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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

  •   自落枫镇事件至今,已过去三年有余。

      又逢深秋,情韵几重渐浓。唯有霜叶知秋,纷扬洒落一地。漫天枫叶散生于林中,高大挺拔,如旌旗飘扬。纤细娟秀,似花儿般柔情。灿若云霞,又宛如淋不灭的火焰熊熊燃烧。

      漫山红遍、层林尽染。

      微风习习,卷起落叶飞舞,有一少年踏步于石阶,阳光透过叶间缝隙照在他脸上,细碎而斑驳。

      那颀长身影饶是显眼,一袭直襟长袍迎风翻涌,腰间玉佩随之摇动,古朴沉郁。所有银丝用一条发带高高束起,发带略长,与马尾齐齐拂在身后,仿若流水,光滑顺垂。

      少年站立在石阶上俯瞰而下。巍峨险峰中峭壁生辉,云雾缭绕。在这烟波浩渺里,有一座山峰以驻地拔天之势,擎手捧日之姿,屹立于眉州大地上。这便是隐云轩,便是他的家。

      三年过往,恍如昨日。这个地方,曾有他掉过的泪,他流过的血,他淌过的汗,以及他那日益坚毅日益强大起来的心。

      他似是忆起些什么,末了又垂首拾起一片落枫叶,放置胸口衣襟安放好。任由额前碎发盖下,微遮眉目,藏匿起眼眸的温柔。

      少年走完石阶,转身大踏步迈进一条小径,未消多时,就寻到了他此行要见之人。

      粼粼波光,潺潺流水。

      平坦宽大的溪石上,慵懒地斜倚了一个男子。他背卧朝溪,双腿微曲,正单手撑了脑袋,那墨发如云铺散,日光流泻在他清隽侧脸,投下了淡淡剪影,静默雅致。

      那人呼吸均匀,睡意正酣。

      如此怡景,如此美人。少年却毫无欣赏之意,他眉头倏然紧皱,轻啧一声,瞳中闪过不耐怒色。接着从袖中将捆仙索取出,驱动灵力,瞬间就把那人绑了个密密实实,而后拽起绳索另一端,转身拖了走便是。

      苏漾,不,苏释然美梦当前。明日香的小手手还没摸到,那句跨越次元的深情告白还没说出口,就被狠狠摔下了溪石,来了个无比逼真的狗啃草。大吉大利,热爱大地。

      咕叽咕叽,我在哪,我是谁,今天礼拜几?

      苏释然脑子空白一片,被拖着走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被当成驴牵啊!而且前头扯绳拉索的。正是那绝对不能惹,但是实际上他天天都在惹的混小子沈离白,自己唯一的亲传弟子。

      当初的傻白甜,现在的高冷拽。

      仔细想想又能怪谁呢?

      落枫镇里,自沈离白随他来到隐云轩开始,一切就像顺理成章被安排好了一样。遇难、救人、拜师,苏释然感觉自己听到了多米诺骨牌的轰塌声。

      天命如此,注定他苏释然应有沈离白这一劫。

      其实苏释然并不是没有反抗过。只不过苏释然的反抗实在太像纸老虎,被邱甫洵稍稍一碰就马上蔫了下去,随风飘摇。关于为什么半路杀出个徒弟,邱甫洵是这么回答他的。

      “你过于懒散,勿误人子弟。”

      瞧瞧瞧瞧,多么用心良苦,多么令人发指!

      翻译加工过来就是,你小子他妈的整天搞事情没皮没脸,我给你弄个拖油瓶过来给你镇镇。宝妈懂吗?保姆懂吗?带带孩子让你修身养性!

      太卑鄙了,宅男的天敌毫无疑问绝对是熊孩子。他想起了逢年过节时,就得把手办藏起来,电脑锁起来,海报卷起来的痛心经历。开玩笑,怎么能轻易接这烫手山芋?

      本来吧,认徒这事儿,也得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既然这天时地利有了,只要他苏释然和徒弟齐心协力死不答应,双方不情愿了,就算外人再怎么勉强,说上去也不好听。

      要知道认徒事关重大,在隐云轩从来都是尊重双方意见,谨慎处之的。所以苏释然想着。只要自己打死不从,再对小鬼头一顿苦口软语,软磨硬泡,软硬兼施,就是邱大佬出面,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否则苏释然就要在隐云轩大门口贴“含冤状”,贴他个春夏秋冬一年四季!

