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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纸人(十二) ...

  •   “不知恩公姓甚名谁?”

      孔凡想从床上坐起来,身体的疼痛一阵反弹,他皱皱眉头,转头对宋乾问道。

      宋乾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晃着挡到脸前,淡定道:“我姓宋,听闻十里山有邪物作祟,从外乡道观特地跑来根治的。”

      孔凡看着这张脸,心生一丝熟悉感,却又说不清在哪里见过,只好迷糊地点点头。

      “我也是来除祟的……不过出了意外,好在碰见宋道长……”

      “这山上的的东西非同寻常,”宋乾收起扇子,背到身后,在房里踱步,“……已有千年之久的道行,若我没估量错,应该是一只纸妖。”

      没想到这年头纸也有成精的。

      孔凡一阵汗颜,配合问道:“确实是非同寻常……道长可知有什么办法可以降除?”

      宋乾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平静道:“一般情况死物无法自行修炼,能到这种程度……原形必须有足够的怨气,或许是那路子妖道在地上掉的阴纸符。”

      “本来这山上灵气充沛,它又受了千年滋养,降除基本无望……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它受了重伤,时机一到,拿下不难。”

      孔凡忽然想起自己的那个梦境,听见那个呼唤穷生的声音。

      “不能死……”耳边传来微弱的呢喃,让他打了个激灵。

      原来是那个沉睡的男子在说梦话。

      他那样子很不安,似乎在做噩梦,攥着穷生的手背微微发汗。

      “你不能死……”

      宋乾咳嗽一声,绕到床边,清声道:“唉,贫道实话跟你说吧……这位昏迷的小兄弟跟我做了个交易。”

      孔凡心生凉意,注视着宋乾不怀好意的笑容,艰难地用被疼痛麻木的大脑,慢慢捋顺事情的经过。

      这小子莫不是为了救他把自己卖了?
      这人难道是不怀好意……
      难不成是反派?

      “道长不必惊慌,说起来也没什么,”宋乾露出几颗整齐的贝齿,装得善意满满,“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拜托二位一件事情……等事情办成了,我就会完完全全,治好那位道长。”

      “什么事?”孔凡哑声问道。
      “等他醒了,你问他即可。”宋乾看起来心情不错,停下脚步问道,“对了,道长肯定饿了吧?”

      孔凡感觉复杂地看着他,肚子咕噜作声,迟疑着点头。

      虽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但照目前局势来看,不从肯定死得更快。

      宋乾不回避他怪异的眼神,依然笑吟吟的,走到木屋外边,半晌端进来一盘青色果子,拣一个放到嘴边,发出清脆的咔嚓声,随后把盘子推到床头的木桌上。

      见他吃得挺香,孔凡逐渐放下防备,小心翼翼挑一个嗅了嗅,目光又往宋乾瞟去。

      他坐在不远的地方,不紧不慢沏了杯茶,隐隐白雾中可以见到那标志性的笑容。

      算是松下一口气,可一想到关晖还在昏迷中,他不免又担忧起来,像扭动的蛆一样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想事情一边把果子吃进嘴里。

      一股麻意猝不及防从口腔蔓延开来。

      他脸色一变,呸的一声吐出来,咳着咳着只觉得伤口又裂开了,疼得厉害,差点从床上滚下来,眼泪花儿都快呛出来了。

      “不合口吗?”宋乾风轻云淡地甩来一句话。

      孔凡就差对他翻个白眼了,不过他学不来关晖那种活灵活现的嫌弃,只能苦着一张煞白的小脸,忙不迭地点头。

      宋乾似乎很不解,又咬一口果子,嚼了几下,眯起眼睛,似是在细细回味。

      “……你,你是怎么吃下去的?”

      “不知道,我从来吃不出东西的味道。”

      啊这。
      太可怜了。

      作为一个吃货,孔凡对他深表同情。

      宋乾半睁开眼睛,见他一副关爱残疾人的目光,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呀怎么这你都信,我只是比常人接受能力更强一点罢了……”

      孔凡切了一声,不理睬他,转头观察床上的关晖。

      以前他怎么就没想过,一个软软糯糯的小正太,长开了会是这副样子。

      不能说难看吧,那就太对不起良心了。

      或许又是在病弱,那张脸,似乎能跟那时雷雨夜山洞里的那个孩子联系起来,但已经平静太多太多了。

      或者说,那时候他表现的痛苦,对于现在他拼命隐藏的,只有万分之一。

      还是这么要强啊。

      孔凡抬手在他的头上晃,投下一片暗影。

      想着,好像自己到鬼门关走一遭的代价也并不算什么。

      至少他没让他白给。
      还还上了多一倍的利息。

      本来以为是个聪明人,原来也是个跟他一样,喜欢做赔本买卖的傻逼。

      “你在想什么?”宋乾支着下巴看他,“笑得很开心啊。”

      孔凡一阵哆嗦,扬起的嘴角迅速回落,尴尬地缩回手,扯开话题:“……他大概什么时候会醒?”

