战，想了想还是把手机里保存的监控视频删除了，他怕又惹上什么祸事。

　　透过车窗，外面一片乌漆墨黑，遥远的宇宙中发射来的星光被一股力量遮挡住了。

　　可是，怎么感觉有些不对？

　　他头疼欲裂，突然回过神来一看周围，呼吸悄然停住。

　　“有人吗？”

　　他猛然回过头，发现后面的位子竟然全部都是空着的，坐在位子上的大活人全都不翼而飞了！

　　他放下手中的保温杯，想站起身来，这时候高铁却突然降速，温庭的脑门直接就砸到前面的靠椅上，眼前一黑......

　　温庭忍着眩晕，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发现了自己的保温杯已经摔在了地上，盖子已经脱落了，咖啡洒了一地，他从脚边把它捡了起来。

　　“亲爱的旅客，本次高铁已经到达目的地，黄泉站。”

　　广播里熟悉的声音多了一分诡异，而黄泉站三个字更是惊到了温庭，他终于忍不住恐惧起来。

　　他站在车厢中央，T恤已经湿透，向前向后分别能看见其他车厢里的情况。

　　最远处的一号车厢突然黑了下来！

　　没过两秒钟，第二号车厢也黑了下来！

　　黑暗正在慢慢向他所在的车厢过渡！

　　他在的，正是第三号车厢。

　　一个穿着制服的乘务员小姐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拉着他的手，一脸凝重和恐惧的神色，就开始向车尾狂奔。

　　“你好！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

　　他们两个人跑到了第十六节车厢的尽头，这里被一扇车门挡住了，后面的黑暗已经吞噬了大半列高铁，除了十六号和十七号车厢，所有的车厢都被诡异的黑暗笼罩了。

　　温庭终于看清了乘务员小姐姐的脸庞。

　　她的妆容很精致，鲜血一样的红唇，指甲像是黑宝石一样漂亮，雪白的面庞上是一条又一条细小的裂痕，就像是甩出了碎裂痕迹的瓷娃娃。

　　温庭知道对方肯定不是人，他捡起了地上的保温杯，用力向乘务员的脑袋砸去。

　　保温杯凹进去了，乘务员的脑袋也破了个洞，红色混着白色，流淌而下，五官依旧精致，妆容依旧美丽。

　　乘务员的脖子都快折断了，却依旧微笑着，她猛地打开了通往第十七号车厢的大门，一阵血腥味和尸臭味扑面而来。

　　第十七号车厢里人满为患，一具又一具尸体，或者残缺或者彻底变成了肉块，他们的身上发出了焦灼的气味，鲜血被火焰蒸干，骨头和肉都被烧成灰烬。

　　整节车厢如同人间的地狱。

　　......

　　温庭惊醒了，眼前是熟悉的座位，此刻整节车厢的人都盯着他，不少人还拿出手机对准他拍照，他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应该是在睡着的是时候失态了，赶紧挥手道歉。

　　他不愿再想，只是身上莫名发冷。

　　玉坠开始发热，一个极其疯狂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没过十几分钟，下一站到了，他鬼使神差般下了车，一个人在冷清的站台上看着这列高铁快速驶去。

　　下车以后，他有些后悔了，距离H市还有一百多公里，这等于浪费了一百多公里的票钱。

　　他只能买了张最近的动车车票，靠在车站的座椅上眯着眼睛休息，紧紧抱着怀里的包和行李箱，不敢放开，怕被人偷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下清醒了过来，他拿着身份证取了票，上了最早的一班通往H市的动车，上车的时候心里更加后悔，埋怨自己疑神疑鬼，浪费了一张车票。

　　高铁上的气氛有些诡异，他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听见邻座两个大姐像是天塌了一样激动地讨论着什么，他颤抖着手打开了手机。

　　微博、头条、知乎......所有的人都在讨论一件事。

　　昨天夜里凌晨一点，g1999次列车途经某山区时一块十吨重的山石坠落，砸歪了车头，整列高铁脱轨摔落了山崖，列车受损严重，列车上有八百多名乘客。中央政府已经成立了专案小组，开始对本次列车事故进行调查，目前大批军队和搜救人员正在山崖下进行搜救......具体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中。

　　温庭久久不能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