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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至此云胡皆不喜(4) ...

  •   南逸辰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起来了套在一个大袋子里,但是这个袋子又似乎非一般麻袋。
      一般人在被麻袋绑住的时候多少会有些呼吸不流畅之感,而且会因为空间太小氧气不足而有些眩晕。但此时他却觉得绑他的袋子能够使他正常呼吸。
      虽然他看不到外界,但外界同样也看不到他,其他似乎也并没有什么。
      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但是外面的人不知道他此时的已经醒过来了,因此他可以装睡并侧耳听着外面的声响。
      马车和轿子给人的感觉是不同的:马车比较稳,里面的人由于具有惯性所以会向后微倾;而轿子却摇摇晃晃的,给人以颠簸之感。
      再好的轿夫也不能完全消除马车和轿子之间的差别。此时他感觉自己被颠来颠去的,那一定就是轿子无疑。
      既是轿子,敢明目张胆地横行在道京,必然位高权重。
      他知道有一人酷爱乘步辇,步辇和轿子的感觉是一样的,所以或许是她。
      想了一会以后,南逸辰又摇了摇头:靳与仙没必要绑了自己。
      一个前途无量的中立者除非是傻子,否则不会让自己掺和进纷争。她能在朝中立足多时,定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再者,自己和她也没有过多的交集,只是儿时有过数面之缘罢了,根本不存在动手的理由。
      他绞尽脑汁,却仍没有想出来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被绑。
      一点头绪都没有。
      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大人,京兆尹府那边的探子传来消息,国师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人得手了?”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从自己头上闷闷传来:“你再派人去查探查探,问清楚国师是怎么不见的,然后再去奉王府也看看,给我汇报一下奉王的情况。一举一动都要盯牢,如果有什么异常就写下来给我。”
      属下应承下来以后声音就消失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隐约听见头又传来声音。
      那人好像叹了口气道:“这都是什么事啊。”
      南逸辰彻底不动了,大脑却在飞速旋转着:那些人说这话说明这和奉王没有关系。但也可能是刻意撇清关系。
      不过他们并不确定自己的能力,或许还有其他人参与。而这几波人互相有交集却不交心。
      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吸引着他们不惜掉头也要绑了自己。
      劳民伤财,无所不用其极。这么浩大的工程谁才办的起?
      南逸辰的脑子彻底瘫痪了。根本想不来。

      忽然之间晃动感停止。他感觉自己到了一个有些潮湿的地方。
      空气里存在着一股不可忽略的冷意。就好像……好像是在坟头前面!
      但不知为何,他下意识觉得不会是坟墓。
      这种时候不会有谁想把他活埋。想他死的办法千千万,绝不会在大张旗鼓后令他这般无价值地死去。
      他感到自己后颈处被谁切了一下,就失去了知觉。在意识丧失的前一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这人谁,隔着个大袋子也能找到穴位啊真是神了。

      靳与仙来的时候是有仔细观察的。
      这座山很普通,绝对不会被人选择来实现自己的阴谋。
      山路并不崎岖,许多人都会从这里上去,再从四通八达的小路分叉过去,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没什么可藏人的地方,除了有个新挖好的坑。
      嗯。这个坑倒是不错。从风水来看是绝佳的。周围布置很慌乱,却又不草率。可能快要埋人了。
      但她也没听说过谁家最近有人没了或者是命不久矣的。
      总之,这个坑从上到下都散发着古怪的气息。
      靳与仙撇下众人凑上前看了看,这个坑底下似乎还有东西。
      夜色已深,她站在坑边凝望着。看着看着缓缓蹲了下来,目光却不移开。
      这个坑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她。她想到两年前,她似乎也站在一个地方,向下看着。她当时跳下去了吧?是的。然后就……遇到了周南安!
      靳与仙舔了舔嘴唇,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于是她不再犹豫身子慢慢向前倾斜着,脸上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很甜美的笑容,跳了下去。