      “快了,等你养好伤吧。”

      宋乾觉得无趣,背对着他,用手指轻轻敲击茶杯边缘,杯里的水泛出一圈圈涟漪。

      _
      在木屋休养了三天,孔凡勉强是能下床走动了,这几日的熟络,他可以判定宋乾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他闲着没事干的时候,还给孔凡削了根拐杖,只不过他还不大会用,走起来样子就像瘸腿□□。

      “宋道长?宋道长?”
      今天一大早起来宋乾就没影了,孔凡心底正奇怪,找了一圈还是找不到,渐渐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午饭。

      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宋乾在的时候做的午饭,跟不吃也没什么区别。

      在屋里走累了,他推开木门,走到温暖的光线下,这地方在白天还真是山清水秀,他现在呢,就像个退休的七八十老头头,以前在城市奔忙他就一直向往这种日子。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穿到这里以后,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忙碌也有忙碌的好。

      至少他在那里没有性命之忧。

      在大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里屋忽然传来器具摔倒的声音。孔凡就像一只受惊的猫,脑袋一片空白,舒适惬意一扫而空,拐杖都忘了拿就往屋里一跌一跌地跑去。

      不是吧,荒山野岭也那么多强盗的吗?

      “谁?”
      门板被推得发出崩溃边缘的呻.吟,被风吹着,一下一下无力地打在墙面上。

      被子掀开,床底下少了一只鞋,窗大开着,灌进来徐徐微风,那张小木桌子跌倒在地上。

      孔凡平缓呼吸,呆呆地杵在原地,一阵搜索,在挡住的柜角边看到一只光着的脚丫子。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耳边似乎能听到背后物体细碎的喘息。

      不会是。

      “……是你醒了吗?”他试探着问了一句,慢慢靠近。

      那只脚缩了回去,孔凡偷偷探身,柜子昏暗的夹角,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显得疲惫沙哑:“嗯。”

      他只觉得心底扑上一阵欢喜,不因为什么,只是一个简短的回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能安定下来。

      “天……啊不是,晖兄,你饿不饿,你想吃什么?”孔凡顾着开心,差点露馅,走上前去迫不及待想跟他好好说说话。

      “别过来!嘶。”
      关晖忽然冒出一声,音调颤抖惊慌,头似乎碰到了柜子,发出吃痛的声响。

      “怎么了?”
      “我叫你,你先别过来……”

      孔凡愣住了,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关晖躲在柜子后面,抓着穷生的左手蔓延上黑色的脉络,顺着肩膀一直到他左眼,瞳孔折射出暗暗的血光,他用右手拼命压制着某种力量。

      “关晖。”
      “我不是叫你别过来!”

      关晖死死钳着左手,一转头对上孔凡那不知所措,宛如溪流般平静温柔的目光,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得眼眶很疼,一不留神泪水就跑了出来。

      孔凡蹲下身,嘴唇还是苍白的颜色,对他微笑道:“其实,我就是想跟你说,谢谢。”

      关晖的呼吸慢慢稳定下来,穷生的躁动也减少了,他虚弱地靠在墙边,并不想跟他客套,又回了一个嗯。

      “没恢复的话再休息一会儿。”

      “嗯。那人呢?”

      孔凡自然明白他说的那人是谁,站起身来:“宋道长出去了,大概是有要紧的事。”

      关晖听到他的称呼后皱了皱眉头,随后把穷生扔到一边,揉揉眼睛道:“哦。”

      “你跟他做了什么交易?”孔凡的语气严肃起来。

      “没什么,我答应他办件事罢了。”

      “为了救我吗?”

      “……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况且我剑还在山上。”关晖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不再直视他。

      “这样啊,”孔凡叹口气,可惜道,“本来如果你说是为了救我,我会很高兴的。”

      “切。”

      见他别扭得有些好笑的样子,孔凡暗自笑着摇摇头。

      真想不到是个这么没意思的人啊,也不知道书里那些姑娘们是为什么倒贴他,唉……都是脑残作者的锅,随便揪个配角的人设也比这家伙讨喜。

      他目光落到那把被丢到一边的剑上,上前去拾起来,关晖没阻止他,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一眼。

      他拍拍上面弄脏的灰,抚摸上面关晖歪歪扭扭的名字,下意识问道:“这剑对你很重要吗?”