      事实证明苏释然还是太天真了。

      因为我们的小徒弟不光飞快答应下来,还时时刻刻缠着他,一口一个师尊,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那双眼睛也从此黏在了他身上,不离不弃。

      苏释然走到哪他跟到哪。

      苏释然吃饭他吃饭,苏释然上厕所他也上厕所,苏释然睡懒觉,他就站在旁边看着苏释然睡,忠实不移,直等到苏释然醒过来。

      小徒弟能忍,苏释然可再忍不住了。

      他在又一次迷迷糊糊醒来时,看到沈离白后,差点吓哭了:“妈呀救我,你是变态吗!!!!”

      沈离白总是有些手足无措的。他也被苏释然的惊嚎吓了一跳,但见到苏释然醒过来,又马上认真地站好,恭敬问候道:“师尊早,师尊好!”

      到最后苏释然也彻底没了办法,你能指望宅男做什么?无非就是拿几块糕点贿赂贿赂沈离白。

      ——“乖,吃了枣泥酥就别跟着我了。”

      或者故作深沉,摆出大人架子给沈离白讲鬼故事。

      ——“其实我命不好,体质邪得很,天生易招鬼祟。你跟着我容易碰到妖怪,好吓人好吓人的!”

      全部以失败告终。

      计划A计划B计划C,通通被无情K.O。苏释然甚至好几次加快脚程跑得飞速,把沈离白远远抛在了身后。

      沈离白竟固执不弃地往前追,顾不上被林中树枝刮伤胳臂,顾不上被路边石子绊倒摔伤。他什么都顾不上,什么也视而不见,可在终于再次追上苏释然的时候,眼泪哗啦涌出。他扯着苏释然的袖子,恐惧而慌乱地说:“师尊,你别丢下我。”

      纵是苏释然再7如何没心没肺,也拿这死心塌地的沈离白没辙了。

      苏释然平生最怕眼泪,偏还小沈离白就是个爱哭鬼。他自知,别人怎么怼他,他都不至于如此害怕,唯独被施软他便不知如何了。就这么闹腾了一个月下来,苏释然算是心服口服。

      他怕了,他输了。

      他宁愿收徒,他再也不要被尴尬死窘迫死了!良心贼他妈不安啊,他好慌啊。

      兄弟,你不要哭了吧,该哭的人是我啊!

      终于玩累了你追我赶游戏的苏释然,此刻停下了脚步。他立于月色下,转过身来,一把折扇顿合,将满脸泪痕的小沈离白纳入怀中,细声安慰,从此认命,收下了这死心眼的小家伙。

      苏释然又以为,收了就收了吧,好歹看起来乖巧可爱,拿来给自己打杂跑腿也乐得自在。

      于是也不好好喊人名字,私下给沈离白胡乱取了一堆绰号。

      从“跑腿的”简称的腿腿,更是被叫得无比顺溜。可怜沈离白对救命恩人滤镜太深,不仅没拒绝,反而把赐名当做一项光荣,给乐呵呵地答应了。

      苏释然这人不被捧还好,但凡开了个头,他骨子里的劣性就愈加一发不可收拾了。所以苏释然祸害起沈离白来,不得不说是蒸蒸日上,日益精进,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连绵不断。

      所谓损师,大概就是他这副模样了。

      故而没有当初的苏释然,就没有现在的沈离白。

      没有当初的沈离白,也不会有现在的苏释然。

      “腿腿?好巧啊哈哈,哈哈哈,哈…”
      “来,乖,放开为师,我带你去放风筝。”
      “……………”
      “呃,这位亲爱的沈离白先生,麻烦理我一下,不然我很尴尬的。”

      苏释然窝在一旁,小心翼翼观察着沈离白。他现在自由在别人手里。孙爷爷兵法说,三十六计,认怂为上。

      沈离白并不理会,自家师尊什么毛病他会不知道?还想口舌如簧。混淆视听,让他白白上当!三年了,他长进了。他在这个败家子师尊的坑威下,竟然奇迹般健全地活到了现在,简直感天动地。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地球才没让他徒随师性。

      苏释然暗道不好,这混小子也学会套路自己了。沈离白说说话还好,他就可以见招拆招。可沈离白连理都懒得搭理他,这就像是空有一副手艺,可偏缺关键材料,让他无从下手,不是,无从下口啊!