      和北方不同。道京的一切植物都陷入了沉眠之中,而南安的花虽凋谢,树却长青。在这冬去春又来的季节里万物都很不协调。说冬不冬说春不春的。
      周南安,字已暮。此时此刻正站在园子的一处亭中。
      亭子很大,视野开阔。周围就和其他江南园林与差,但中间移走了杂七杂八的物件,摆上了一张简单的木书桌。上面墨宝齐全,看起来是主人平时练字的地方。
      周已暮站在案前执笔写着什么。远处开起来都很恍惚却又不自知。
      书写时其人眉头紧锁,捉笔的指节由于太用力已然泛白,但挥笔动作却还不停,只是一遍遍写着。
      有人从身侧靠近,大概是从后方进来。他用余光瞟了一眼,是熟悉的蓝色身影。
      少女身着蓝色袄裙,腰间有一朵用金丝线绣着的莲花,花瓣中间用嫰粉色填满从最中心部分开始由深到浅形成渐变。旁边莲叶片片绕着莲花生长。整体仿佛是花在衣服上的图画。
      其人面容清丽,一看就是个水灵灵的可爱姑娘。发髻挽得比较低,大概是嫌重,只锸了一个简单的银钗算是固定。
      她见周已暮手上动作不停,便就此止步不再上前。但还是好奇的样子微微探过头看周南安书写的内容。
      一行一行,都是:靳与仙。

      周已暮见她探头来看,下意识挥袖遮掩,却又不慎露出几个字来泄露心绪,只好不爽地转身看向来人。
      少女露出戏谑的笑容,不怀好意地福了福身算是请安,然后清了清嗓子道:“兄长。”
      周已暮点了点头,说道:“是晚沉啊。你的事还没有着落,我差人去了好几趟,还是寻不见他身影。连遗骸都不见的。”
      周晚沉点了点头,显然也是习惯了结果。只是手指不停绞着衣角的动作向周已暮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与难过。
      一母同胎,二人知根知底。
      周已暮看着她的小动作自然能知道她心里的真正想法。而小姑娘也只是轻轻咬着唇,没有多提一个字。
      她的未婚夫前段时间出去清剿海贼,榨干了好几个大的据点。本打算取得军功后就上门提亲,却在最后率队上岛追击时消失在丛林深处。疑似命丧虎口。
      周已暮多次派人去找却还是无果。这样隔三差五去一次也不是办法,小半年过去了大家伙都对此产生了意见。
      毕竟人死是必然的事了,去找几次是意思意思。这么找下去只是做无用功,还浪费其他人的时间。不如放弃来的好。
      周晚沉也是能理解这种想法的,如果她是这些人,估计也会这样想。而且这样下去,手下人虽然能理解,却也不免有闲人对整个安南王府,对南安周家都有意见。
      周家世代忠良镇守边关,在异姓王中独树一帜恩宠不绝。早就招的许多人眼红。
      更何况君心难测,周家手握重兵容易更被皇帝猜忌。
      本就是进退维谷的局面,这样被她一搞更显尴尬。
      前些日子周已暮接密旨被要求在寿宴后交部分兵权然后举家搬往西边与西戎交界处镇守西边。
      再加上大哥本就心里装着一个很难在一起的人,压力很大。
      再被自己这么一堆事袭来就更麻烦了。