      关晖目光倏地一暗,嘴角微弯:“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一点都不诚恳……你跟我说说呗,这破剑是不是哪个世外高人送你的?”

      听到世外高人四个字,他的表情明显有了变化,片刻答道:“我偷的。”

      “啊?”

      “这是我师父的剑。”
      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往事,脸上笑着,却也有藏不住的苦涩。

      “你认识祁深吗。”
      孔凡对上他的目光,在脑袋里过滤了一遍这个名字,最后摇了摇头。

      “你还骗我。”关晖声音冷下来,“引火咒法有很多,但他教给我的,我死也不可能记错,你说你不认识他,敢不敢把那晚在山上念的引火咒再念一遍。”

      孔凡越听越懵,他确实没见过这个人没错啊,如此看来关晖是不是对他有什么偏见……

      不过,若他坚持说自己不认识那个什么深,就失去了这次千载难逢收集信息的好机会,为了熟悉一下人物背景,要不就假装认识一下?

      “啊这……哈哈,我刚跟你开玩笑嘛,就是那谁嘛,我认识,认识。”他挠着后脑勺,尴尬地对他笑。

      “真没想到啊,果然越老眼光越差了……”关晖语气里很容易就能听出嘲讽之意,至于对象是谁,想必就是孔凡,还有他口中那个什么深了吧。

      “他是你师父吗,是不是很厉害啊?”

      “这你比我清楚吧。”

      “那……那你为什么偷你师父的剑?”

      孔凡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是十万个为什么,不过趁关晖现在给他机会了解,不如就刨根问底地问一些。

      “我师父,曾经得到过一块玄铁,原本打算造一把剑,但后来多出来很多废料,舍不得扔,又打了一柄次一点的。”

      “那把好的他一直当作宝贝佩在身边,取名荣生,据说,要传给最得意的弟子,”说到这里,关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好多人都拼了命修炼想得到荣生,殊不知还有一柄穷生。”

      “穷生不是什么好剑,就像他说过,他一造出它就后悔了,阴寒难改,难修正道之气。”

      孔凡听着,颇有些疑惑:“那你偷它干嘛?”

      关晖脸色一变,颇有些难堪之意,支支吾吾半晌,憋出来三个字。

      “……看错了。”

      孔凡发自本能地想笑,但他瞪他一眼,又只好装作无辜的样子,点头示意他继续。

      “那时我在门里筹划着下山,需要灵剑傍身,本想去内门偷荣生,谁知道……碰到它以后,这家伙就莫名其妙认主了,想甩也甩不掉。”

      “穷生大概是太寂寞了,对不对。”
      像是认同孔凡的话似的,穷生微微发出几点红色的光芒。

      “换谁总是被放在暗处,都会想抓住第一缕透进来的光的。”

      关晖对他突如其来的煽情切了一声,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这人啊……表面上说它是残次品,其实心里喜欢得不得了吧。”

      “胡说八道。”关晖又瞪他一眼。

      “哟哟哟,你看你跟的主子多凶啊,还嫌弃你,你要不跟我吧,我虽然没那家伙厉害,不过脾气可比他好多了,以后跟我,好不好好不好?”

      孔凡沉浸在跟穷生说话的自得其乐中,剑光闪烁得越来越快,手里的穷生忽然活了一般,还来不及反应,就脱鞘而出,乖乖飞回到关晖脚边。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关晖从地上起来,穷生飘在他身侧,就像一只听话的小宠物。

      孔凡不禁觉出一股情比金坚的味道。

      唉,这种矢志不渝的缘分,属于他的何时才能到啊。

      想着不免悲伤,加上肚子饿了,又没有做饭的人,便更加难过起来。

      “这里能做饭吗?”

      恍然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抬头,见关晖正定定地看着他。

      “好像屋子后面有个半露天的厨房。”

      “噢。”说着,关晖绕到床边穿好另一只鞋,往门外走去。

      “等等,你会做饭?”

      他顿了顿,对他的大惊小怪不以为然,平静答道:“再不济,肯定比你会。”

      -
      “……这你做的?”

