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地鬼》浪笔白毫

3、纸人（一）

　　“冰雹花，冰雹花，挂在枝头笑哈哈……”

　　“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哪！”

　　厢房内，女人尖利的声音唱着童谣，经久不散地缠绕在房梁上，一个衣着艳丽的妇人手脚上拴着长长的铁链，一团黑影咬住她的裙摆，她吓得惊叫一声，跑了一圈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两只绣花鞋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退到门的另一侧，表情扭曲，头上的钗子东倒西歪，泪水汗水糊作一团，平日里漂亮的脸蛋白如窗纸，用脑袋使劲撞门，手指在上面抓出了几道血印子，整个人犹如一头丧失理智的野兽，只知道大声地嘶吼:

　　“来人啊！”
　　“快来人啊……”

　　剪子咔嚓的声音从她的脊梁处响起，女人空灵的笑声愈发尖利，窜到她耳朵里，无休止地折磨着她的灵魂。

　　“你为什么害我。”
　　她慢慢开始意识不清，口不择言:“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

　　“你为什么害我的孩子。”
　　妇人眼泪都哭干了，忽然咧开嘴巴，发疯似地狂笑起来，她到梳妆台前——一把剪刀幽幽地悬在那里，一下又一下裁着纸人。

　　她忽然又安静下来，坐到台前，悉心地给那些纸人的脸上点胭脂，中了邪一般，一边画，一边笑:“真好看，真好看……”

　　“为什么害我们。”
　　铜镜上，她的脸，忽然变作另一个女人的模样。

　　妇人周身哆嗦一下，恐惧又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她夺了铜镜，砸到地上，碎片划伤了她的脚踝，她还觉得不够，把方才做的小纸人都撕了，眼睛血丝密布，又举起那把剪刀，朝半空乱舞。

　　“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鲜血沿着她雪白的手腕流下来。

　　可没有任何人在，那个可怖的女声又消失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松下心来，弯腰去拾纸人的碎片，谁知那些死物触到她的血，活了一般，联结成一串，咯咯地笑起来，死死地缠住她的脖子，收紧。

　　“你为什么要害她们。”
　　这回，她又清楚地听到一个男声，心里更怕了，手上还抓着那把剪刀不放，想去毁掉那串纸人，谁知脖子被掐得更紧了。

　　她喘不上气，使尽浑身解数爬到门边，嘴里有气无力地叫唤着，泪水又淌了出来，隐约能听清那垂死挣扎的声音。

　　可她的求饶并未持续太久，蹬个不停的双腿渐渐失去力气，手也直直垂了下来。

　　妇人的嘴巴大张着，口水和鲜血一股脑儿淌下，瞳孔因为恐惧和震惊收缩一阵，就永远涣散了。

　　翌日清晨。

　　“夫人，用餐了。夫人”
　　丫鬟小兰推开厢房的门，一个青花瓷的杯子滚到她脚下，她放下食盒，大着胆子进到遍地狼藉的屋里:

　　“夫人……夫人”
　　“奇怪，里屋的门怎么又锁了。”

　　小兰小声嘀咕着，掏出备用钥匙，插进里屋的拴着的锁眼里，刚打开门，妇人僵直的身躯就倒在她面前。

　　“唉，夫人，跟你说了多少遍地上凉，乖，小兰扶你去床上。”

　　乡下丫头神经大条，开始没注意到，还微笑着要去搀扶主子，谁知一拉手，冰凉的，仔细一看五个指头都破了，小兰这才心觉不对，把人翻过身来，妇人那狰狞的面孔吓得她连退几步，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失声尖叫起来，急匆匆往外边院子跑。

　　“来人啊！死人了！快去叫老爷，夫人出事了！”

　　妇人右手所执的那把金丝剪，直直贯穿了她的脖颈，眼珠子像要掉出来似的，死状甚是凄惨。

　　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纸片，上面的血迹也早就干涸了。
　　而梳妆台上，那副铜镜完好无损地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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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葫芦！香甜可口的糖葫芦哟……”

　　孔凡背着那把破剑，行走在热闹的集市上，这时段还算早的，人不是很多，铺子却已经大多开张了，隐约能闻见饭食的香气，孔凡正打算去附近买点馒头充饥，却被一只小手堪堪地拉住了。

