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者》沧海成陆

5、第五章

　　藤树的魔化打破了艾坡城原有的宁静。

　　高枕无忧的居民突然提心吊胆起来，独居的人夜晚不敢外出，信神的人开始告天许愿。艾坡的大街小巷，时常看见穿甲带剑的骑士兵团，他们在清查围剿残余的魔气。

　　沙斯特祭司卧病不起，高级防御术士为加固虹光防护罩进行了一次次激烈的商讨，然而意见始终统一不下来。

　　皇室的命令，贵族的催促，民众的不安，所担的责任，都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就像家里换地砖。贴地砖多容易，但是选什么样的新地砖就要纠结一下，撬掉原有的旧地砖更是能要了你的老命。

　　直接在旧地砖上贴新地砖？怎么可能。

　　然而防护罩的事一天不解决，魔气就有再次入侵的可能。艾坡全城戒备，24小时监控着魔法能量的波动。

　　沙斯特祭司的病重，就像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看似关乎个人，实则影响巨大。

　　这是一个连锁反应。

　　山雨欲来风满楼，为尚未发生的事情而担忧，为想象的坏结果而焦虑，比直面困难更难受。

　　我的学习生活基本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周围的人对黑暗，对时局的议论更多了。

　　然而我没有想到，那一天在路上，有人会告诉我艾伦死了。

　　我开始还不相信，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那是一个平时交流不太多的同学，他喘着粗气，非常慌张，他说我去告诉老师，告诉我地点就跑了。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在道路上狂奔，我要眼见为实。

　　校园一角围了好些人，我不管不顾，拨开人群。

　　地上躺了一个人，一动不动。

　　我慢慢地走近了他，蹲下。虽然他蜷缩着，但我还是认出了他。

　　是艾伦。

　　没有一点生命能量的艾伦。

　　艾伦死了。

　　艾伦死了！

　　我脑子里好像有什么炸开了，我咆哮起来。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是谁干的！”

　　周围没有人理我，他们在窃窃私语，而我一句也听不清。

　　我说：“艾伦你醒醒。”

　　他再也不会回答我了。

　　后来，校方的人来了，艾伦的父母和妹妹也来了。

　　在嚎啕大哭的声音中，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艾伦是后脑重击致死，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肋骨断了几根，脸上也有淤青，校方没有找到任何目击者。

　　第二天我浑浑噩噩地走在校园里，有个同学叫住了我。

　　她眼睛红肿，说话也吞吞吐吐的，她说：“艾伦是因为救我才死的。”

　　我从她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贵族奥利弗耍流氓，艾伦见义勇为。

　　贵族被惹恼，艾伦被群殴。

　　围观者不是没有，没人敢出面帮忙，因为对方是权势滔天的贵族，动动手指自己会有一样的下场。

　　所以艾伦死了，目击者没有。

　　小姑娘感念艾伦的恩情，却无站出来控诉的勇气，只生出无限的愧疚和自责。

　　她又哭了，眼泪止都止不住。

　　我兜里有纸巾，但我冷眼旁观，因为她说她不敢，她怕，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

　　我不是艾伦，我不想安慰她。

　　艾伦的父母找学校要说法，可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应。

　　“请耐心等待，我们会尽快调查。”

　　我看见艾伦的母亲以泪洗面，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之后的一天，我在校园里见到了奥利弗，他就像一个无事人一样，潇洒惬意。

　　我一下没忍住，就冲了过去找他对质。

　　我当然是理智的，我准备录音存证。魔法有的时候就是很方便。

　　我说：“艾伦是不是你杀的？”

　　奥利弗说：“没错。”

　　他居然大方承认了，好像杀一个人就像杀一个蚂蚁。

　　我说：“你为什么要杀他？”

　　奥利弗说：“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和他一个下场。”

　　我控制自己不去打他，我说：“杀人犯将受审判。”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轻佻着眉眼说：“那我等着。”

　　我说：“那我们走着瞧。”

　　他既然亲口承认了，那我就把他的罪证交到审判者手里。

　　可是我刚走没多远，我就被奥利弗身边一个人扯了回来，他把我摔到了地上，我疼得站不起来。

　　奥利弗说：“怎么了，卢克？”

