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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   对方也不藏着掖着,问什么答什么,将怀春心事抖落在夜阑中,任凭掉落于冰冷的积雪上。

      林凛央摁住准备跳脚的于浅,道:“等等等。白澈师兄样貌上佳,有追求者不奇怪,你到底是谁?在何处见到他的?”

      “你这话若是当着他的面说,他指不定会乐成什么样呢,”刘姑娘轻笑,“我跟他有过一段呢……”

      “你别胡说!”于浅卯足力气,挣脱林凛央捂在她嘴巴上的手,道:“清清朗朗的白澈师兄怎么会跟你这个风尘气如此重的女子有一腿?别乱泼脏水!”

      也不能怪于浅激动,白澈自十三岁入天穹派起,刚进来时个性张扬,有些许目中无人,随着时间推移收敛了不少。

      除了在他二十岁那年,家人因意外被大火烧死,消沉了一段时间,在林凛央记忆里,白澈师兄多数日子都是开朗又风趣的,加之面目不俗,走到哪里都能吸引目光,总有那么一两个爱慕他的女修围绕在他身旁,比如宇文遥。

      其中不乏长相姣好,身材修为无可挑剔的,但白澈都不为所动。

      于浅经常笑话他,是想找仙女才对这些凡间的莺莺燕燕不感兴趣。白澈则笑着摇头不说话。

      连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林凛央都吃惊地微张着嘴巴——白澈师兄竟在外头惹了这等风流债?

      “你大可以去问他,”刘姑娘道:“问他还记不记得,昆仑虚下的小红狐。”

      娇俏魅骨的声音渐渐远去,玲珑有致身子变成一缕虚影,从下往上开始化作桃红烟雾慢慢消散,话还在继续说——

      “待他记起来后,就来让他找我,五个修士五块玉令尽数奉还,不过若晚了,是五个修士还是一个修士,我就不敢保证了。”

      林凛央忆起鸟人曾说过的话,敏锐察觉到了什么,问:“他们不在冷杉林中?”

      “被区区草包发现了,哪值得我费心力转移……哎呀,说漏嘴了呢,不说了告辞。”

      话落音之时,头发丝都不存在了。

      “障眼法?”于浅望着刚才站立着窈窕身影的地方,诧异道,“狐族的?还是红狐。”

      “去追,”林凛央收回目光,“白澈师兄去参加雅议会,根本不可能来这,再去通知他也来不及。我们得尽快找到五个男修,你单独行动比带上我利索,赶紧追上,想办法套出他们所在之地。”

      于浅道:“她刚刚不是说漏了嘴吗?”

      “你怎知她不是故意的?”林凛央深黑的眼珠映着于浅,眼底正肃,“我们没时间赌,也赌不起。与其猜测她是欲盖弥彰,还是疏忽大意,不如直接去问她本人来得方便。”

      于浅被林凛央看得微觉压迫,真是奇了怪了,犯错她看着师父时都没那么害怕,冰山美人一旦认起真来,总能让她怵。

      这也是为什么于浅与林凛央同处理异务,她总会优先询问这个小师妹的原因之一。

      于浅总觉得林凛央身上有时候会散发一股不容抗拒的气势。

      比如眼下。

      “怎么套?”于浅有些犯难。

      她向来只会有什么问什么,拐着弯套话这等技能从来没修习过,冷不丁让她去做,还不知道会不会露馅。

      林凛央道:“她喜欢白澈师兄,你就多在这上头想想法子。”

      于浅问:“你呢?”

      林凛央眼睛往下一瞥,道:“我随处逛逛,找找线索,然后下山。”

      “你一个人当心点。”话落音,修长白影已然迅速御剑射出,循着刘姑娘显出原形留下的一丝妖气追去。

      林凛央在雪地里蹲下,她被一地花花绿绿的牡丹鹦鹉围绕着,密密麻麻,铺满了一地,直通冷杉林深处,仿佛一条绿径。

      鸟人说过,鸟奠需得将非正常死亡的鸟堆成小山,才能起到作用,眼下从这七零八落的鸟尸群来看,鸟奠大概是以成了。

      成了却没有马上处理掉,原因大概跟她要找白澈有关,那么这女人的话倒有几分可信度。

      林凛央用匕首信手拨了拨四周鸟尸,除了恶臭和食腐虫一无所获。

      她豁地站起来顺着鸟奠往冷杉林走去。

      刚走没几步,林凛央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蛇吐信子,又像树叶摆动,不很大,却依然被林凛央灵敏的听觉捕捉到。她放慢步调,依然低着头找能下脚的路,状若无异样地朝前走,身体其他感官却对周遭格外关注。