      不过没事儿,苏释然仗着自己脸皮厚,继续一顿扯皮。自诩天才的他总是有办法的,不怕沈离白不理,毕竟自己徒弟自己再清楚不过,上当受骗也不知道多少回了,从来不长进,激他一激就能跳起来打人狗头。

      关于这“精心栽培”的乖巧徒弟,是怎么变成现在的暴脾气,可以说其实大半是拜自己所赐。

      呃......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总而言之,他此次前来,怕也算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知晓他偷懒,蹿到了揽寒溪睡大觉,然后奉谁之命前来抓人了。

      真烦人,小狗腿子,得找个理由当他爸爸。

      走着走着,苏释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撒泼打赖起来,他一边声泪俱下,一边泣不成声:“我的好儿子啊,你要带你爹去哪儿?你长大了,爹这把老骨头是管不了你了!哇哇哇!”

      沈离白闻言,果然有了反应。

      他反身上前拽住苏释然衣襟,剑眉怒张,瞪着眼前的苏释然,咬牙切齿,又气又恼道:“谁是你儿!”

      “怎么?你还要反悔不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都给你当了三年师尊了,唔我算算…哇腿腿,我是你三辈子的爹啊!”

      苏释然任由他抓着衣服,不急不躁,又举起三根手指在他面前晃晃。见沈离白生气的样子极其好玩,不由得再嚣张而嘚瑟地重复了一遍。

      “腿腿,按理你该喊我爹。”
      “滚!!”

      沈离白气得冒烟。

      什么乖巧跑腿郎,什么温顺小绵羊,都见鬼去吧!在苏释然门下的三年间,沈离白的心酸过往夹杂着黑历史此起彼伏,小绵羊终有长成大灰狼的一天。更不要说自家师尊是个不折不扣的坑货,还是个会放枣泥酥埋坑让弟子跳,而后站在坑前拍手称快,趁弟子睡着在他脸上画画,半天洗不净,把弟子绑在大红风筝上放飞自我,然后笑得像个两百五的智障!

      “邱师伯找你。”

      沈离白松开他,没好气地又接了一句,甩袖往前走去。

      苏释然心不在焉,敷衍了事:“哦好嗯嗯嗯嗯行好好好嗯嗯可以好好好嗯嗯嗯嗯嗯嗯嗯嗯知道了嗯嗯嗯嗯ok嗯就这样。”说着就要趁沈离白不注意,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沈离白提手将捆仙索缠得更紧,微勾唇角,浅笑吟吟,和善地说着:“师尊怕是忘了,我这一身本事,还是我的好师尊您教的。”

      不好的预感!操,作茧自缚不过如此了!

      倏然,一把剑破空而现,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沈离白衣发飘逸,点剑而起。那剑骤若闪电,来时嘶嘶似火,刹时落枫纷飞,一道赤光林中舞,直载着两人奔回隐云轩。

      又是御剑绑人,又是抓他。

      他妈的他妈的,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么过分一定要发朋友圈!

      没过多久,两人即刻抵达朔华殿前。在落地的一瞬,似乎是觉得苏释然再跑不掉,捆仙索被沈离白迅速收回,纳入袖中。

      苏释然终于能拍拍酸疼的腿脚,伸展伸展筋骨了。抬眸就望见殿上两人,他马上识相地鞠躬行礼,打着哈哈蒙混过关。

      “哈哈哈哈哈哈嗝,大师兄,二师兄,别来无恙啊。古德莫宁,新的一天早上好!”

      精神奕奕苏释然,点头弯腰哈巴狗!

  • 作者有话要说:  苏释然:父爱,是伟大的。
    沈离白:师尊,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吗?
    苏释然:为啥啊,不知道不知道。
    沈离白:没关系,你马上就要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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