      孔凡用筷子搅着碗里,捞了半天,除了面还是面,弱声询问身旁的人。

      “嗯。”关晖倒显得很淡定,捧起碗呷了一囗汤。

      孔凡深呼吸一口气,用筷子夹起一撮,试着尝了些这看起来清汤寡水的东西。

      宋乾做菜的风格一直是花花绿绿的,不是太咸就是太酸太辣,经常性吃个饭折磨得他喉咙发痛。

      孔凡还是第一次吃关晖做的饭,跟宋乾比起来,口感不能说差劲……因为,根本就没有口感这种东西。

      硬要说有,大概有点山泉水淡淡的甜味。

      “你做饭不放盐吗?”孔凡放下筷子看他。

      “你伤不轻,还是吃得清淡点好。”说着,关晖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吃面。

      “……这也太淡了吧。”

      “吃不惯自己做。”

      孔凡见对方没多少想理他的意思,暗自叹了口气,戳着面条发呆,回过神的时候,发现那家伙的碗已经空了。

      关晖起身,穷生剑也从一旁凑过来,跟着自己的主人去外面散步。

      孔凡自觉无趣,把那碗面推得远远的,也一起走到屋外,拖着身子找自己的拐杖。

      阳光明媚,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流水击石的声音,关晖走到河边蹲下身,用清水沃面,河面涟漪阵阵,石下偶尔穿过几条油光锃亮的黑色小鱼。

      “他跟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孔凡拄着拐杖走过来。

      关晖注视自己在水里的倒影,两手搭在膝盖上,喃喃道:“他托我找人,跟我们查的事情有关系。”

      “找人?”

      看来那人的目的不是捉妖除祟,说起找人……不会是找的汪玉珠吧。

      孔凡想起自己那个做了一半的梦,低头沉思片刻,开口道:“我们必须要早点回程府一趟,很多事情都太蹊跷了。”

      关晖拔了根河岸边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等你养好伤再说。”

      “我没事的,你看……啊。”孔凡说着把拐杖放开,摊开手在原地摇摇晃晃好一阵才站稳。

      关晖抬头凝视他,不知是不是看错了,那家伙嘴边竟浮现一丝笑容,随即又别过头去,把咬着的狗尾草取下来:“还是再过段时间吧。”

      “可是!”孔凡心里说不出的焦虑,那种感觉不只有他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个灵魂比他更加急切。

      “没什么可是的,”关晖不痛不痒地说道,“这次让你冒险是我疏忽,以后不要强出头。”

      “都说我没什么事了!”

      孔凡很不爽他这一副好像是在保护女人的大男子主义,捡起拐杖,稍稍暴躁起来。

      明明是他不听他的话在先,救了他还要被说成强出头,真是好心没好报。

      关晖转过脸,见他吃了炸药的表情,不自觉微微蹙起眉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语气却依然平和,甚至带上些调侃:“少见你这么积极……难不成还惦记着那一百两银子?”

      “没有!”
      “没有?”

      关晖歪过头,往上跟他对视良久。
      这眼神,就好比猫看见小鱼干,狗看见屎一样。

      ……好像哪里变得奇怪了起来。
      孔凡脑袋乱糟糟的,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赶紧收回视线,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如果这个世界有咨询系统这种东西就好了。
      如果有,他现在花多少能量值都想知道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回去等宋道长回来。”
      “好。”

      孔凡往木屋的方向走去,耳边规律的脚步声忽然变成了二重奏,他一回头,关晖把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狗尾草,似笑非笑跟在他后面。

      “你跟着我干什么?”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不是要回去吗,我正好也累了,一起回去吧。”

      那张俊俏的脸在阳光下变得柔软不少,一时之间,孔凡竟没反应过来,这个人就是他初识的时候,嫌弃这嫌弃那的小屁孩儿。

      “那你过来跟我并排走。”
      “为什么?”关晖停住脚。

      你tm跟在后面不觉得很像个鬼吗?

      孔凡干笑两声,见他满脸写着不情愿,毫不犹豫抄起拐杖,折过去跑到他身边,渐渐放慢脚步走着,见对方脸上有了些悦色,十分无语。

      唉,卑微。
      怎么长大了还是小孩子脾气。
      也是,毕竟毒还没完全消解。

      想着,只觉一阵凉意拂过脸颊,身子忽地沉重起来,一扭头,穷生已经躺到了他的背上,而衣摆又被人用手牢牢拽住,往上瞧时,看见关晖波澜不惊的面孔。

      嘶,多大的男人了还学人家小姑娘拉袖子。
      得得得,不跟病人一般见识。

      _
      黄昏快到的时候,门外一阵窸窣,孔凡支起窗户好奇地张望开去。

      关晖正在桌案上喝茶,似乎也发觉不对劲,没孔凡这般偷偷摸摸,拿了一旁的穷生,推开门就往外迈。

      孔凡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因为耳朵被窗外传来的银铃声吸引了——视线捕捉到一个眼熟的身影,红衣墨发,眯眯眼,腕上的铃铛非常独特,一瞬间跟玄黑色衣裳的记忆重合起来。