　　卢克说：“这小子身上有魔法波动。”

　　我听了顿时心底一凉，我录音使用了屏蔽术，居然还是被察觉到了。

　　不得不说，奥利弗身边有很多能人。

　　卢克说：“把东西交出来。”

　　我愤怒地注视着卢克，他朝我走来，拍拍我的脸。

　　“小朋友，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乖乖把东西给我。”他朝我伸出手。

　　身上的痛劲已经过去，我从身后抓了一把空气攥在手里。

　　犹豫了一会，我说：“给你。”

　　我拍了他一手心，立马站起来逃跑。我使出了幻术，用圣光魔法构造出一个干扰五感的空间法阵。

　　可我还是被抓了回来。

　　那时的我根本不是卢克的对手，我的魔法阵缺乏力量和精度，虽然我会施展，但是不代表我施展的好，我缺少实战，只记住了理论。

　　卢克说：“我知道你，上次沙斯特老师还提到了你，不过圣光术可不是这么用的。”

　　卢克踹了我的肩膀一脚，然后把脚搁在了我的手腕上，没用力。

　　卢克说：“再说一遍，把东西交出来。”

　　我被踹得疼死了，谁还有心思理他。

　　突然我手腕上一轻。我一抬眼，卢克一瞬间朝我退了三步远。

　　空中是魔法能量撞击的余震，不过它无声无息。

　　我听见卢克说：“查尔斯骑士长，您不在因塞特殿下身边，来这做什么。”

　　查尔斯说：“卢克骑士长，您这一脚下去，这孩子的手就要废了。”

　　卢克说：“那又怎么样？”

　　查尔斯说：“自然不能让你如愿。”

　　查尔斯扶起我就要带我走，卢克没说话，奥利弗却不客气道：“不过是因塞特手下的一条狗。”

　　查尔斯对奥利弗微微鞠躬，他说：“奥利弗大人安好，如果您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去找因塞特殿下。”

　　查尔斯并不把奥利弗看在眼里，还在我这刷了一波因塞特的存在感。

　　我又想起了我和因塞特的初见，想起了他那张清冷禁欲的脸。

　　带我走后，查尔斯问我：“您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向查尔斯表示感谢，我说我要去找审判者。

　　查尔斯说：“奥利弗是三级贵族，光凭一个录音可能作用不大。”

　　那能怎么办呢，我没有说话。

　　查尔斯微笑说：“因塞特殿下肯定有办法。”

　　那是我第二次见因塞特，因塞特被叫殿下，是因为他有自己的宫殿，占地好几公顷的那种。

　　我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贫穷真的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我被带到因塞特面前。

　　我说：“因塞特殿下安好。”

　　因塞特说：“我们又见面了。”

　　我说：“没想到殿下还记得我。”

　　因塞特可能在走神，他恍惚了一下才说：“怎么可能忘得了。”

　　和我说话居然走神，关于这事之后我也和他算过账。

　　因塞特给我的解释是：他在想我，初遇时的我。

　　我一直以为他对我一见钟情，后来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想的根本不是我，忘不了的也不是我。

　　就像冰糖里混着玻璃渣，吃进去很甜，但是咽不下去，吐出来后，只有疼痛。

　　我对因塞特发脾气，各种无理取闹，但他对我迁就纵容到我自己都开始讨厌自己，可看他这样我更加难受了。

　　他说我把以前的事忘了，他喜欢的一直是我。可老子二十年来在地球活得明明白白！失忆不过是穿越的借口！

　　我禁止他说过去的事，说一次就闹一次，后来因塞特也就绝口不提了。

　　我嫉妒死那个白月光了！为什么我不是那个白月光！

　　第二次与因塞特见面，我记得他看我的眼神。很复杂，好像包含了很多东西。

　　我当时只是怀疑：他是不是真想泡我？后来我全想明白了，呵，又是因为那个白月光！

　　艾伦的死对我打击很大，他不该这样死的。

　　那个时候我既对奥利弗那样的权贵深恶痛绝，却也想过恃强怙宠，以恶制恶。

　　我希望因塞特能站在我这一边，帮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