      这些她都是知道的。
      可是,可是难道她就不配拥有幸福吗?就注定一辈子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吗?
      母亲在生自己的以后没调理好身体,此后越来越虚弱,在自己不到六岁时就被一阵风寒弄丢了姓命。
      自己从小和父亲兄长生活在一起,没感受过细腻的母爱。渴望被人用生命去疼。
      明明,明明这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她已经遇到了这样的人。
      未婚夫是北方富商的嫡长子,虽是指腹为婚,却在见面后一见如故。
      周家不在意世俗之见,因此未婚夫捐官恰好过来上任后也就常来拜访。
      明明已经日久生情,明明自己可以拥有一个这般温柔有趣的夫婿。为什么命运要在这个时候开玩笑?
      周晚沉知道自己从来不争气,眼泪都不由自己控制。所以只好把头深深埋下。红着眼眶不敢看兄长。
      周已暮叹了口气,揉了揉妹妹的头,把本来就松散的发髻揉的更加松散了。
      接着又顿了片刻,用一种自以为温柔的声音说道:“没事,再找一次吧。”
      周晚沉听了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头扎进兄长怀里,心里满是难以言说的甜蜜与痛苦。紧紧抱住兄长不撒手,头在周已暮身上蹭了蹭,然后发髻就更松散了。
      周南安见了也只是笑,拍了拍妹妹的背。然后不着痕迹地把妹妹从怀里抽出来。
      又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抽出一条方巾递过去:“把眼泪鼻涕都擦一擦,也不嫌脏。然后再把发髻整整,太乱。”
      周晚沉点点头。周已暮又看了她几眼,很精准地从桌下拎起一个酒壶转身出了门。

      天也是个晴朗的好天,周已暮的心却比较沉重。
      皇帝的猜忌一刻也没有打消过。自打前段时间靳与仙回道京, 周已暮的心就一直悬着放不下来。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之感始终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或许是杞人忧天吧,他苦笑。漫步在护城河边时不免带上一壶有所思。
      有所思,酒名。这种酒是靳与仙所喜爱的,并不好寻得。
      饮酒之人倘若内心坦然自若、空空如也就只能喝到酒的清爽。
      若是心有所思、因爱生困,就会越喝越烈,有肝肠寸断之感。党酒滑进咽喉时带着一丝苦涩,而腹中如同火烧,却还让人不忍心停杯。
      若是所恋之人与之心意相通,喝起来就是别样的甜蜜,却又甜而不腻。总的来看都很是神奇,周已暮原本不信,直到真的品尝才晓得这酒的奇妙。
      不知何人先酿得此酒,在史书上有所记载也是近几百年。
      原本酿酒者难寻,但靳与仙不知为何热衷于此酒,竟也精通酿此酒之术。后来因为在南安小住,让周已暮也连带着爱上了这酒。
      又后来靳与仙要走,怕周已暮舍不得离开这酒,便毫无保留地把酿酒技艺相传。

      周已暮还记得那天。
      秋雨三日后,天色稍霁。在深秋时节里就连江南地带也失去了最后一丝暖意。
      穿着八卦道服的姑娘头顶一髻内敛的簪花,手上摇着扇子,眸中带笑弯成了一条桥。
      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周兄若不嫌弃,我便把这酿酒之术交给你了。”
      周已暮面露喜色,按捺着心思点点头,也不客气直接拱手道谢:“那就多谢靳姑娘了。”
      靳与仙摆摆手道:“本人不才,既才疏学浅又无一技之长。
      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会弹个琵琶还得走调儿。说是会酿酒也只是会这一种而已。
      花拳绣腿三脚猫的功夫也就能对付一下小毛贼顺便强身健体。有幸给已暮兄显摆一手吗可是我的荣幸啊。”
      说完又哈哈大笑道:“我这客套话是不是说的极好啊,不过我若是当着他人的面是断不会扒我老底儿的。”
      周南安也笑着点头。
      落日余晖溶入二人面前的酒杯。水位因积雨而上涨,画舫“从流飘荡,任意东西”。
      颇具一副洒脱之意。

      周已暮的思绪在一条画舫前飞远,又被自己拢回。
      从前的美好时光很难再找回了。就连那份心性也不再有。
      他举起手中的酒壶一饮而尽,酒气中带着的苦涩之气尽入他心。
      好一个有所思而不可思。
      周已暮觉得自己此时像个带着怨气的妇人,又像心有千千结的少女:内心复杂又纠结,不可言说。
      那,她,现在又如何了?他不得而知。

      此时此刻,传说中的“她”已经人在坑底了。
      相当平稳地躺着,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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