      藤蔓悄无声息地凭空出现在林凛央身后,如一条青蛇在腰肢两侧凌空,倏地一紧,林凛央反手在背后将匕首往上抛,藤蔓还未碰到衣料,便如打到了七寸的蛇,应声落地。

      林凛央转身,只见藤蔓数以百计,铺天盖地袭来,像一张巨大的绿网,遮住了半边天的淡星朗月。

      藤蔓并不着急网住她,仿佛知道她跑不脱似的,用不紧不慢的速度朝中心处的林凛央靠近。

      ——是地蔓!

      林凛央睁大杏眼,剧缩的瞳孔里映着正张牙舞爪的青地蔓,“嘶嘶”声此起彼伏,刺激着她的鼓膜,如同上百条蛇不约而同吐着信子,让人不寒而栗,背脊发凉。

      这不是普通的冷杉林,而是食人谷。

      林凛央手起刀落,切断一根根企图缠上她的藤蔓,可这藤蔓好像永远都斩不完,斩一根又会有新的藤蔓从地下钻出,夹带着白雪和腐肉以及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臭,藤尖如淬了毒的尖牙,散着绿光,玩命刺向林凛央,使得她根本没空翻出凤尾玉令,灌灵力开启禁制。

      地蔓最长能达五丈,最短俩丈,藤荆有小孩手臂粗,表面光滑无刺,青色无味。

      传闻地蔓出自食人谷,长于地下或墙壁里等容易隐藏的地方,不靠阳光水生长,血液腐尸是它们营养供给。

      生存能力极其强,在成萎败之姿的地蔓上,滴上几滴鲜血,或放上一小撮腐肉,便会重新焕然生机。作用就是替主人看门,若有陌生人靠近直接绞入地里,拆骨入腹。

      但地蔓也不是一般人能养的,嗜血食肉之植物一个招待不周,很有可能会变成盘中餐。饿着它了,也不会去瞎招惹别人,就找没将它喂饱的主人,根本不认主,整个一白眼蔓。

      大多数人只有在确定,自己能定期得到血肉才会种植地蔓,如非必要,也不轻易用这法子,毕竟什么也没有命重要。

      关键这地蔓种还不容易找,以这等生长习性,应当遍地都是,大抵是凶名在外的缘故,这等好养活,功能性又强的恶灵植,明淮上陆所见不多。

      林凛央旋身划断七八根藤条,感觉脚腕一紧,再欲弯腰处理,已然来不及,地蔓骤收,林凛央重心不稳,向前趴倒在一堆腐鸟肉里,熏得她险些吐出隔夜饭。

      就着这空隙,地蔓似身材妖娆的恶鬼,摇动着腰肢,朝将将倒地的林凛央裹。

      林凛央一手捂住口鼻,反手破开周遭不多时就已经织成网的藤蔓。

      被藤蔓倒拖行着的林凛央,匕首插在雪地里,加大阻力,结果就是脚腕处的藤蔓缠得更紧,几乎嵌进了细嫩的皮肉中。

      藤蔓似墙从四面八方向她移动,林凛央清晰的感觉到呼吸逐渐急促,几尺外数根藤蔓肆无忌惮地刺向她。

      眼下林凛央被包在一个巨大的方形地蔓围成的空间里,只从未合拢的四个角透进出点点月光。

      越来越狭窄的空间使她全身颤抖,匕首都握得勉强。

      林凛央深吸一口气,抽出插在地里的匕首,双手撑地翻身,接着举起匕首阻挡袭击她的地蔓。

      在斩落如狗皮膏药般的藤蔓间隙,屈膝,卯足力气,仰起上身,同时伸手欲割断脚腕处的藤蔓,结果次次扑空。

      背摩擦在地上,疼得她脑门青筋一跳一跳,看似平坦的雪地里石头颇多,林凛央已经不记得是几次被拖到石头上,又被拖下来。头“咚”地一声,着地瞬间,林凛央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一块尖石刺进颈椎弯处皮肤里,卡在那当口儿,将一小块伤口越磨越大,越磨越深。