　　关晖拽着孔凡的衣摆，面无表情地注视那高高插在小贩肩头草梆子上红亮的糖葫芦。

　　那小贩见商机来了，停止吆喝声，一脸期待地看着孔凡:“孩子要吃，就买一串回去吧，一串三文钱，再便宜的糖葫芦这里可就没有了。”

　　“买。”关晖扯扯他衣角，冷声对他命令道。
　　孔凡脸色难看，又怕冲了这天帝大人的起床气，把关晖拉到一边，蹲下来，轻声劝道:“兄弟，我就剩两文钱了，你看……”

　　关晖皱起眉头:“我的钱呢？”
　　“你的……昨天雨下得急，今早也走得急，估计是掉了。”

　　“你！”关晖气得舌头都打结了，梗着脖子道，“你……碰见你真是我倒八辈子血霉了！我不管，我就要吃糖葫芦。”

　　虽说中了孩儿草的毒，心智也会变得跟小孩子差不多。

　　这堂堂天帝，竟也如此蛮不讲理，倒跟他的龙傲天人设很搭了。

　　孔凡讪笑着，绞尽脑汁哄高兴这位难伺候的祖宗:“呐，我去买个馒头给你，你看成不成？”

　　“不好！”
　　“那包子呢”
　　“不好！”
　　“馅饼？”
　　“哼！”

　　这……
　　孔凡竭力压下心里的不耐烦，站起身，面对着关晖身后那满脸疑惑的小贩摆摆手，促声做着口型道:“去去去。”

　　那小贩见状，立刻收起方才那副毕恭毕敬的嘴脸，蹬着脚，白眼翻到天上去，鼻孔出气道:“吓，两个穷黢鬼……”

　　说着，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孔凡对他嚣张的背影好生咬牙切齿了一会儿，转脸再去看关晖，谁知才消一会儿功夫，这小子就没影了。

　　造孽。

　　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多起来，孔凡一时之间找不着北，在熙攘的人群里焦灼片刻，好不容易挤身出来，也顾不上买什么馒头了，大街小巷地找起他的大金主来。
　　这熊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一处告示墙前，一身材矮小瘦弱的孩童啃着冰糖葫芦，身后拥着一帮他刚刚收拢的贫民巷小弟，不少人聚在旁边，对着最上面贴着的那张泛黄的纸指指点点。

　　“谁知道呢，家里肯定是犯凶了吧……”
　　“是啊，像程老板这样的好人可不多了，真是老天爷不开眼啊。”
　　人群的叹息声唏嘘声此起彼伏，此时在他们中间忽然挤出一个孩子来。

　　关晖砸吧着冰糖葫芦，跳到面前一处石凳子上，仔细观摩起那告示的内容来。
　　“程氏……夫人遇害，寻……高人除凶……”
　　糖葫芦清脆的咔嚓声在齿间响起。

　　关晖眯起眼睛，一伸手，把那告示揭了下来。
　　人群更加骚动起来，一个洪亮的男声愤怒喊道:“你这小鬼！光天化日的捣什么乱，这可是程府的告示，你知那程老板是何等人物吗？真是恬不知耻！”

　　关晖冷哼一声，丝毫不理会，那男子看来是个程老板的忠实信徒，见他举止傲慢，便撸起袖子，心想着上前非要好好教训一顿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不可。

　　谁知刚一伸手，关晖从石凳上一跃而起，踩着他的肩膀，直接飞过了人群，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刚一落地，便见着不远处，一点渺小的黑影放大开来。

　　孔凡刚出一条巷口，见到关晖，心下松了口气，急急忙忙跑到他面前，两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

　　“喏。”
　　关晖把告示塞给他，脸上狡黠一笑:“钱袋子来了。”

　　啊？
　　孔凡回过魂来，细瞧了下那张告示上的内容。
　　原来是哪处药商的宅子里闹了鬼，这出手倒还挺阔绰……足足一百两呢！

　　这种主角出风头的场合本来没他什么事，不过既然有报酬，那沾一沾天帝的光也未尝不可。

　　想着，孔凡傻笑起来，拉着关晖，眼睛磨得亮晶晶的，道:“果然你就是我的大金主没跑了！”

　　关晖听不懂什么是大金主，琢磨了半天，似乎是觉得在夸他，嘴角微微上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