      是宋乾。
      他可算是想起来在哪里看见过他,原来是明月楼的那个怪人,怪不得。

      孔凡正暗中观察着,又见一个人走上前去,浑身上下散发着杀气,再回头看看,刚刚还乖乖坐在凳子上的关晖不在了。

      他正想跟着出去,又把身子挪回床铺边,小心朝窗边望。

      关晖这样子,先前肯定跟那人有过节,不如先不出去,毕竟他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不清楚,提到那件事情的时候,关晖也说得模棱两可,一看就是不想让自己插手。

      “解药。”
      山中开始起微风,轻轻吹起关晖的发丝。

      “解药不是早就给你了吗。”宋乾显得很有礼貌,对他冷冽的杀意回复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撒谎。”
      “这是我的筹码,希望你理解。”

      关晖按住剑柄,眼看就要召动穷生,被宋乾温柔打断。

      “我可不相信你会那么听话,说起撒谎……凡人才是这方面的行家不是吗?”

      关晖的怒气明显消下去,语气却还是不大好听:“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一点点鬼火丹罢了。”

      或许是风吹得凌乱,宋乾把乌黑的碎发拢到耳后,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一开扇,衣裳立刻成了玄黑色,头发也整齐地束起。

      “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宋乾故弄玄虚地顿了一顿,“能短时间让人功力大增,但也会吞噬金丹,若两月内不服下解药,这辈子大概就跟修炼正道无缘了。”

      “你!”

      “其实我觉着吧,魔道未尝不适合你,喏,配上你那把剑,简直就是浑然天成啊。”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关晖攥紧拳头,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害,我生来就是邪门歪道,也乐于当鬼,人啊,啧啧,太复杂,”宋乾笑着,经过他身侧,压低声音,“那位朋友看我们很久了,你是不是没跟他解释清楚……在我这儿,可别耍什么小聪明。”

      说着,转身推开木门进屋。

      孔凡吓得一哆嗦,刚才风声大啥也没听着,但他对宋乾的防备之心又回来了。

      毕竟这是个一不留神就要挂的世界,他这种炮灰NPC必须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呦,晚饭吃了吗?”宋乾倒对他怪异的目光不以为然,“我从山下带了点糯米糕,不嫌弃的话来点。”

      宋乾把一块晶莹的糯米糕塞进嘴里,剩下的放到床头,确实很像是来慰问病人。

      “我想过几日回岐东镇。”

      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宋乾咀嚼的动作顿了顿,而后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噢。”

      “到时候能劳烦你送我们一程吗。”
      “可以,”宋乾的回答言简意赅,“快吃吧,凉了就硬了。”

      孔凡心里五味杂陈,很是动摇,试探着咬了一口糯米糕。

      甜的。
      大概是关晖喜欢的那种味道。

      这糟心的几日总算吃到了点可口的东西,孔凡说不上的心酸,见关晖进来了,一边吃,一边把剩下的包起来递给他。

      “吃吧,我刚才吃了。”

      孔凡倒不太对他抱有期待,事实也是如此,关晖冷淡地看了那糯米糕一眼,一声不吭地回到凳子上坐着喝茶。

      看来他不省人事的时候,这两人梁子结大了。

      孔凡把糕点揣回怀里,宋乾坐在他身边,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去,声音细若蚊呐:“道长,他是你的朋友吗?”

      “是啊。”
      “看着真不像啊。”

      孔凡疑惑道:“怎么不像了?”
      话音刚落,宋乾的声音更加小了:“他刚刚是在吃醋啊。”

      “……他不喜欢吃酸的,刚刚是在喝茶。”
      “噢?当我没说。”

      孔凡觉得周围人太奇怪了,关晖是,宋乾也是,他并非不知道他说的吃醋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宋乾跟他开玩笑,作为礼尚往来的五好青年,也开个玩笑回去吧。

      反正开玩笑嘛,跟他以前催稿子,作者五花八门的拖更理由性质都一样,不用太放心上去。

      “晖兄,我们过几日就启程。”

      闻声,关晖才缓缓朝孔凡看来,没在他身上停留几秒,又像是碰见毒蛇一般缩回去,肃容道:“我不是说,让你养好伤再……”

      “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宋道长也跟我们一起去。”

      孔凡笑着,完全不在意宋乾和关晖吃惊的反应,心里的小算盘已经打响。

      那姓宋的不是挺能装吗。
      是时候也要让天帝大老爷对他刮目相看一番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纸人(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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