      这时候若是有人能搭把手就好,袭击的地蔓脚腕处的地蔓,任意帮忙处理一个就好,她便能腾出精力,祭玉令撑禁制。

      林凛央咬牙强迫自己忽略背上所带来的疼痛,喘着粗气如是想,复而又否定,天寒地冻,山高路远,怎可能会有人出现在这,就算有别人也不一定愿意帮……

      就在林凛央边对付地蔓边想对策时,“刺啦”一声,快要合并的一角撕开一个大口子,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站在两面地蔓墙夹角处。

      对方背着光,林凛央看不太清,寒风携带着的梨花香,甫一吹进,吹得心湖漾涟漪,也吹皱了眉。

      对方目光一落在正被倒拖行的娇小身影上,一手执剑,披荆斩棘朝林凛央奔来。“呼”,手起刀落斩断脚腕处地蔓,蹲下一把抓住林凛央胳膊放在肩上,让其趴在背上,一手将剑掷出,赤色剑光击落烦人的地蔓,欲起身,只听见背上人道:“你护法,我撑禁制,跑是跑不出去的。”

      对哦,这可是地蔓,从地里长出的东西,除非御剑,否则没人跑得过它。

      惜双心笑自己急糊涂了,抬手用锈掉的长剑准备护法。

      护法一般都是设个低阶结界,让正在施法的人不被外界打扰,可惜双没有那本事,只能打跑企图靠近的地蔓,好在这地蔓只是听起来比较吓人,实际上还是很好对付的。

      ——比如,斩断不会复生;你若是只打不斩,它会愣在原地,晕乎乎好半晌后,才发起下一轮攻击;成网后、负责关门的地蔓行动缓慢,负责攻击的地蔓,就更傻了,只会胡乱戳,有没有命中要害它可管不着,且是轮番戳,若是一起上,惜双有十只胳膊都应付不来。

      林凛央乘惜双转移地蔓注意力之时,取下腰间玉令,灵力注入匕首,化为长剑,心吟咒,绕着正挥剑的惜双,在被雪裹着的地上画了个供两人休息的圈。

      霎时,一只泛着金光的小凤凰图腾悬在圈内上空,用长剑画成的圈,雪地里凹进去的部分,也染上了金光。

      林凛央再也坚持不住了,脚腕处的疼痛使她踉跄两步,向前倒去,在跌坐在地上之前,用剑尖撑了下地,缓冲一下,而后像泄了气般跪坐在地,忍不住地抽着气,以此来缓解疼痛。

      地蔓阴魂不散,尖溜溜的荆棘刚碰到禁制,立刻被弹出去老远,力大得裹在土里的根都抽出来一截,饶是如此,仍有不少地蔓前赴后继甩过来。

      惜双微喘着看着外头群魔乱舞的地蔓,几息后在林凛央面前蹲下,将长剑放在一旁,托起她一只小腿,凝眉查看鲜血淋漓的脚腕。

      林凛央不解,这个人为什么每次看到她的伤,脸色就那么黑?

      惜双单手从衣摆出扯下一块白布,缠住伤处,将脚轻轻放在地上,捧起另一只脚重复刚才的动作,两只脚都包扎好后,席地而坐,道:“走得匆忙没带药,所幸地蔓无毒,且皆是皮肉伤,血也止住了,先简单包一下,不让伤口落灰碰水即……”

      “你怎么回事?”林凛央语气微愠打断他。

      惜双正低头整理因打斗而弄皱的衣物,闻言,抬头满脸疑问看着她:“姑娘如此对待救命恩人,实有不妥吧?”

      林凛央在看到惜双那一刻,情绪十分复杂,又惊又喜——惊的是,在高山之上能看到最不可能却又最想看到的人;喜的是,因为自己不会葬身昆仑虚了。

      她明明已经用不太友好的态度赶走了惜双,他却复又返回,救她于水火之中,一时心里没来由地有些恼。

      这恼,多半还是冲自己的。

      林凛央脸色缓和下来,看了一圈,正在被抽打的禁制屏障,道:“我灵力低微,此禁制撑不了多久,你打算怎么办?”她低下头看了看掌心,继续道:“眼下自保都难,万一……”

      不等她说完,忽的惜双凑过来,道:“你在担心我?”

      林凛央感受到惜双头部快速移动带过来的微风,及嘴唇一张一翕呼出来的热气,一股脑儿拂过侧脸,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脸上直达心底,她想他靠得更近,但身体却背叛了心。

      ——林凛央面无表情抬起头,平视前方,用脚跟往另一侧挪了两步,道:“先生连昆仑虚最高处都能上来,尸群都奈何不了先生,能力定在我之上,何来担心一说?”

      惜双怏然耸肩,生硬地转移话题:“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林凛央非常想这样回他,但又害怕过快的心跳,会使她舌头打结,只得沉默着将手背贴着朝上的剑尖,轻轻一挑,血珠渗出,顺着度了层金光的长剑凹槽滑落,凝结成一朵血色霜花。

      “拿着,”林凛央将长剑递给他,“血祭了的霜白利刃,能使地蔓无法近你的身,上头残存的灵力,足以保你至下山都安然无恙。”

      惜双定定地瞅了她半晌,林凛央执剑的手都有些发酸了,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任他瞅着。

      脸被看得有些发烫,林凛央头偏向令一边,小凤凰金光越来越暗,禁制被地蔓一次次击打后,一个个淡金色微透明的痕迹,很像刚上天山峰那会,战风用鞭子抽打她时所形成的伤。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他突然开口,声降低音拉长。

      “什么?”林凛央回过头。

      “你全身心投入的时候很漂亮。”

      在她回头的一瞬间两个鼻尖差点碰个正着。不知何时那张妖冶众生的脸颊凑得离她格外近,正用他那勾魂夺魄的桃花眼瞅着她,仿佛想瞅进她心里。

      林凛央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吓得连将头往后靠,手忙脚乱中失了重心,眼看就要摔地上,忘忧右手揽住她右肩,左手扶着她的左肩,终是没倒在地上,同时林凛央一时没拿稳剑,利刃挨着下颚线划出一道鲜红的口子。

      两人对视了须臾,林凛央回过神来,伸手替他擦去血迹,肌肤的温热随着手指蔓延全身,那感觉甚是美好,仿佛冻僵了的人碰到一团烈火,她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林凛央不想拿开,甚至用手掌托住他的下颚,察觉目光依然定在她脸上,本能回望,猛然发现气氛有些尴尬,立即推开站起,起得有些猛,一阵晕眩,避开惜双要扶她的手,执剑撑了下地。

      噗的一下,凤凰图腾被青刺戳破,闪着金光的小凤鸟噌地飞出,用最后一丝灵力,将周围地蔓绞得粉碎。

      在愈渐消失的金光中,林凛央将剑重新递给他,问道:“只有半盏茶时间,你走不走?”

      惜双拾起地上锈迹斑斑长剑,晃着道:“我有剑。”

      “这是剑?”林凛央匪夷,意识到有些失态,掐了一下掌心,委婉道:“你适合使更好的剑。”

      “这不是我的,是我夫人的,我把她弄丢了,找了她十一年,前不久终于找到了,可她,忘记了我。”

      说这话时,惜双一直看着她,昏暗的光线也没能泯灭掉藏在眼底深处柔情。

      林凛央一只眼睛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眯起眼睛有些疑惑。

      嗯?突然忆往昔了?

      对于惜双的过往,林凛央也不是完全不好奇,人整个一老狐狸,精明得很,但凡触及到他不想聊的话题,总能不动声色地转移,或是连吓带蒙地盖过。

      久而久之,林凛央对惜双没什么想要深挖的心了,何况,她自己事这么多,实在没闲心一天天去跟他咬文嚼字,品话外音。

      今天在这种不适合的时间和地点,他的过去如竹筒里的豆子,呼啦啦往外倒,砸了她个措手不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特别是“我夫人”这三个字,砸得她脸生疼生疼的,比脚腕子还疼。

      “哦,那是得好好保管。”林凛央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在他们墨迹的这段时间里,新的地蔓似雨后春笋,复又破土,顷刻抽成半人高,一排排青竹似的,但没青竹那般挺拔。

      “这浑水可不是那么好趟的,”林凛央面露寒光,将剑拔出,剑尖斜指雪地。

      “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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